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下的市民们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疲惫不堪在风雪里哀嚎着，想要尽快得到安置。m.jingyueshu.com

吉光来回在废墟地下和市民中间来回游移好几次。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颓然放弃。

脖子耳后有点痒，他把手往后挠不自然地挠了一下。

“好孩子，归队了。以后我是你的引路人，你是我的接班人。”陆之行大感欣慰。

“阿诺德呢？”陆之行突然问。

“因公殉职。”吉光掏出他从阿诺德身上剪下来的一只沾满组织黏液和人类血液的衣服碎片，上面有他的军用铭牌和军功章。

“来人，收好了，拿去化验。”阿塞尔从中打断，他似笑非笑一张苍白的脸接着又敛去一切表情，探究不出真实想法。

“伊甸园计划这件事，我们先到此为止，从长计议。”陆之行拉着几近麻木的吉光，上了飞行器，他们要去的是联合政府暂时指挥部。

那里，是夏目的故土。

有蓝色的湖泊，有丹霞的地貌特征……

美丽非常，妖艳非常。

吉光和其他人被简单安置了一下，这一休息就是沉沉的十几个小时，等他醒来已经是次日中午。

这里设施简单但是完备，70多个小时以来，他第一次洗了澡，挨着床，他这几天消瘦了很多，颧骨突出了一些，轮廓深邃，表情疏离。

陆之行还是那副大义凌然的样子，阿塞尔冠冕堂皇的几句话，让他胃里扭成一团，似乎有一只大手在反复扭曲折磨五脏六腑。

高原湖泊的阳光非常炙烈，刺眼难忍。

他穿好新发的军装，信步走到营地外，那是一个碧蓝的盐水湖泊。

这里空气清新，氧气饱和度更低，但是阳光更清透，充满着自由的气息，这里是除了城里，城防和黑市之外的存在。

夏目走到吉光身后，咳嗽了两声。

吉光侧身，接着回头看着闪闪发光的雪山在湖水的映衬下分外夺目，冬日的凌冽给他睫毛眉毛都结上一层冰凌。

“之海真的葬身火海了吗？听说阿塞尔他们全副武装带了最高级别的防护服去地下探寻了。”

吉光拉了一下领口他脸上掌心全是擦伤和青紫，他恢复速度慢了很多很多。

看起来炙烈，实际冰凉刺骨的光线投在二人身上，纵是两人肌肉厚实骨骼强健也顶不住这寒气，风从四面八方钻到衣服袖口里。

陆之行说吉光还要在底层锻炼一下，临时驻扎地里，再捶打一下，也好正式提拔他，在部队里是绝对的强者，就有绝对的自由。

想到这里，吉光闷声笑了，嗓子发苦，陆之行说得不对，无论在什么地方，绝对的权力才是绝对的自由。

他的玫瑰他的之海亲手被他毁灭殆尽，只是因为这是他的职责，他认定的正确。

如果他不是一个战士呢？

如果他拥有了本该有的私心呢？

作为一个合格的克隆人是不会有私心。

可是几十年来，科研工作者反复突破那个奇点，希望，一个优秀的人工智能最后能有真正的自我意识，有私心，有反抗，有感情……

呵呵，讽刺，莫大的讽刺。

“要生者入地狱，要死物活血肉。”

吉光深觉讽刺，面部坚硬冷峻。

他想起阿诺德死死按住自己手，不让他举起激光武器的表情，不甘又悔恨的一双灰蓝眼睛，铮铮铁骨的城防营将领，对他下跪的祈求。

吉光不语，他的身型轮廓越来越线条精壮分明，看起来已经是30岁男人该有的眉眼深沉，英气清朗，瘦了以后气质凌厉深重起来，回不去了，那个少年。

二人闷声走路，回到临时军营。

竟然城防营的几百人早就到了这里，怪不得阿诺德一直联通不了城防营，他们也被收编到联合政府军的一个小分队里统一安排。

现在是午饭后，大家的午休时间。

这里设施都是临时安置，简简单单，他们每天陆续轮流去城里打扫尾声。

对外号称是检查病毒扩散情况和十分有沉睡者遗漏，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一网打尽，杜绝后患。但是其实全部重新轰炸一边就是了，联合政府不知和阿塞尔有什么阴谋，他们并没有用最大当量的炸药。

