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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在郁岁面前永远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但骨子里是十足的霸道与狠戾。
但此刻,他只是温声腔调:“灵府对修士来讲极为重要,不要让人随便进入。”
郁岁眨眨眼,“师父呢?”
裴湮:“为师与你是道侣。”
郁岁不赞同说:“师父怎么能骂自己不是人呢?”
裴湮默了两秒,笑了,“欠收拾。”
郁岁觉得这句话好像不久之前刚刚听过这句话,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到底是时机不对。
两人没腻歪多久。
郁岁提着魂灯,继续去寻找陈邵九,一路上气氛颇有几分沉默。
了之这个话唠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也安静了下来。
最后是鹤寻云打破了这份沉默,他跟在裴湮身边讲了了之所说的幻境之事:“裴剑尊觉得,陈邵九能得到原谅吗?”
裴湮慢吞吞说:“不知道。”
“倘若原谅,应该是谁原谅他?”
“倘若不原谅,那些被下毒迫害的百姓过得如此艰苦,也确实不会原谅。”
鹤寻云沉默了。
他们确实没办法替别人原谅。
可。
“如果这样,雁城百姓的怨怒要怎么消?”
了之忽然开口:“阁主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郁岁深感自己好像是课堂跑神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她思忖片刻:“等他们有意识了,问问他们呗。”
消了怨怒,其实与原谅是一样的。
倘若他们原谅了陈邵九所做的一切,怨怒自然就消了。
然而被困在躯壳里痛苦了上万年,说不定,陈邵九死了,他们都没办法消了怨怒。
郁岁提着魂灯,心情颇有几分沉重。
“可是。”她忽然又说,“陈公子也没有原谅呢。”
了之凑到郁岁身边。
“阁主所言有理。”
裴湮将郁岁拉倒了右手边,远离这不正经的和尚。
了之微微叹息,“裴剑尊真不懂的分享。”
郁岁:“……”
鹤寻云猛地呵斥:“够了!”
除了裴湮。
众人皆有几分惊讶,要知道鹤寻云是出了名的脾气好,性格软,平日里向来不怎么管事,说话永远都是柔柔和和的腼腆语调。
这种爆发的脾气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鹤寻云眸色似乎有几分戾气,眉心露出一点红,像是忍到了极点,他缓缓吐了口浊气:“请阁主与大师分一分轻重缓急,不要再扯开话题,如今正事要紧,这一城的百姓都等着我们去救呢!”
气氛沉默下来。
裴湮慢条斯理的出声询问:“五百多人的命是命,一个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鹤寻云微怔:“师父……?”
额间的艳红渐渐消散。
裴湮:“杀人分尸,死者是谁?”
了之闭了闭眼,缓声说,“乃陈施主心上人,念了万年,等了万年,寻了万年,守了万年。”
将一块块玉收集起来。
思念着,回味着,守护着。
他甚至不是陈邵九。
只是一个依托记忆,注满仇恨与悲痛的傀儡。
了之说:“鹤施主,也许这万年的怨怒,并非是这雁城百姓的。”
陈邵九的怨与怒,一点也不比这满城的百姓少。
鹤寻云蔫了下来,“是我考虑不周。”
知易不是很认同这个观点:“可一个人的命与五百人的命相比,自然有轻有重。”
反驳他的是宁孤临:“谁的命不是命?”
他冷笑了声,难得有几分刻薄,“倘若生命能够衡量……”
“那你在裴剑尊与你爹娘之间选择一个吧,只有一个人能活的情况下,想必你很会取舍吧。”
知易脸色涨红。
宁孤临又淡淡补充:“对了,裴剑尊为一十三洲立了结界,保护了整个一十三洲,他代表的可是整个一十三洲所有百姓的命。”
“上万条的命,与你父母,你选择吧。”
知易说不出话。
他怎么选?他如何能选?
了之打圆场:“选择一事最好随心,知易施主无悔便好。”
知易闷闷嗯了声。
了之话是这般说,却也没有说选择错误以后的结果。
仔细想想,选错的结果,也并非他现在能够承担起来的。
这一次路上并没有再出什么差错。
颇有几分畅通无阻地找到了陈邵九。
郁岁感叹:“不愧是建筑奇才,宫殿愈发豪华了。”
与万年前相比。
愈发豪华了。
裴湮若有所思。
郁岁停下脚步,看向了之,“大师,陈公子说过,收尸的时候不想要和尚在场。”
了之礼貌地停在门口,没有跟上去,微微叹息:“贫僧好难过。”
郁岁于心不忍:“下次再带着大师。”
了之说好。
暗自祈祷,希望下一个施主,不想要裴剑尊在场。
一行人跟着进去。
陈邵九正在进行最后一次,耐心的擦拭美玉,一片片,不似俗物,漂亮极了。
裴湮最近正在做镯子,寻找美玉。
可此时见了这玉,竟然生不出半分用此物雕琢的想法。
单是想想雕琢这块玉。
便像是被千刀万剐一般。
袖口忽然被扯了下,郁岁担忧看他,“师父?”
