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宋雍两国日渐壮大, 可时下风气，百姓尊崇儒道，维护正统。http://m.aihaowenxue.com/xiaoshuo/353003/一部分人从这种固守的思想中挣脱出来, 看清楚了作为宗主国的齐国, 是如何享乐重税, 不顾民生。可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绝大多数人沉默着供养那只愈发贪婪的硕鼠。

看清天下大势者, 认为建元帝心生反意。也确实如此，都是为君, 哪儿愿一直屈居人下？

宴散人走，其间, 除了某些方面, 建元帝给足了这位齐国四皇子面子。甚至看着明虔身边伺候的那一大批人, 建元帝还将在自己身边侍奉的黄内侍拨了过去，以示自己的热情。

一件事，自然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有人觉得建元帝此回态度极好, 齐国礼官也觉得十分有面子, 明虔却心生不满, 从宴会离开后, 一直没搭理那过来伺候的黄内侍。

真把对方当个透明人。

不过大概是顾及着什么，明虔那日晚上没做什么。到了第二日, 他便开始说自己想要在这儿雍皇宫中逛逛。

这倒也没什么。

雍皇宫里界限划分的分明，就算有些交界的地方, 也是人手众多, 不管做什么都是处在众人的视线之下的，所以并不怎么担心有心怀歹意的人闯进妃子宫殿。

而外男除非特殊情况，一般也不会往妃子宫殿那边去。

雍皇宫里, 仅有那几个苑，地方大，小径多，赏景时倒也没分男女之别。若是撞见了，最多打个招呼再回避便是。

故而黄内侍一听明虔这个要求，略微思索后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便神情恭谨地应了，站在前头打算给他引路。完全没发现身后的明虔给旁人使了个眼色，立马与他走了相反的方向。

摆脱掉他自以为的看守后，明虔颇为自得。他身边的圆脸内侍则是有些担心，“殿下，这雍皇宫虽说比不上咱们齐国皇宫气派，却也挺大的。没有个人领着，奴才担心会走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啊。”

碍于往日明虔淫威，这内侍完全不敢说他此事做得鲁莽，而是采用了一种蜿

蜒迂回的方式，打算劝劝。

可明虔自负得很，连这点话都听不进去，抬腿踹了内侍一脚。

“你懂什么？本皇子就是要去找段长韬的弱点。”

段长韬，乃是建元帝名讳，明虔出身齐国皇室，以正统自居，长到如今最厌烦的便是宋雍两国，故而在没有外人的时候，都是用“贱仆”“泥腿子”这样的字眼来称呼宋雍皇帝。而直接称呼名讳，对于他自己来说，或许已经算是客气了。

内侍被踹了一脚，再也不敢说话。

走了一会儿，发现前面有人，明虔看了眼，认出前面那人正是雍国那位辈份极高的大长公主，段馡。他来之前见过画像。

仅是几息的功夫，明虔突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让那内侍瑟缩一下的笑容。

“前面可是段氏阿馡？”扬着自信地笑容，明虔站在原地，单手背在身后朗声喊道。

这一声阿馡，直接让段馡整个人一激灵，像是瞬间回到了裴治这样喊她的时候。

说起来，除了裴治，现在是第二个人这般唤她。

段馡没有控制住自己脸上的僵硬，她浑身不舒服。分明先前裴治这般唤她的时候，并不觉得怎么样，如今却只想立马离开。

这大概就是少年人故意用着亲昵口吻想看笑话，和年长者目的不纯且又自信的区别。

前者让人觉得好笑无奈，后者则直接让人头皮发麻。

面前这人，段馡也知道是谁。昨日那场接风宴，建元帝没让人过来通知她，这便是不想让她过去的意思，正巧段馡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便也就直接窝在宫里了。

所以她虽然知道明虔这个人，却到了现在才同对方见面。

躲也躲不过去，段馡便打了个招呼，“四皇子殿下。”

没有走上前去，也没有多热络的态度，让摆好姿势等着人过来的明虔心生不满。不过一想到段馡的辈份，他就勉为其难，亲自走过去。

故意问道:“你认得我？”

齐国因为正统的身份，还算得民心。他们也惯会做面子功夫，哪儿出现灾情了，不舍得放钱粮，而是派遣明姓皇室前去慰

问，看起来毫无架子，甚至能与民共苦，表现得亲民极了。

这样得手段，明虔信手拈来，脸上瞬间就露出个亲和力十足的笑容，很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昨日本皇子的接风宴上，好像没见过你。”

段馡嘴角一抽，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偶感风寒，如今还未好全，殿下莫要离得太近。”