阿塞尔根本没死心，或者说他根本没有信任吉光说过的话，或者另有安排，他每天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亲自监督每日的巡逻和搜查，掘地三尺。

吉光总觉得这些友好平静背后波云诡谲，陆之行一定有所隐瞒。

但是，自己不过是个克隆二代体，他作为战士出生入死没问题，可是伸手涉及到高层涉及联合政府那些利益斗争，自己蝼蚁都不是。

“上位者弹一弹指间灰，下位者如临群山雪崩。”

至于陆之行为什么一定要留着自己，恐怕是阿塞尔的授意，他打自己身体的主意很久了。但是为什么上次不趁自己濒临死亡的时候，直接拿过去用，哪怕切了内脏也是好的。他皱皱眉头。

不过现在单独培养内脏也不是什么技术难事了，阿塞尔的身体还是那么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也是哪里不对，他这个二代体看来不日也随时会被取代。

"哥们，来一局。”吉光发愣的时候，背后被人用胳膊肘重重戳了一下。

城防和联合部队在格斗比试，不用武器，最直接的拳脚功夫，热热闹闹一堆年轻人。

这沸腾热烈的气氛吉光一恍惚，积光曾经也有这个时候，和战友们打斗玩乐亲密无间，那个时候克隆战士们还没普及，大家还都是有父母有家人的普通纯血人类，牺牲一个悲痛万分。

短短三十年，世界翻天覆地，人类数量急剧下滑，岌岌可危。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区别。

“来！”

恍恍惚惚间，吉光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闯进了擂台里。

周围两派高声欢呼，昨日吉光冒着从地道爬出，漫天火光，徐徐起身站立在一片废墟中的景象记忆犹新，随之而来的欢呼之声热烈无比。

a911系列和城防营的年轻战士们，是改造过身体的，身材高大健壮反应敏捷，但是脑子相对简单，处于绝对服从的地位。

政府军不同，他们身体改造是最新科研成果，身体部分已经机械化，把外骨骼的一些机械设备和人体组织生长融合在一起，改造得也不错，大脑反应迅速，情感丰富，囿于人类大脑的极限，在运算和服从性方面那是差了很多，并且融合成功率极低。

双方打得难分难解，非要论个输赢，还是体力占绝对优势的政府军占了不少优势，现在是三比二，小胜。

比赛也没什么章法，不恶意打击对方几个要害比如眼睛三角区，其他随意，队医已经稳稳提着药箱站在旁边，如临大敌。

夏目叼了一袋营养膏，半靠在漏风的门框边，侧目看着比试场地，肌肉紧张血脉偾张的二人。

对方身材更强壮有力，但二人气势不分伯仲，一股刚硬战场上人独有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触景生情，当年他和自由军那帮孩子日常也是如此打斗玩乐，如今竟然只剩孤家寡人。

自己的族人在高科技时代完全败下阵来，年轻人不愿意再过男耕女织游牧自在的生活，年轻的女孩子们，只要给他们些许金钱就答应了参与繁育实验，比起非法地下的生产培育克隆人，这种自然繁衍参与的母体其实更健康更廉价……

自己的族人和小白鼠并无不同，但是，谁又能抵抗时代前进的巨轮，殊途同归，带着信仰在苦苦修行中死去，和作为试验品在变异里死去，说到底，又有什么不同呢？

此时此刻，夏目想来根烟或者来瓶劣质高度酒，但是，什么也没有，他把营养膏一口吞下，聚精会神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