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常说，杭嘉郡的吴王得了这次机会，一定会造反？”

鸣雁小声地问道。m.dermstem.com

陈旧先点点头，“原本我还有些不太确定，但吴军在怀县久守不进的表现，已经完全能够让我确认，吴王必反！”

两人坐在田埂上谈话，四周空寂无人。

鸣雁显然没想到这次主人如此肯定，他的脸上显露出焦急的神色。

“那少主您应该早做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啊。”

陈旧先叹了口气，哪有这么容易呢？

说不定等他一走，吴国的军队故意将怀县让给宁县乱匪，将失地陷城的罪名安在他陈旧先头上，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他们不这么做，陈旧先的离开，只能让他们更加无所顾忌地收下怀县之地。

怀县与杭嘉郡最为相邻，是安淮郡与杭嘉郡的交界线，而宁县则是荊州与吴州的交界处。

而吴国的军队此时忌惮的，早已经不是先前掀起浩大声势的刘宝，而是驻扎在荊州东北侧的东园军。

那是康煊皇帝新建的中央军，虎贲中郎将袁鞘就在那里。

只要吴国的军队现在还没有公开接收杭嘉郡以外的郡县，而仅仅是要求他们提供粮草的话，陈旧先就没有理由离开。

换句话说，陈旧先在等吴王公开造反。

想了这么长时间，陈旧先也有些明白了，康煊皇帝反常的决策或许暗藏玄机，他是个聪明人。

但如果信息闭塞，他陈旧先也只能被迫埋在鼓里。

而知道了皇帝的东园军就驻扎在荊州边沿，仅仅需要四五天时间就能赶到宁县的距离，且主帅还是五世三公出身的袁鞘时，

陈旧先瞬间明白了很多。

吴王在故意拖延时间试探朝廷虚实，康煊皇帝留有后手等待更大的变故产生，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个大变故本身而来。

刘宝的叛乱是个重要的契机，他的叛乱相当程度上影响了黄江这条大河的水路运输。

即使吴王能够继续忍下去，不暴露自己的意图，而他的财政情况和底下那群人也不会允许上游的水路交通被叛乱打断。

以杭嘉港的规模养一个具有一郡之地的王国的亲王可能没什么问题，但对于打造兵器还要扩大军队数量的吴王绝对是有些勉强的。

这就是吴王此前打算借此机会逆流而上以征讨叛逆的理由发起实质性叛乱的原因，而康煊皇帝仿佛心领神会般的配合更是给了吴王瞌睡枕头般。

吴王自此有了正当的出兵理由，尽管有没有这个理由，他都会出兵，但合法性的重要性显然不言而喻。

苏木钧虽然有心劝阻吴王推辞诏令，但吴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与其在遭受到来自中枢的注视后坐以待毙，不如将计就计顺势扩大地盘和影响力，至于谁能成为正确的决策者，就要看双方最后的结果了。

陈旧先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具体原因，但他已经明白，先前接到来怀县上任的任命之后，康煊皇帝要他留意杭嘉郡的动向的原因了。

不过，刘宝的叛乱显然是计划以外的事情，陈旧先相信，即使没有这次叛乱，恐怕也会有别的促使吴王作出剧烈反应的事情。

‘只是朝中储位不定，地方叛乱不平，这种情况下，陛下居然也还想着要除掉吴王这个潜在的隐患吗？’

陈旧先暗自摇摇头，他觉得皇帝可能有些着急了。

想起此前种种奸臣当道的猜想，陈旧先不由得心里发苦，这两眼一抹黑的感觉可真不好，碰上事情只能瞎猜了。

“不用太着急，我们很快就不得不离开了。”

“那您还来樟庄？”鸣雁有些不解。

“要是在这里遇上吴军派的人，来劝说您归附吴王。

咱们可就只能往东逃了，但东边可是杭嘉郡啊，这不是正中人家下怀吗？”

“我冒着风险来这里，自然有我的理由，前几日樟庄的庄主，也就是苏嘉沛，找到我说，可以着手修建县内失修的堤坝；

还拿出了一种特别的石料，当时你也在场，应该看见了吧？”

“看见了，确实很结实。”鸣雁点点头。

陈旧先是前不久才知道苏嘉沛的真名，而他此前认识的“苏嘉熠”反倒是后面上墙交涉的那个军官。

虽然奇怪为何苏嘉沛身为兄长却在体型上与他的弟弟苏嘉熠有些悬殊，但联想到这人种种奇思妙想，陈旧先自然将这种现象理解成了是天道均衡的结果。

孔哲他老人家不是说过贵在中庸之道吗？想必这也是一种奇妙的平衡。

苏嘉沛之前想都没想果断拒绝兵役，其实陈旧先并不怎么生气，地方官员能让士绅一体纳粮都有些力有不逮，还让他们当差服役？

这简直有些牵强，但说实话，陈旧先把这种行为用作了试探苏嘉沛立场的尝试，但结果显然让他有些失望。

但没关系，对于有才华有能力的人，陈旧先向来宽宏大量。

尽管对方是吴王手底下官员的子女，但陈旧先依旧想把对方争取过来带走。

这种操作并不是什么弱智行为，此前苏嘉沛多次找他商量推举孝廉的事情，足以见得他心向朝廷，至少也心向朝廷给的功名利禄。

而一个家族内部分别投下筹码的行为古已有之，前朝的齐朝灭亡后，齐州琅琊郡的诸葛氏在当时三个国家都有子弟效力，而且彼此都竭诚效力于各自的归属之主，从不生有二心。

而诸葛氏这种操作是当时的世家常用的操作，是绝大多数世家面对历史的大变局中必须学会也必须使用的延续家族的手段。

“这种石料能够用来修建坚固的城墙，而制作的方法又为此人掌握，我还听说他之前还做出了叫打谷机的东西，足以见得此人天赋异禀。

如此贤才，我岂能让他继续待在吴王这边？”

陈旧先的手放在田埂生出的杂草上，眼神透露出坚定。

“少主，也许是家学渊源呢？”

“不对，若是家学渊源，像打谷机这种利农便农之物，即使吴王本人有心限制在吴国境内，也会迅速流传于天下；

又怎么会让我在京城里从未听闻过呢？如今是因为北边叛乱，一时普及不开而已。”

“少主说的是，我倒是想起来，之前我到这里听那些村民聊天的时候。

他们说的很是玄乎，说什么这樟庄的庄主是夜梦仙人后才做出了这等便桥的农用机械。”

“所以，无论如何，我必须一试！”陈旧先站了起来。

“那如果不行呢？”

陈旧先的眼神陡然变冷，他的手搭上佩剑，意思很明白。

“那也只好为朝廷先除一个隐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