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事，我不好！”

周寻委屈巴巴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似乎带着无尽的幽怨。m.yingzhicy.com

“泠儿，不用管他，你先回去坐着。”

“嗯。”

泠儿弱弱地应了一声，犹豫着往回走去。

我看见泠儿还是紧紧抓着那只长柄汤勺，顿时哭笑不得，只得抢下了勺子，把泠儿按在座位上。

转头看扒在我门上的周寻，他一手扒着门框，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没有骨头那样倚在门边。

扒在门上就算了，还撅着屁股，做柔弱状。

呕…

没和他客气，我上去就冲着他撅起来的屁股来了一脚。

“赶紧起来，别耍宝了！”

“啊呀，我腿折了，起不来。”

我在他站不稳倒过去的时候，就已经用余光扫过了，他屁事没有。

现在这样绝对是装的，再说以他的身高，真要是受伤也是伤到腰上，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就转移胸口了？

不就是一声喊叫，能吓到哪里去。

还有，我踹的明明是屁股，怎么腿就折了，就是在扯淡！

装柔弱至少也要装的像一点好吧！

“还不快进来，你要是愿意给我当门神，就把门关上！”

周寻哦了一声，接着就恢复成了原来的状态，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踏进了我的屋子。

首先进房间的是他那一双笔直的大长腿，他今天似乎是去骑马了穿的是骑装。

骑装和平时在书院读书穿的衣物不一样，皮子制成的护腕将袖口收拢，背后还背着一张弓，腰里挂着箭袋。

头上的头发被一只极为简单的冠竖着，是那种不封口的冠，笔直的黑发从脑后垂下。

看上去显得少年英气十足。

这样干练的装束将他那双腿的优势充分地显现了出来。

“凉云，你不够意思啊，出来喝茶也不叫我们几个，要不是我碰巧路过，看见屋子里有人影，还不知道你来了呢！”

摆满食物的桌子不是进屋子就能看见的。

外面隔了一道屏风，周寻要过来坐下，必然要转过屏风。

他跟在我身后，走向桌子。

我坐回了原来坐的位置，却迟迟没有听见身后人坐下的动静，不由得抬起了头。

磨叽什么呢？

往常不是直接就坐过来了么。

我抬起头就看见周寻正呆呆地站在那里，双手不知所措地一会儿搓着，一会儿又放下，显然是紧张了。

搞什么？

我顺着周寻的眼神看去，就看见了坐在原地恬静似水的泠儿。

泠儿这个时候也是用着吃甜品的小汤勺在一下一下戳着面前做成小兔子的奶冻，没有往嘴里送。

她低着头，目光躲闪。

不对劲儿，不对劲儿。

周寻有问题！！！

这个臭小子在干什么呢？

泠儿怎么是这种表情。

我立刻又回头看向周寻，这个平时吊儿郎当的风流公子此时脸上一阵泛红。

不是那种激动的红，更像是一种内敛的微红。

泠儿的身份他一定是看出来了，罢了罢了，女扮男装也就是方便出行，稍稍用点心的普通人也都能看出来。

这个小子鬼精鬼精的，叫他进来的时候，就没想着要瞒着他。

可是他现在的样子太不正常了，我要是再不叫醒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种状态下反应过来。

就算是见到一个从前没见过的女孩子，也不能这么盯着人家看啊！

“你坐呀。”

我指了指他身边的椅子。

“呃…好。”

周寻收起了进门之前懒洋洋的态度，显得十分拘谨。

抬脚走过来，坐在桌子四面的另一面。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周寻的头上冒汗了，有些细密的汗珠从皮肤里渗出。

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这明显就是心跳加快的样子。

泠儿这个时候，停下了戳奶冻的动作，有些好奇地抬头瞟了周寻一眼。

随即又急忙低下头去。

见到房内气氛实在有些凝滞，我只得开口。

“泠儿，这是周寻，我的朋友。”

