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轩浑浑噩噩的回到府中，裴染早就知道今夜他是要入宫去求一道赐婚的圣旨，她心里本来就是不满意，彼时还想着若是陌皇真的发下旨意来，日后姬若嫁进府来她必定要好好惩治她一回，却不想瞧见裴轩失魂落魄的回家。&29378;&20154;&23567;&35828;&65306;&109;&46;&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

裴染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裴轩的去路：“哥哥好走啊，吾皇的恩旨不知道几时能够发到家中，咱们也好同母亲大人回个话，早日为哥哥操办起来。”

从小的时候裴轩就很有君子之气，对待这个妹妹自然是极尽宠爱之能事，从不曾责骂为难过一句，小时候裴染爱闯祸，很有惹恼了父亲母亲的时候，通常都是裴轩站出来替她顶罪收些责罚。可今日他心中实在难过，一听见裴染这样颇带有嘲讽之意的话，不由的恼怒起来，大手一挥推了她一把，裴染还没回过神来便已经跌坐在地上，裴轩眉头一皱要去扶她，却又想起刚才的话来，不由沉了面色：“我从小宠爱到大的好妹妹，你只管你自己心里痛快，再不要过问兄长死活，还不滚开。”

裴染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耷拉个脸兀自站起身来，她也是气恼极了，心中对姬若的恨意又更深一层。她一向是个嘴硬的女孩儿，这会儿心里虽然觉得不该这么对自家哥哥，可叫裴轩这么推了一把，也是心中气不过，先退离两步离的裴轩远了一些，才对着他冷哼一声儿把小脸儿略微扬一扬：“我请了乐师才重新做了徐再思的《折桂令》，爱极了那一句不会相思，才害相思。哥哥若是得空的时候可记得来我院子里坐一坐，我叫他唱给你听，只怕最是能够唱进哥哥心里去呢。”

裴轩一抬手要打她，嘴上还要再骂几句，却看着她已经跑开的身影不由的叹了口气，心下一片的悲凉。

他父亲书房伺候的小厮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花园的湖边对月空想，小厮不敢惊扰了他，走到他身边儿压低着声儿叫了一句，同他说：“老爷在书房等着，请郡公过去呢。”

因是裴轩有王爵在身，平日在府上这些个家丁都要唤一声郡公，就连着他父亲母亲都不能够叫一声郎君，虽说是长辈，却也要跟着叫郡公，更不必说责罚打骂之事，那就更是使不得的。

裴轩跟着小厮到书房的时候，他父亲眼底藏不住的算计一下就落入他眼中，更惹得他把眉头深锁。他这头才告礼落了座，他父亲便直言不讳的问起来：“我听染儿说，郡公今夜进宫求赐婚圣旨去了？”

裴轩点点头，茶杯就放在一边儿他也不吃，裴大人一见这个情形便也估摸出来这事儿没成，把身子往后头椅背上靠一靠：“依我说，这事儿也成不了。郡公是什么样的身份人家，如今也是叫冲昏了头脑，竟生生的跑去宫里求婚，这样闹上一回，只怕皇帝心里更要算计裴家了。”

“那依父亲的意思，如今又如何？”他并不知道父亲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可他却知道，今夜陌皇话里话外的意思，的确是更把裴家算在了要提防的名单之中，帝王一旦提防上了你，那多早晚你也跑不出个抄家灭门的下场，裴轩心中痛骂自己莽撞，入宫前竟没把这层想明白了。

裴大人听他这么一问，去不说话，起身铺上一层宣纸，手里狼毫挥动，不多时写了一个字儿在纸上，搁下笔才对着裴轩招招手：“我的意思，郡公且来看一看。”

裴轩眉头皱一皱不晓得父亲做什么这样神秘，却起了身上前几步立在桌案一旁，一下之下竟是大惊失色，直喊了一声：“不可。”

你道如何？原来是那纸上竟写着一个“反”字。裴轩十三岁封爵，靠的是战功，那是替姬家守江山的恩赏，他这二十年来听到的看到的，无一不是要对姬家江山尽忠，虽然如今年岁稍长，他多少也知道父亲心中对陌皇不满，说起来他自己也觉着委屈，裴家一世忠良之辈，却要遭帝王猜疑。可如今父亲同他说要反，他如何能不吃惊。

裴大人早料想到了他的这个反应，也不恼，径直拿起那张纸旁火盆里丢去，回身看了裴轩一眼：“郡公想是忘了陈留谢家的前车之鉴了。”

裴轩这才想起十来年前陌皇处置陈留谢氏一族的事儿，彼时民间有谚“公主做妇女为后”来说谢家，他们家是望族之一，辉煌了三四辈子，根基可比裴家深的多。陈留谢家生女为后，可陌皇立后之时偏偏把谢家闺女隔了过去，之后大半年的雷霆手段，谢家在朝为官者皆被革职，又以大不敬之罪将谢家满门抄斩，果真在抄出来的家当中有大半的皇家仪仗。可是天下人心里都清楚，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从前几代的皇后都是人家家里的闺女儿，说不好听的那是皇帝老丈人家，家里头没些个宫里用的东西那像话吗？可是谁都不说，因为陌皇一心要他们死，谁敢站出来替他们分辨。

