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说到黎义廉的去处，这边就传来他已经去史馆上任了。www.moxiangshu.com

而他惹祸的孙子黎轩也被放出了天牢。

都不用想的是，简王暗地里没少让他吃苦头。

什么又脏又潮湿的牢房，暗无天日，准备的牢饭都是馊的，根本就无法下咽。

还命人每天泼他一身冷水，现在可是春日，被人平白无故地泼一身凉水，还没有干爽的衣物换着穿，牢里也没有火盆可以让他取暖。

这么一来一去，就算是军中最强壮的汉子也要生一场大病。

黎家凑钱和走流程也至少要两天的时间，纵使黎家心急如焚，也只能挺着。

只能期盼办事的人能够快一点，让黎轩少受点罪。

好在我决定放黎家一马的时候就让人看着情况，别做的太过火了。

要是一不小心把黎轩小命给送在牢里，我的计划就要失败了，不过该让他经历的也不能少了。

简王二公子怎么也算是我的堂哥，这个堂哥对我还是不错的，小时候他总是温和地看着我，拿摘下来的高处的花给我插着玩儿。

虽然已经有很多年没见面了，可是当初的情谊还是在的。

如今他是被意外卷进来，要是凭着良心来讲，我还是略有愧疚的。

不管简王或者吴王他们各自有什么心思，我也会顾及这些情分，要是真的狼心狗肺，我与那些我厌恶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从巨变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心狠的人，绝对不能够优柔寡断，那样只能害人害己。

可心狠手辣不代表就是没有心，一个没有心的人绝对不能守住自己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

黎家也不算全倒，那能不能行个方便给黎轩送些简单的用品。

你说托人给黎轩送些东西，那不可能。

天牢是什么地方?

除了提审，哪有人可以随随便便进去看人。

本来黎轩是被送到京兆府的，就算是关押，也应该在京兆府的牢狱里。

可是简王听到自己儿子出事之后，就火冒三丈，直接就让人把黎轩丢进了天牢。

而我以及吴王等都没有对此提出异议，连一直恪守法度的太皇叔也没有说什么。

俨然就是默许了这个做法。

毕竟简王二公子算起来也是他正经地侄孙。

在所有高位的人都默许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傻到顶着脑袋冲上去，说这个做法不符合规矩。

至于左相和右相等人，黎家和他们又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他们犯不着为了一个引起众怒的人，得罪皇族。

如此这般，没人出面庇护的黎轩就在牢里吃尽了苦头。

等黎家把黎轩接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快要被折腾的去了半条命，牢里的那些人可没怎么留手。

原本黎义廉还想在孙子出狱后，好生教训他一番。

结果一看到孙子这个样子，哪里还训得出来。

一家人手忙脚乱地去请大夫，却被京城里的药堂告知，大夫都被简王府请去为简王府的二公子诊病了。

一连走了京城里的所有的有名气的医馆，得到的答案都是这样，无一例外。

黎家的管家几乎是哭着回来的。

“老爷，没请到大夫，城里的大夫都被简王府请走了，连一些小医馆都已经关门了，说是不接待。”

黎义廉几乎就要站不住了，人走茶凉，落井下石的感觉，如今他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老爷那怎么办啊？”

“是啊，爹，您快点那个主意啊，小轩他再拖下去，可能连今晚都挺不过去了。”

黎义廉的儿子也在一边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黎家的儿媳，黎轩的娘谢氏也泪眼婆娑地看着黎义廉。

这里丈夫和公公都在，轮不到她来做主，但是她期盼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

至于谢氏的婆母，早在见到黎轩的凄惨样子之后就昏倒了，现在还在屋里躺着，由几个小丫头服侍着。

黎义廉也面露为难之色，黎家的众人在见到黎义廉的脸色之后，心都是猛地一沉。

要是连黎义廉都没有办法了，那黎轩可就真的没救了。

黎家，黎义廉这一支，可就这一根独苗。

要是没了，就如同大树断了根系，没了延续，那黎义廉甚至黎家这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就全都失去了意义。

就算是能够从黎家五服之内的人家，挑选一个家底清白的后辈过继来，终究不是自己的骨肉血亲。

就这一层血脉差的可不是一点点，而是好大一截。

所以黎家众人的心中还是迫切地想要将黎轩医治好的。

听到请不到大夫，黎家众人又是一阵绝望。

难不成舍了大半家财保住的孙子，就这样亲眼看着没了？

黎家还是最后黎义廉拿的主意，让老嬷嬷们拿出各自的看家本事，无论是什么办法，都要照顾好黎轩。

而他准备亲自去登门，求求吴王，毕竟他在京玉书院教书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和吴王的关系都不错。

可是等到他到了吴王府门口的时候，吴王府门口的侍卫却告诉他，吴王去简王府了，可能这两天都不会回王府，请黎义廉回去吧。

于是他又匆匆赶到了简王府，求简王高抬贵手。

简王还在生气，在他看来黎轩故意撞伤了自己的儿子，就应该要黎轩偿命，如今黎轩竟然被放出来了，心中大有不快。

还想着怎么再报复回去呢，就在这种时候，简王巴不得黎轩自己一病，小命呜呼，省的因为他弄脏了自己的手。

能给黎家放出几个大夫才怪。

黎义廉在简王府不仅仅是像在吴王府那样吃了个闭门羹，还让简王府的管家好一顿羞辱。

更是在离开简王府的一条巷子里，连同马车被不知道什么人给泼了一大桶泔水。

一路走过来，那气味直打鼻子。

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到我这个他还不确定是否靠上的摄政王这来碰碰运气。

别人是不能指望了，只有这个看似姓穆寒，却不是穆寒家真正血脉的摄政王才有那么一丝可能帮他。

于是黎义廉就厚着脸皮给我递了帖子。

我当时正好在摄政王府，就接见了他。

看到他短短几日就从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变成了一个满脸疲惫的老人。

我的心中不免唏嘘，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他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不算太惨。