“周寻，这是我的妹妹，苏卿泠。”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苏姑娘芳名中的泠可是这个泠字？”

泠儿闻言一愣，随即低声道。

“正是。”

“那苏姑娘可会抚琴？”

周寻此时正襟危坐，活像见过年的时候被家长揪住盘问。

“嗯。”

泠儿还是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

“在下也粗通音律，平生唯爱一曲醉渔晚唱，不知苏姑娘喜欢哪一曲？”

“我最喜欢阳关三叠。”

“那倒是不巧了。”

“其实醉渔唱晚也很好，人醉志清，笑傲烟云，琴曲有醉乡酣美之意，非尘埃奔走、粗心浮气之人所能领其趣。”

“在下觉得此曲中不用一三六弦散音，常用三弦九半，二七弦徽外，四弦八徽。

有五弦九徽，各弦六半，六弦六徽等位，皆属正调二变之位。

奇音妙趣者，言其摹冩醉态之神，取音之奇，如闻如见。

若只以为此琴曲之技法为异腔怪调而赞之曰妙趣，安得不负古人制曲之精微。”

“周公子所言甚是……”

泠儿不像刚才那样每句话只说一个字，而是和周寻讨论起琴谱来。

见到两个人聊得开，我也暗暗松了口气。

泠儿常年被容贵太妃养在深宫，本就没有什么人能够和她说上什么话。

宫里没有其他的孩子，泠儿也没有玩伴，就算是有同龄的小宫女，小内侍一起玩，多半这些宫女内侍都是不敢真正和她玩的。

小孩子真得疯起来可都是没轻没重的，容贵太妃宝贝泠儿那个态度，不可能没一私下里告诫那些宫女内侍。

如今看他们两个还能聊的来，我就没有制止，我拉开了雅间的帘子，让外面的阳光照进来。

雅间的房门是关着的，又有男子和女子同屋，断然不能再将窗子遮得严严实实了。

虽然大周继承了前朝的民风开放，不禁止男女同席，但男女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面终究被有心人看到传出去也是不好听的。

所以我就将窗子打开，茶楼二楼不高，桌子摆放的又在窗边，人们抬头就能看见屋内的一切。

周寻是个男子，十八九岁的年纪，身高基本上也已经长成了。

他即便是坐着也比泠儿要高出不少，他坐在泠儿的左边和泠儿说着话。

他们聊的兴起，垂眼看泠儿的脸，眉梢向上挑着。

泠儿听得入迷，也一眼不错地盯着周寻。

看着两个人聊着聊着几乎头都要挨在一起了，我只能咳嗽几声，提醒他们要注意距离。

知道泠儿面皮薄，所以我咳嗽的时候是冲着窗外的，没有看他们两个。

随着我的咳嗽声，他们两个从讨论琴曲心得的话题中回过神来。

两个人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离对方那么近，忙拉开了距离。

听到身后拖拽凳子的动静，知道他们调整完了，我又回到了桌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我拿起茶壶为自己换了一杯新茶，还没等我说话，他们两个就急忙解释开了。

“那个，云姐姐…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实在是周公子他说的太好了……我没忍住就和周公子多谈了几句…”

泠儿小声解释着。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是我没注意，苏姑娘在琴艺上高出我不少，我一直在向苏姑娘请教。”

周寻看泠儿这样说，连忙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我放下手中的茶壶，将茶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你们在说什么？”

“啊？”

“没什么，没什么。”

还是装作不知道吧，不然泠儿的面皮该挂不住了。

周寻见我没有什么反应，对他们说的话满眼迷惑，他就直接转移了话题。

他看着桌子上的菜，煞有介事地说，这些都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再去叫些。

说完急急忙忙就走到楼下去找茶小二了。

见他跑出门，我看着泠儿，夹了一块椰蓉桃花酥给她。

“聊的高兴吗？”

泠儿看着我眼睛亮亮的，浅浅地笑着。

“高兴，从来都没有人和我讨论过这些，平日里我都是自己看书。”

