李昀看见这一幕，向李凝得意道:”兄长需知道，战场上也未必能全凭蛮力，不费吹灰之力取胜，才是大智慧。m.boshuoge.com“

他终于抓住机会嘲讽李凝，嘴上说得是角抵，实际上一字一句都在刺痛着李凝——李凝自得储君之位，一直尽力维持，生怕出一点差错。

反观李昀，即使出尽风头毫不藏锋，也只会得到朝臣、皇帝的夸赞，宫人也捧他说二皇子肖似圣人。

李凝恨恨地在心中咒骂他，一时又想起自己的身世之悲，倘他的母亲不是普通宫女，出身名门，自己何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想要出言教训李昀，还需顾及着杨贤妃与杨氏一门的势力。如此想着，不觉鼻酸，流下两滴清泪，被秦毓看见，隔着李昀向他递来手帕，李凝吸了吸鼻子，并不接过，推开秦毓的手，将俎案上的酒水一饮而尽。

李昀冷笑出声，看秦毓有心向这如丧家之犬的太子示好，乐道:”你又在此装什么兄友弟恭，不怕郭贵妃回去提点勿同我二人往来么。“

看着秦毓忽然缩回了手，李昀自认拿住他的七寸软肋，就要笑他无论长多少岁都是还没断奶的黄口小儿，却听见秦毓痛苦的呻吟之声传到耳边。

李昀好奇地转头，只见秦毓面色惨白，双手捂着腹部，额头上已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因疼痛难忍，脖颈处青筋曝露，像枫树叶上青紫色的叶脉，连极其纤细的血脉也可以看见，他说不出话，想要叫人，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第一个发现秦毓不对劲的李昀大声叫着”阿宥“，装出关心兄弟的模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郭钶远远看见秦毓伏低在桌面，还不明所以，直到听见李昀的声音，才发觉不对，急匆匆地从座上跑下来。

曳地的明紫色长裙拖在红氍毹上，她已顾不得是否弄脏裙摆，侍儿跟在身后也跑下来，众人都纷纷围到秦毓座前。

秦毓脑海中一片空白，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似梦魇难醒。角抵胜出的勇士在殿前跪谢赏金、李淳笑着让李怡坐在自己御座旁、母亲……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郭钶惊慌失措的神色，还想要笑笑，让她不必担心。

”阿宥！“郭钶撕心裂肺的声音划破大明宫家宴上的乐声，秦毓痛到昏死过去，她颤抖着双手去探秦毓鼻息——何其相似，与十年前李宥中毒昏死的一幕何其相似，郭钶万万想不到这一幕会重演在她眼前。

李甯闻声跑来，扶着郭钶道:”母亲！“

李淳看着面前忽然围起人墙，也步下御座道:”阿宥何事？“

众人听见皇帝的声音，皆低着头让开一条路，郭钶回头，双眼通红地直视李淳道:”太医，传太医——“

李淳虽不满她的失礼，但看见秦毓晕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不免有几分心慌，向内监命令道:”传太医——“

……

太医署安义方被内监轿辇接来时，秦毓已被挪到近处的便殿躺下，郭钶看他额上仍在冒汗，慌乱地不知所措，听见安义方跪在殿前请见，赶紧叫他道:”安太医，安太医快来。“

安义方见到这样的阵仗，不免还是心中惊怕，怕治不好皇子被皇帝问罪，还要开罪上郭家，他硬着头皮上前替秦毓诊脉。十年前的太医署即因未能替皇子解毒而人事更新，医师皆被降去远州任州府的九品医学博士，终生不得再升入长安。

秦毓脉搏倒还在跳动，安义方长吁一口气道:”三皇子脉象一息不足四至，气血缓慢，阳气虚损，无力运行，此为寒症。”

说罢又要解开秦毓的衣物查看其身体变化。

郭钶忽然想起秦毓从前的枢密院小使身份，一时拿不准秦毓是否净身，上前道:“安太医勿要全除衣衫使阿宥受了凉，他自小体虚气弱，见不得一点风。”

安义方解秦毓衣扣的手顿了顿，只将衣领向下扯到露出胸口，将衣袖上挽到肩，仔细查看他的脉搏。安义方揭开衣袖时就看见秦毓小臂主脉上竟隐约呈现出黑紫色，他心中不安起来，匆忙拿过银针，扎入秦毓动脉，不消半炷香时间拔出银针再看，果然已被毒血染黑。

他不敢隐瞒，当即跪在地上向郭钶道:”三皇子……并非普通寒症，乃是中毒引起体内寒症……“

后边的话郭钶再未听进去，只“中毒”二字，就足以让她目眩神迷，跌坐在地，李甯站在一旁，也听见安义方说中毒，颤抖着嘴唇安慰郭钶道:“兴许这回的毒安太医能解，母亲……母亲……”她想要扶起郭钶，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颤抖。李宥当年中毒毒发时她年纪太小，并没有太多记忆，但这些年来，郭钶总向她讲，要她注意饮食，不可乱吃宫外食物，就连宫中饮食也需先让人试毒后再用。

她想不到自己这些年扮演兄长都无事发生，秦毓一来就做了替死鬼——

她看着秦毓痛苦的睡颜，似乎看到当年兄长毒发的模样，李甯跪在地上道:“安太医救救阿兄！安太医……”

安义方一时心乱如麻，不知是何毒，怎好乱用解药，需知道毒物之解药向来并非真正的解药，不过是以毒攻毒，倘遇上体虚之人，恐怕不丧命于毒药，也要丧命于解药。

安义方虽不敢用药，但还是惊怕贵妃、皇帝问罪，也将自己贬去远州，急忙跪在地上叩头道:“臣知道城中一位神医，药理之术远在臣之上，倘能请她来医三皇子，才能万无一失。”

他有心将这烫手山芋抛给许玉蕊，但话却不假，许玉蕊确是神医，药理之术她认当世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秦毓中毒的消息很快传得六宫皆知，杨贤妃急忙延请人来替李昀诊脉，因他们同吃一场家宴，每个人都怀疑自己也中了毒，李淳更是怕死，当夜急召柳泌前来，将家宴上的每一道菜肴都验了一遍，听见柳泌说无毒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