裴大人见他不说话了，这才带上些笑意继续说：“咱们家比谢家，再是比不上了。就那样的人家，皇帝雷霆之威发下来，不也是一夕之间大厦倾颓吗？又何况是裴家，”说着他长叹了一口气，“本来郡公不去求婚倒还相安无事，左右为父再过几年也该请辞归乡，彼时郡公大可随家眷一走了之，徒留下个郡公的名儿，皇帝心中猜疑自然大减，咱们一家还可保全。”

“可儿子今夜进宫求婚，便会惹得陌皇提早对裴家下手，”裴轩心中早已明白了这样的事情，可是反叛这两个字从父亲那里说出来，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上前了一步问了句，“您真的要反？”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的忠心从来不比郡公的少，可是被逼到了这一步上，”裴大人重重的拍了拍裴轩的肩头，“郡公去吧，且好生想一想，若真不愿意，为父也没什么说的。”

裴轩这头出了门，心里还是久久的不能平复。父亲大人所说不错，为今之计哪怕是他一家请辞归乡，只怕半路上还要遇上些个什么“山寨匪徒”将他们斩草除根，想来想去竟然真的只剩下反叛这一条路。可这样的路，又偏偏是他极不愿意选择的。

他走了没多远，大夫人身边儿的漆姑拦了他去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大妇请郡公过家一趟，知道您才从书房出来心里不痛快，煮了些安神的粥，请您过去吃一些好回家睡去。”

左右裴轩也没有睡意，况且母亲一向都是同父亲一个鼻孔出气，他不用想也知道母亲这是要来做个说客，鬼使神差的跟着漆姑往母亲屋里去。彼时裴轩想，或许自己也有反心，可是心里终归过不去，大约是需要个人再添把火，好让自己下定决心来。

他进了屋子里，地龙生的旺屋里暖和的紧，裴夫人叫人端了熬好的粥奉上来给他，自顾自的拉着他往暖炕上坐，一边儿又说：“夜里凉了，郡公快去去寒气，仔细伤了身子。”

裴轩也不说话，就着丫头端来的粥吃了几口，便推说没什么胃口，更是入了夜不好多吃怕积食一会儿睡不好，便叫人拿下去。

裴夫人看他这个样子也知道他心中矛盾，打发了屋子里一众伏侍的丫头们出去，拍一拍裴轩的手：“你父亲都同你说了？”眼看着裴轩扭头看她，便跟着长叹了一声儿，“要我说，这个事儿的确是为难郡公，当年郡公这个爵位，还是为着忠心护国赏赐下来的，如今要郡公……”

“母亲不必说，”裴轩一早便知道裴夫人是当说客，故而她话不过才说了一半，裴轩已然出口打断了，自顾自的往下说，“父亲大人在书房同儿子都说过了，连十来年前的陈留谢家都搬了出来，儿子自然知道轻重，如今走到了这个地步，也全是儿子莽撞入宫请旨惹出来的，”他再扭扭头看看裴夫人，不禁把眼皮子往下一压，盖住了眸子，声儿也嗡嗡的没什么精神，“怪儿子无知，只一心求着同公主殿下好上一回，却忘了吾皇猜忌。”

裴夫人见他这么说，只当是他心里头已经同意下了这件事儿。其实裴夫人一向主内，虽然是裴家的当家主母，可外头朝政上的事儿她是一概不管的，出身虽不差，可毕竟是女流之辈，这些个舞刀弄枪的事儿轮不到她来插手。眼下也不过是为着裴大人同她计较过一回厉害轻重，她又一向很记得出嫁从夫这四个字，故而才将裴轩拉来劝上一劝。

她才要说话，就听见裴轩继续说：“可是咱们裴家一世的美名就要毁了，将来史官青史流传后世，人们要戳咱们裴家脊梁骨的。再者说，难不成真的攻下了皇城自己做皇帝吗？”他握住了裴夫人的手，认认真真的问了一句，“您要做皇后，还是做太后。”

心下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是了，她自己心里也没个计较呢。真的攻下了皇城又如何？裴家一大家子的命是保住了，可名声就坏透了。只不过眼下哪里能叫裴轩忽悠进去，裴夫人听他这话也知道他是不愿意起兵，心直直的往下沉：“甭管做什么，难道郡公这会儿反倒不想同公主殿下一世欢好了吗？”她反问了这么一句，果然见裴轩愣了愣神，复又添了句，“咱们一家子就是都死了，也是小事儿，左右到了黄泉路上一家人也还在一起，可是郡公闹过这么一场，皇帝疑心重的很，难保不以为是公主殿下同宫外有什么勾结，他日一旦了解了裴家，只怕下一个就要拿公主殿下开刀了。”

裴轩刚要说一句“她如今很是得宠，自然没有这样的事儿”，裴夫人哪里肯给他开口的机会，跟着就说道：“皇家最是没个长久可言，今儿个皇帝宠着她，明儿个一旦疑心起来，她本就是冷宫出来的人，郡公以为她可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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