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这个儿了，白百灵自然不可能再坚持留下。www.aiqqx.com

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出病房，磨磨蹭蹭地将房门拉上。

陆无宁悄悄松了口气。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当白百灵在场时，他总会有种莫名的压力。

“手臂……怎么样了？”

“这个啊，没事的。”

白鹿轻轻抬了抬已经打好石膏，曲在胸前的左臂:“我毕竟也是感染过尸魄病毒的，自愈能力要比常人强上不少，这种骨折连手术都不用做，过两周就好了。”

说着，她又用右手点了点之前受伤的肩膀:“这里的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连疤都不会留下哦。”

“这样啊……”

“铁棺大人……”

“啊，抱歉忘说了，我叫陆无宁。”

“陆大人。”

“……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大人这称呼……感觉像是古代的官差。”

“陆先生？”

“……”

行吧。

“陆先生，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唔？”陆无宁来了兴趣，“为什么这么问？就不能是单纯来探望一下吗？”

白鹿笑着说道:“因为从您坐下开始，衣服的摩擦声就一直没停过啊，刚刚我妹妹走后，您还松了口气对吧？”

“啊，”陆无宁在短暂惊讶之后，坦荡地笑了，“是啊，你听力可真好。”

因为觉得对方看不见，所以他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小小的紧张，没想到竟被听出来了。

“那是！”白鹿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得，“所以陆先生，到底是什么事让您如此‘如坐针毡’呢？”

“……”

陆无宁沉默了。

白鹿没有催促，侧着脸，安静地等待。

“白小姐，”许久，陆无宁才再次开口，“当时，你为何不跑？为何要来救我？”

他能理解那些为了财，为了色，为了私欲而骗他、杀他、暗算他的人，却唯独无法理解舍命救他的白鹿。

哪怕是再善良的人，也无法做到像白鹿那样毫不犹豫，毫不畏惧地扑向他。

因为人都是有羁绊的，在为陌生人牺牲前，脑海中必然会浮现出自己最在乎的人。

朋友、恋人、亲人……

是选择让在乎的人承受悲痛，还是选择让眼前的人失去生命，面对这样的选择题，犹豫才是常态。

白鹿那时的行为，已经无法用“善”来定义。

陆无宁想不出别的解释，除了……

“因为一见钟情？”

“你骗鬼呢？”

“嘿嘿嘿……”

小小开了个玩笑后，白鹿垂下了头，表情变得很平静，右手轻轻抚摸着书页上的点点凸起。

“我只是觉得，陆先生的命比我重要许多罢了。”

陆无宁眉头一皱:“你……”

“陆先生很善良！”白鹿没给陆无宁反驳的机会，紧接着说道，“即使深陷嗜血冲动，依旧能控制自己，还叫我逃走。”

“而您孤身一人前来与尸魄战斗，想来并非正式铁棺，辛苦战斗到出现嗜血冲动，定是不想纳棺人出现伤亡。”

“我是一个无用之人，若能以命换得陆无宁平安，那简直再合适不过了……白百灵肯定也会理解我的。”

说到这，白鹿忽然语气一转，半开玩笑地说道:“当然，如果当时陆先生说的是‘过来’而不是‘快跑’，那我肯定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

陆无宁一时语塞。

他善良吗？

为了活命他能毫不犹豫地制造混乱，能毫不心软地将人堵在门外，甚至能亲手将人的脑袋敲爆。

最开始之所以叫白鹿快跑，也只是因为他不知道嗜血冲动的严重性，如果他早就知道这些，从口中蹦出的还真不一定是什么。

对他而言，只有在乎的人才值得他奉献，至于其余的人，他只会在同情心的驱使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白小姐，我可能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善良。”

陆无宁叹了口气，说道:“你把我想得太美好了。”

“……是吗？”

白鹿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些许谈论，不置可否。

或许陆先生没有说谎，但……普通人会为了不伤害别人而削掉自己的脸吗？

“是的，”问题得到答案，陆无宁起身准备告辞，“那白小姐，我先……”

“陆先生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吧？”

“啊……是没事。”

他并非正式铁棺，用不着时刻待命，这一点并不难猜测。

“那……”白鹿轻轻拍了拍放在腿上的书，“陪我看会书吧，我眼睛看不见，不好找书。”

陆无宁:“……”

犹豫了一会，想到自己确实也不知道该干啥，便又坐了回去。

桌子上并不全是盲人书籍，还有一些应该是白百灵要看的书，陆无宁挑了一本，靠在椅背上随意翻看。

“为什么不听书？听书明显更方便一些吧？”

“唔……可能是因为我更喜欢按照自己的节奏读书吧？听书确实更快更方便些，但节奏会被迫跟着声音走，有种被撵着读书的感觉。”

“喔……”

渐渐地，房间里只剩下翻书的声音。

时间缓缓流逝，悄无声息，由一个个字符组成的世界让人不知不觉就沉浸其中。

在淡淡的薰衣草香中，陆无宁的心神也渐渐安宁了下来。

橘红的余晖溜进屋内，映出修长的影子。

直到病房房门被轻轻敲响，白百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陆无宁才突然发现，窗外红日已贴在西山山头。

“姐姐，我把饭带来了。”

房门被推开，白百灵拎着盒饭走了进来。

“哎？你还在啊。”

见陆无宁还呆在这，白百灵先是表现出警惕，接着眼睛飞快地在白鹿的衣服和床单上扫视。

“嗯，抱歉，看书看入神了。”

陆无宁将书签带捋好，合上书放回原处。

“那白小姐，我先走了，抱歉打扰到你休息了。”

“不打扰哦，”白鹿笑道，“您能陪着我，我也很安心呢。”

陆无宁心神一荡，连身体都跟着颤了一下。

他连忙压下那抹泛起的涟漪，对白百灵微微躬了躬身，转身离开。

“陆先生。”

当陆无宁走到门前时，白鹿忽然叫住了他。

“还请您务必再珍重自己一些。”

“……”

“你也一样，白小姐，”陆无宁沉声说道，“请您更自信一些，切勿妄自菲薄。”

他们是一类人，重视生命的同时，又在轻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