裴湮淡笑安抚她:“为师没事。”
陈邵九冷哼:“他能有什么事呢?他好着呢,美人在怀,剑尊何忧?”
郁岁:“……”
“你好会说话。”
陈邵九嗯哼了声,继续细细用丝绸擦拭着美玉。
郁岁将魂灯放在桌子上,坐下,托腮看着这些玉。
鹤寻云蹙眉:“你有什么计划吗?”
郁岁:“等他去世后,帮他收尸。”
鹤寻云深感自己根本不应该询问她,说的都是废话。
他看向陈邵九,“我们知道,这些人杀死了你心上人……”
陈邵九猛地回头,向来阴鸷的眼眸都多了几分灵,“胡说八道什么,陈某哪里有心上人?!”
郁岁想到他的玉,补充说:“心爱之物。”
陈邵九看向郁岁,唇瓣翕,最终说:“不必胡乱猜测。”
“陈某早就断情绝爱。”
他这一反常态的模样。
反而像是在说,心中有鬼。
鹤寻云劝说:“你已经折磨了他们上万年,难道心中还有怨气吗?”
陈邵九擦好了白玉,一片一片的将其装进匣子。
鹤寻云再接再厉,“不若你先将解药拿出,我们升堂审案,查清事情缘由,再惩罚罪魁祸首。”
五百多人杀一人。
总不可能人人都砍了一刀吧?
总得有一个真正的杀人凶手。
也许还有几个帮凶。
但杀一个人。
绝不可能会有五百多个杀人犯。
鹤寻云哪里知道,偏偏就是有五百多个杀人犯,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陈邵九将匣子扣好,平静说:“陈某下毒之时,便没炼制过解药。”
他将匣子放在了郁岁面前。
“这些是陈某的家当。”
郁岁上道说:“我会安排妥当,都放在棺材里的。”
陈邵九嗓音沙哑:“这些是留给阁主的,如果阁主不需要,便交给那秃驴吧,等日后阁主想要的时候,再取回来。”
郁岁:“好。”
听其言论,他似乎与了之关系还挺不错,她多问了一句,“葬礼真的不要和尚吗?”
陈邵九:“陈某不需要超度,自然也不用和尚了。”
他最后又摸了下匣子。
回头看向裴湮,走到他面前,古怪的笑了声,“忘了也好。”
就是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了。
他们一同从九重天下来。
断了飞升的路,为了一场遭众人唾弃的复仇,为了一场没有结果的等待。
绝望,也无望。
而裴湮更加疯魔。
妄图去复活一个天生仙体。
由天地灵气孕育而出的仙体,怎么可能是他们能够复活得了的呢?
但是。
他成功了。
其中的凶险与心血,陈邵九无从得知。
他唯一知道的是。
那个疯魔的裴湮死在了希望前夜。
死在了郁岁回来的前一天。
重新带上温文尔雅的面具。
掩盖内里早已千疮百孔的腐烂血肉。
陈邵九心想,忘了也好。
还能重新开始。
他大发慈悲的说:“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裴湮撩起眼皮,淡淡说,“没有。”
陈邵九点点头。
像是把遗言都交代完了,然后对郁岁讲:“之前请阁主做的棺材,阁主准备好了吗?”
郁岁想到棺材,颇有几分羞赧:“准备好了,按照你给的图样,在上面雕刻了颗玉,不过我是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完美。”
她将棺材拿了出来。
棺材盖上,左边中间再上方点的位置,按照陈邵九的要求雕刻了一块玉。
陈邵九抚摸着这块玉,轻轻说,“已经跟完美了。”
郁岁放下心,“你满意就好。”
陈邵九打开棺材,躺进去试了试。
作为死后的安息之处,这里已经很舒服了。
他闭上眼。
似乎是在享受。
鹤寻云猛地反应过来,阔步冲到棺材前,探向陈邵九的鼻息——
已经没了生息。
他这才发现,陈邵九今天穿的格外正式,与往常的阴郁不同,他洗了头发,为自己梳了个干净整洁的发型,穿的也是新衣。
郁岁合上了棺材。
“死者为重。”
棺材上雕刻的那颗玉。
正好落在了陈邵九心脏的上方。
郁岁忽然有几分难过。
可能是因为前一秒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下一秒便死在了自己面前。
之前给梨娘收尸没有这种感觉。
也许是因为那次收的只是少女心。
而乱葬岗的尸体,她又素不相识,无法共情。
郁岁开导了自己许多。
还是有几分难受。
她走到裴湮身边,“师父。”
鹤寻云也在裴湮身边,正在询问:“这雁城的百姓,裴剑尊可能解了蛊虫?”