看到她这么开心的样子，我觉得心情也明朗起来，周寻还没回来，我就小声和泠儿说着周寻往日里做的那些糗事。

周寻这个不注意保持自己形象的种种事迹，自然是比那些落魄书生臆想出来的各种话本子要有趣得多。

听到有趣的时候，还能收获泠儿的一声低低的惊呼。

周寻叫了新的点心和茶水之后，没用茶小二而是自己亲自端了上来。

他一转过屏风就看见我和泠儿在窃窃私语。

自然他进来的时候，我们也看到了他。

泠儿知道了周寻那些好笑的事情，再看到周寻的时候，眼中就多了一丝若有似无地笑意。

周寻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看到泠儿的目光，就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无奈地摊摊手。

“凉云，你就不能说我点好……”

“卿泠可是我亲妹妹，可不能被你轻易骗了去…”

“云姐姐，你说什么呢？”

泠儿脸有些红。

“我是说你不要被他表象骗了，他这副样子是装的。

他和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从来都没端成这样，哈哈哈。”

见我把他老弟都掀了出来，他也不表现得那么拘束了，还是这样的他比较正常。

他把东西摆好，像倒酒一样为自己添了一杯茶，举起茶杯仰脖一饮而尽。

一杯茶愣是让他喝出了喝酒的架势。

狭长的凤眼微眯着，还是熟悉的样子，笑起来有些不同于其他书生的痞气。

这才是真性情的周寻。

泠儿满眼好奇地看着周寻，她也学着周寻的样子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或许是没有想到泠儿也会这么做，我们都愣了好一会儿，才爆发出热烈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泠儿也没有捂着嘴，直接笑了起来。

男子和女子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引起别的雅间正在品茶论事的人的侧目。

当然这一切我们几个都不可知。

虽然后加上了周寻，我们叫的点心太多，还是没有吃完，这些就被周寻单方面决定都给泠儿打包带走。

我拦了，没拦住，看着泠儿那渴望的眼神，我还是同意了。

反正就是几盒点心，让泠儿带回去也没什么，就是嘱咐了泠儿好多遍，除了容贵太妃，不能给其他人吃。

在打包的时候，我把周寻拉到了一旁。

“你找我什么事？”

他今天去骑马，本不应该上来找我的，他每次来都是会换上平常穿的服饰。

既然他这身装扮就来了，肯定是有什么一定要说的事。

“还是瞒不过你，现在这不方便，我的话不好说。”

他看了看楼上，示意我泠儿还在。

“那我先送泠儿回家，你回去换衣服，我们还是在茶楼见。”

“好，就这么说定了。”

本来这次出宫的打算也是只带泠儿出来吃口东西，现在也算是计划完成了，不过这么早就要把泠儿送回去，有些虎头蛇尾。

周寻说的时候也不算太着急，想来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所以我和泠儿没有雇马车，就直接走着回宅子。

路两旁有卖一些小玩意儿的，都是一些香串，木质的小摆件之类的。

泠儿倒是第一次看见这些东西，买了不少。

路过银楼，泠儿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天下女子没有不爱首饰的。

更何况银楼门口招揽生意的大姐看见了泠儿的眼神，瞬间就读懂了泠儿的想法。

她专门就是招揽客人的，眼睛毒着呢，就泠儿身上这看似普通，实则低调的料子，肯定是好做成生意的人。

她见我们脚步略有停顿，就走上来热情地招呼着我们进门。

泠儿没有见过这样热情的人，一时抹不开面子，就答应了。

本来我是不想进去的，泠儿这样的容易被忽悠，但是想想我还是带着泠儿进去了，既然要让泠儿懂些人情世故。

自然是不能不让她经历这些的，只有自己亲身体验过了，才能知道其中的门道。

多花些银子，不用伤筋动骨就能让泠儿学到东西，总比她自己以后栽了跟头好。

更何况，我还在她旁边呢，要是太离谱了，我也不会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