本是想借此拉开距离，再随便找个回宫喝药的接口离开的。谁曾想，明虔竟然开始就风寒这个病发表自己的看法。

“风寒客于人，使人毫毛毕直，皮肤闭而为热。”他状似潇洒地挥了挥衣袖，做出极有学问地样子，但只不过念了《素问·玉肌真脏论》里最为人尽皆知的一段。

说便说罢，可他便要凑过来，在段馡来不及退后的时候，温热的吐息都扑打在段馡脸上。

段馡吓得只记得屏住呼吸，还好，这位齐国四皇子并没有口臭。再次往后退了一步之后，段馡心情复杂，到最后只能默默吐槽这么一句。

但就是她连连后退的姿态，落在明虔眼里，却成了段馡被他俊美无涛的面容折服的象征。

衣袖又是一甩，这回是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扬。

“不必羞怯，若是想问我什么有关风寒的方子，便尽管来问。旁人我或许还不告诉，但是你来问的话，说不定我就给你了。”嘴角邪魅一勾，还冲段馡甩了个眼神。

若说刚才还有点收敛，那现在就是瞬间变成了成日流连花楼的浪荡纨绔子。

这既视感，略微熟悉。

段馡一下子想到了裴治，应该说，自从看到了明虔，段馡就总是从他身上看到裴治的影子。这轻浮的举止，旁若无人的态度，甚至连这满分的自信，都像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裴治不含什么功利，更多了些少年的自傲。

“太医已经送了方子过来，便不麻烦殿下了。算算时间也到了服药的时候，先告辞了。”段馡拒绝后找了个借口打算开溜，刚挪动了一下脚步，就被明虔伸过来的手臂拦住。

“急什么？”这人直接将段馡困在假山与他的狭小空间里，居高临下，神

色暧昧，“天色尚早，回去做什么。阿馡不如留在此地，与我……”

突然后衣领被人拉住，随之又被拉得直直往后退。

“阿馡？”来人呢喃一句，含着轻笑，又像是有些疑惑。

而作为被拉住衣领的那个，明虔顿觉这是奇耻大辱，先前特意凹出来的姿势邪笑也不摆了，直接一拳挥出去。

拳头被另一只手挡住，并狠狠往下折去。

霎时间一阵剧痛，明虔顾及着自己在段馡面前的形象和计划，忍得面目扭曲才没叫出声来。

“你可知道本皇子是谁？竟敢放肆！”他一边抽气，一边厉声发问，打算用身份压人。

裴治上下打量他一番，而后翘起唇角摇头，“是谁倒是不清楚，只知道有个奇奇怪怪的东西，看着碍眼。”

这时，明虔才压住怒火，仔细观察一下面前的人。

自恋的人，大概都很难承认旁人比自己强。最多接受有人站在与自己同水平的地方。当有人超过他的时候，他就会冷笑着来一句:也不怎么样。

看完裴治，明虔眸光里郁色一闪而过，毫无疑问称得上俊美的脸上再次扬起笑，是浪子游戏世间的邪魅，世上还是有不少姑娘夫人好这口的。

强敌遇强敌，就会迸发出自己最盛的气势。裴治与明虔就是如此。

段馡看着那两人，不由得心中感叹，看来她先前的感觉没错，这真是太像了。

而此时，更像是两只孔雀开屏比斗，实在好笑。自从裴治来了之后，段馡就站在一旁看热闹。谁知好景不长，那两人对峙片刻之后，明虔立马想起身后还有个人，快速转身露出自己最完美的侧脸对着段馡，声音被刻意压低，变得沙哑。

“阿馡觉得，那人可比得上我？”

论容貌，明虔确实有资本，尤其是现在这样为了一拼面子，气场全开。

可段馡是个更注重内在的人，她极为自信地挺直腰杆，觉得自己应该发表正直的言论。此时，明虔再次被挤开，裴治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笑着，唇红齿白，只不过锐气更重了。笑里含着七分随意，一双浅色眸

子，颜色仿佛变深了些。

眼神是对着段馡的，那道让人不自觉低下头去的目光，使段馡头一回觉得面皮紧绷。

他说话，却是对着明虔的。

“齐国四皇子年少有为，卓尔不群，圣皇赞曰，和世之才。就是不知道，圣皇陛下是否知道您那点儿风流韵事呢？”

赤|裸裸的威胁，明虔听完后脸色难看，眼睛瞪着，倒也没有继续凑过来。衡量两三息还是不敢赌，甩袖大步离开。

今天这事，还多亏了裴治，不然段馡就算能脱身，也有些麻烦。她想开口说明日亲自登门道谢，但是又想到之前的事，还是觉得他们现在这种关系，登门的话，好像有点不合适。

正思考着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表达谢意，没发现裴治慢慢靠近自己，直到感觉到黑影倾覆下来，段馡反应之下一个踉跄往后退几步，那堵假山又抵在她背后。

而她，则再次被人困在这小角落里。

段馡:……

比上回见面，裴治又高了一些。他双手撑着假山，微垂头看段馡，眼底像是沉寂的湖水。

但他下一秒的话，却一下子打破了所有气氛。

“这样撑着，难道不累？”裴治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