裴湮自然而然地拉过郁岁,“抱歉,在下无能为力。”
雁城的满目疮痍。
正叫他愉悦呢,他可不会委屈自己。
鹤寻云微微蹙眉,“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等囚山秘境开启,去取里面的落星花,来解这蛊虫了。”
郁岁眨眨眼。
主呼唤系统。
“龙傲天没有觉醒剑灵哎。”
【系统:这件事,我很难过。】
郁岁倒是没有多开心。
之前她在试炼场也试图阻止过剧情,但并没有什么用,晚上就觉醒了。
缺失的剧情总会以别的方式补回来。
郁岁看向裴湮。
谪仙般的剑尊,是不能入魔的。
也不可能像剧情那般,成为魔尊。
——陈邵九自然死亡,叫她看到了些希望,龙傲天的崛起之路会以其他的方式弥补回来,但垫脚石自身的剧情倒是可以避免。
…
雁城,奉城,柳城。
依旧被封着,等寻找到了落星花,彻底医治了他们以后才会解封。
而陈邵九最终葬在了魔界。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郁岁不知道原因,但还是遵从死者的意志——毕竟付了钱的。
待陈邵九入土为安,他们离开后。
了之拎了壶酒,晃晃悠悠地走到这里,“贫僧来看看你。”
“不过贫僧是出家人。”
“不宜饮酒,你来替贫僧喝了吧。”
他停顿了下。
“你喝,也算是贫僧喝了。”
“毕竟你和贫僧,本就是一人。”
他最初的那一世。
是被陈邵九分离出来的。
据说是遇到了一个老和尚。
说陈邵九身上有佛缘。
陈邵九说:“我满身都是杀孽,哪里有佛缘?”
老和尚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又说,“你为了谁造的杀孽,那人承了你的恩惠,便也要承担这罪孽。”
“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她想了想。”
陈邵九愣住了。
“可是我,放不下屠刀。”
和尚叹息,看向陈邵九的目光满是苦痛。
——像是替他承受了这份苦痛一般。
过了一夜后。
陈邵九剖了自己的心。
那颗心成了婴儿,陈邵九说:“我的躯体以蛊虫为生,等到要等的那个人,我便以死赎罪。”
老和尚问:“若是等不到呢?”
陈邵九不假思索:“那便一直等。”
老和尚摇头叹息。
他的眼睛像是镜子,倒映出了陈邵九眼中的漆黑的悲哀与无望。
陈邵九将婴儿递给老和尚,“这个婴儿,亦是我留在尘世赎罪的方式。”
“我造了多少杀孽,便赎多少的罪。”
老和尚说:“你何罪之有?”
“只是杀孽太重而已。”
这两句话,好似十分矛盾。
又好似全然无关。
陈邵九目送和尚抱着婴儿离开。
后来听到了佛子转世的消息,错愕不已。
他?佛子?
当真好笑。
和尚给佛子起名叫,了之。
了的什么。
了之不知道,也不懂。
他有传承记忆,有着一世又一世的记忆,却仍然参悟不透。
了的是俗世情缘吗?
可他一世又一世,助那些痴情人渡情关,到底也没参悟透自己的。
了之将酒全部浇在他坟前,“你临死也不愿意见贫僧……”
“贫僧其实明白。”
“你厌恶的不是贫僧,是你自己。”
了之与陈邵九。
就像对立面。
一个积善行德,一个杀孽滔天。
但偏偏他们俩是同一个人。
这个阴郁狠辣,世人唾弃的毒圣,害怕在了之身上看到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光明磊落的小将军。
他如今,早已不是恣意潇洒的少年了。
所以当等了万年的人归来时。
他连相认的勇气都没有。
——他又能以什么模样与她相认呢?
于是。
陈邵九在远远的见了她几面后,赠了她一座楼,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后,遵守与老和尚的约定,坦然赴死。
了之拎着酒壶,轻轻闻了下。
仿佛有几分微醺。
酒这种东西,他有一世也是尝过的。
借酒消愁,其实也没用。
了之替他拂去墓碑不存在的尘土,念了几句经文,“贫僧会替你守着她的。”
他站起身。
“有句话,你说的对。”
“总得有人记得。”
“总要有人提醒他们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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