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渊将自己披散的头发粗粗地拢起来，然后广袖一甩，迈开舞步。随着她或急或缓，或高或低，或深或浅的步子和来去自由，婀娜婉转的腰肢，她手中的金色铃铛们也发出了清脆而悦耳的声音。

檀渊微微哼着歌，像诗经时候的那种简单的韵律和歌谣，歌词却街区獠牙，晦涩难懂，古奥深典。

随着她若有若无的动作，金色的铃铛和她身上渐渐笼罩上了一层神秘的淡淡的光晕，像月亮的光芒，却带着实质性的温度。

是冰冷的。

冰冷的几乎可以冻结一切的温度。

柔柔的金色光芒随着她的舞步一点点从铃铛中流泻出来，就像一只会放水的海螺，里面盛着整个海洋一样，这个金色的铃铛里，似乎装下了整个世界的光亮。

此刻正一点一点地，从中流淌出来，将这实质性的黑暗驱散，带来光明。

檀渊越跳越激烈，越跳越美，广袖和衣襟的下摆随着她快速的转动而显得摇曳生姿，分外迷人。

仿佛水汽氤氲的江南，说不出的温婉动人，说不出的绕指柔。

又仿佛漠北的风沙，一段华美的袍子在烈类风中飞舞，因为出乎意料而更加美丽。

檀渊一扬手，无数白色的符纸飞上天空，苏若额尖红痕一闪，快速飞起，用自己混合着善念的属于魔族的血液，将镇魂符一一写下。

檀渊广袖再次浮动，形成一股有意识的微风，带着这些空中飘浮着的符纸，鲜血淋漓地，飞往那些梦游一样的人。

天台就这么大，符纸一个个由近及远地贴在所有人身上，那些人忽然像没有了电的玩具，直直地站在那里，僵硬着，没有了动作。

檀渊微微一笑，手中金光一抖，一股强大的金色光芒猛地照射而出，像原子弹的蘑菇云，一下子荡平周边的所有生物。

那些游魂一样的人瞬间倒地。

一个动作稍微慢了一些，被檀渊一眼捕捉到，手中的金色铃铛瞬间变成一柄降魔杵，硕大的一头狠狠地向那人砸去！

与此同时一个撕心裂肺的男声喊道，“爷爷！

声音还十分细嫩，应该是男孩子变声期之前的产物，檀渊不可思议的看着整个被降魔杵串在上面的小男孩，瞪大了眼睛。

自己明明让他老实带着，自己明明让苏若和崇祯看着他，可他是怎么一瞬间跑到这里来的？！

只是一瞬间的愣神，小男孩的爷爷却微微一笑，一掌狠狠拍在檀渊身上，檀渊吐出一口血，猛地被打飞出去，停在了天台的栏杆边上。

檀渊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停下来之后立刻仔细地查看着小男孩的伤势，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小男孩的头偏向了一边，只有一丝皮肉还勉强地连着，头上一个黑色的五指印，显然是被他爷爷毫不留情的一掌波及到。

这下是彻底没得救了。

檀渊收回降魔杵，小男孩破碎的尸体并没有消失，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就是死掉的鬼，再死掉之后如果再不消失，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檀渊知道时间紧迫，所以她也不管那个打完自己一掌转身从消防通道里跑走的老头，广袖一甩，将刚刚制服了黑西服的方凉拽了回来。

那边黑西服刚刚被打得魂飞魄散，方凉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就被檀渊的袖子裹住，像裹木乃伊一样，快速地丢到那边房顶上去。

原来如此。

方凉点点头，原来自己看见的天台是这个天台，因为习惯习惯的思维使然，他还以为是那个医院的天台，这种僵化的理所当然的思想可不能要。

方凉一边想着，一边撇了一眼局势，瞬间定住了。

他刚刚，怎么好像，看见了……

“有没有办法救他？”

檀渊的声音十分急切，好像怀中的小男孩是她儿子或者弟弟，而不是那个利用自己孙子重伤敌人，甚至不顾自己孙子死活，亲手打死他的禽兽爷爷的孙子。

方凉顾不上多说，赶紧将大量灵力输送进去，但是却没有效果。灵力输进去，就像一滴水飞进熊熊大火中，瞬间被烧干。

“他要成魔了？！”

檀渊的眼睛瞬间瞪大，她实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对这个孩子十分上心，而他的一举一动看在她眼里，也是充分的理解和一丝丝，不知道触动了心中哪根温柔的弦。

事实上，她可能早就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儿子。

所以他不能成魔，她要他去轮回井里好好投胎，再世为人，下一辈子大概就不会再这样孤苦无依，在冷漠的风霜刀剑中成长了。

但是她无可奈何。

方凉再次试着将体内的灵力灌输进去，但仍然毫无作用，男孩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变得完整，也没有变得渐渐残缺，然后分解开来，烟消云散。

不过此时此刻，也许没有变化，就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因为如果他的身体自行补全的话，就意味着一个新的恶魔诞生于世间。以他所背负的恨意和冷漠，以他一次次被自己亲近的人出卖的经历来看，他的心智的迷失，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更何况，他还那么小。

很容易被仇恨冲去理智，甚至，他可能还没有任何理智。

方凉的手渐渐变得清白，头上不断冒出汗珠，是的，他是真的撑不下去了，但他还是咬着牙，坚持着，因为他太知道，这个看起来刚刚认识的小男孩，对于檀渊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他不能死。

檀渊却忽然伸出手来，拉开了方凉不断输入灵力的手。

“大敌当前，不必如此。”她轻飘飘说着，方凉却知道她是下定了怎样的决心，做出了怎样巨大的牺牲。

他看着檀渊坚韧的眼神，郑重地点点头。

“我们去找他爷爷。”

檀渊道，方凉默不作声地将外套拖下来，披在小男孩残缺的尸体上，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又一点是肯定的。

他们会找到他的爷爷，然后，杀了他。

杀了他，让他在小男孩的尸体前痛哭流涕，感受这世间最深的最痛苦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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