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玄悠离开，郭钶命人关上殿门，转过头去看秦毓。www.591taobaonet.com

秦毓不知为何，每见到郭钶，都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但每日以母亲相称，同桌餐饭，他不自觉生出一些依靠的滋味——原来家人是这样的感觉。

“你是三皇子，问心无愧，怕他做什么？”郭钶上前解下了秦毓蒙面的白布，“他日就算他看见了你的脸，也不必惊慌，我不信区区内监还敢质疑你三皇子的真假。”

谢潇潇也附和道:“你现在身着锦衣玉带，确有纨绔……贵胄气质，倘若害怕，反倒要露馅。”

秦毓将她二人所说一一记下，挺了挺肩膀，也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三皇子不需要害怕任何人。

杨玄悠在回枢密院的路上，不断地回想着方才秦毓的举动，他从前只是远远见过三皇子，至于正脸则完全没有印象，自然无法判断寝殿中的是否就是李宥，但却有一些熟悉的地方——三皇子低下头的模样让他颇为熟悉。

回到枢密院，皇帝李淳的诏令下来，贬魏士恭为弓箭库使，着杨玄悠代掌枢密事，杨玄悠接了旨，心知是吐突承璀的美言，吐突承璀是原先李淳在东宫时的内侍，论起与皇帝的亲近程度，内侍省中无人能比得上他。在立储君一事上，吐突承璀原本居中不偏不倚，一来意在观察，二则是向皇帝表明忠心，近些年来他日渐偏重于押宝在李昀身上，而这回太子的急病更是让他下定了决心，杨玄悠的代掌枢密事就是他递给杨贤妃的投名状。

杨玄悠得了新职，有心去杨贤妃那里报喜，谁知杨贤妃听闻宫中新有疫病，闭门拒见任何闲杂人等，杨玄悠自不是外人，敲开门进到内殿。

“娘娘不应如此！”他一进门，没顾上说枢密院得事，见杨贤妃门窗紧锁，赶紧跪下相劝道:“今时后位空悬，娘娘在后宫中距那位子仅一步之遥，怎好让他人抢去风头。”

杨贤妃不解他的意思。

杨玄悠小声道:“疫病新起，娘娘应当抢在郭钶之前去看望太子，太子因母妃早丧而受圣人宠爱，娘娘正可借此机会对其关怀一番，以示母仪天下，仁德贤淑。”

杨贤妃见他说得有理，但还是犹豫道:“听闻太子病笃，宫中上下人等皆染上疫病，我去岂不是送死，何况还有昀儿，倘他也染疫，如何是好。”

杨玄悠道:“并非是要娘娘进到少阳院中亲自奉药探望，只需做一场戏罢了。”他心中已有打算，附在杨贤妃耳旁向她教导一番。杨贤妃听了，果然面露喜色，点头允诺。

午后，杨贤妃换上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乘步辇到了少阳院，却看见少阳院门前围着一众内监，皇帝李淳竟亲自前来——

她看着杨玄悠和吐突承璀陪在圣驾左右，一时之间不知是否该出言进去探望李凝。

原本定下的计策有变，杨贤妃只得接过宫女手中的梨花木食盒，硬着头皮上前道:“拜见陛下。”

李淳坐在少阳院太子寝殿前的石桌旁，看见她捧着食盒前来，急忙扶她起身道:“可是来看望凝儿的？”杨贤妃点点头，李淳笑道:“还是爱妃有心，凝儿虽不是你所出，今日染疫，却只有你来，朕看后宫中再没有比贤妃贤德的女子了。”

杨贤妃被他赞得飘飘然，全然没有看见李淳背后杨玄悠在向她摆手。

“既然如此，贤妃就与柳学士一同入内罢。”

柳泌正站在寝殿玉墀上，由着宫人为他戴上帷帽，听见李淳说让杨贤妃也进去，回头道:”臣为太子诊治之际，正需有人从旁帮手，只怕现在去唤医师，路上脚程迟慢，耽搁了太子的病。“

杨贤妃拒绝的话从嘴边咽下，咬着牙凄楚道:”学士与那班平庸之辈天差地别，还望学士能治好凝儿，勿再让他受罪。“

二人戴好了帷帽，刚一进到太子寝殿，就闻见一阵浓重的草药气味，杨贤妃遮住鼻子，见身后殿门关上，说什么也不肯再向前行一步。

”学士自去看病，我并不知医理，什么忙也帮不上。“她坐在软榻上，以衣袖掩着口鼻，还不断用左手扇风。

柳泌听见她的话，也不应答， 提起食盒和药箱，走了进去。

李凝脸上密密麻麻出满了红疹，远看像被蚊虫叮咬所导致的痕迹，因这红疹奇痒难耐，先前的医官令宫人将他双手紧缚，以免挠烂伤口，脸上留下疤痕。

李凝此际尚在发热，头脑昏昏，看见柳泌前来，笑道:”你肯来看我。“说着就想伸出手去拉他。

柳泌躲在帷帽中道:”太子知道自己并非染疫，而是中毒么？“

李凝惊道:”谁敢落毒暗害于我，柳娘子，柳娘子救我……待我向父亲说明……“

柳泌站在原地，看见他脸色憋得通红，试图着要坐起身，却差点栽到床下，他向前一步扶住了李凝的手臂，给他解开手腕的黄绸。

李凝喘着粗气道:”是李昀、李昀……他嫉妒我做了太子！“

柳泌打开食盒，从最下一层取出一碟乳酪酥递给他:”杨贤妃特地来看你，这是她亲手所制的酥点，太子尝尝罢。“

李凝手腕束缚已被解开，听见柳泌提起杨贤妃，挣扎起身着将那白玉盘摔到地上，碎玉霎时溅到柳泌脚下，他笑道:”这些酥点中未必有毒，圣人就在门外，她岂敢当着圣人的面，毒害于你？“

李凝听了这话，大叫起来:”杨芷柔，毒妇——毒妇害我——“

软榻上的杨贤妃等得快要睡着，被里头的声音陡然惊醒，倾耳细听，竟是在骂自己，急忙跑进去就要堵住李凝的嘴。

但却已来不及，她走到李凝床前时，寝殿大门洞开，李淳将一切都收在眼底，站在门首处呵斥道:”成何体统！“

杨贤妃的手来不及收回来，一巴掌扇到了李凝脸上，他脸上凸起的红疹带来的触感使她惊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