“本王会替你叫个大夫的。”

他进来，还不等他开口，我就点明了他的来意。

我本就无意与他寒暄纠缠。

我许诺给他的自然只能是民间的大夫，当然不可能给他叫太医，他黎家还不够格，能给他叫个大夫就已经是开恩了。

要是叫了太医，必然会加深与简王之间的隔阂，这对于新进入朝堂的摄政王十分不利。

而给他一个大夫，则是给黎家一个安心丸。

既然不打算将黎家赶尽杀绝，就给他点安慰才好，而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一个大夫更有效的了。

“不过，治不治得好，还得看令孙的福气了。”

“那是自然，能得一位大夫已让臣惊喜万分了，再不敢有什么奢望。”

听到他这么上道的话，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黎义廉这个人圆滑也有圆滑的好处。

你只要轻微地透露出一点来，他就明白你的底线和态度。

这样的人因为这个能够混的很好，但是也能因为这个圆滑而落足深渊，如此有才华的一个人，只能去修史，实在是可惜了。

我也不想为难他，就直接派人拿着摄政王府的令牌去跟着他走一趟。

得到我的准信，见人拿了我的令牌，黎义廉忙千恩万谢地走了。

一直等到晚上，暗卫来回我，黎轩的病情稳住了。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有摄政王的令牌在，简王还是放出来一个华春堂的老大夫。

这个老大夫是有些本事的，医德也很不错，所以黎轩算是最后捡了一条命回来。

我也安心地准备起去扬州的行头，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不仅是自己吃穿用的，还有宫里宫外的安排，我都要细细地思量好。

第二日。

黎义廉想了想不能就这样在家颓废下去，自己家虽然孙子被判决去修水利，但是还有其他的人要养。

可是被从一品的位置上拿下来，挪到了六品的清水衙门，脸上实在是不好看。

他在家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了修史馆中。

馆中正忙着让人搬运整理好的史籍的人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转过头接着嘱咐搬运的人。

馆中这个看起来年迈的主事正是朝廷任命的杨康，杨右史。

大周的史官分为两种，一种是记录皇帝起居，言行和政事大事处理得失的左史。

这一类左史又被叫做居注史官。

一种则是专门负责编修各种史料的史馆史官。

黎义廉被贬去做的外史就是这一类史官。

黎义廉看着与他大不了几岁的杨康杨右史，不免起了一丝尴尬。

从前他当太傅的时候，几乎没有和这些史官有什么来往，纵使杨右史是他上一届科举中的二甲进士，他也没有在乎。

当时在他眼里，他一直是一帆风顺，依仗着自身的才华和老师张洵的提携，早早就比同期或者同龄的进士更快地登上了高位。

没想到这么多年，自己反倒成为了他们的手下。

正当他感觉到尴尬的时候，杨右史主动叫住了他。

“黎大人，既然来了就快进来，你的工位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杨右史一边招呼着黎义廉，一边冲着埋在书案后面的几个较为年轻的人喊道。

“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一放。”

那几个人从堆积成山的史籍里抬起头来，看到了杨右史和站在他旁边的黎义廉，纷纷整理好各自手上的纸笔，在一块新拿出的帕子上把手擦干净了才快步走过来。

黎义廉还在犹豫，一位看起来比他小上个五六岁的史官就先向他一揖。

“黎大人。”

黎义廉愣了一下忙答拜，可他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不由得看向了杨康。

“这是林德会，林外史。”

黎义廉忙再次和他寒暄了几句。

“不敢当，不敢当，你我同为外史，我实在不该接受你这一礼啊。”

那个叫林德会的外史则拉住了他，言语间诚恳地说道。

“黎大人，你受得起林某这一揖，单不论官位如何，就凭借黎大人的才华，林某就该时刻向黎兄你请教。”

这个林德会也是一个懂得变通的人，在言语间的称呼就从黎大人变成了黎兄。其他的人也纷纷附和。

“黎大人这是你该得的。”

“是啊，是啊。”

黎义廉的心头一酸，自从他的孙子闯出了大祸之后，就没有人这么尊敬他了。连平时那些和他走的近的人家都对他避之不及，生怕和他扯上关系。

现在这些人丝毫不在意他是被贬来的事实，还这样尊敬他，他心中百感交集。

这时候，杨右史又发话了。

“小李大人呢？

小李大人去哪了？怎么不见他？”

一个在人群里面的人忙回答道。

“他去看着人搬书了，想来一会儿就能回来。”

“好，那就等等他。”

杨康杨右史将黎义廉引到了他们议事的大堂上，众人也纷纷跟在他们身后。

待到众人都坐下。

杨右史对着坐在他下首第一位的黎义廉说。

“这个小李大人是上届新登科的进士，二甲第六名，虽然比不上一甲和二甲的传胪，但是为人认真好学。

上次他问我，只有加深对史料书籍的理解才能真正地以史为镜。

我们所修订的这些古籍中都是前人为我们留下的经验，我们天天看这些书籍，对治理天下的一些做法也有所感悟。

我们这些人为什么不走出史馆，而只是躲在史馆里面日复一日地修补古籍。

我们几个也思考过，正想在这两天开个会讨论一下，正好黎大人你今天来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请黎大人和我们一起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看看有什么可以说服小李大人的。”

正说着话，只见一个行色匆匆的年轻人跑了过来。

“小李大人，快来就等你了。”

待到小李大人向诸位见过礼坐下，杨右史就开口了。

“小李大人上次问我们的问题，各位都有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