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刚出浴的美人温润如玉，目光关切地望着自己，卢澈华眨了眨眼，写道：

“是二皇子的人。”她如今心在美人，字迹也自然虚浮。

裴晔袖下的手指逐渐攥紧：“欺人太甚！”

卢澈华想起看过的话本和戏折子，便应和着他的话语，背过身子，捏起一点织花袖口点了点眼角，一副受尽委屈还强行隐忍的模样。

“阿蟾……”裴晔的声音微颤，片刻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放心，裴某不敢轻许其他，但保证阿蟾眼前清净还是可以的。”

语毕，便背影坚决地离开了房间。

卢澈华默默收回挽留的手，捂住小脸：戏好像，又演过头了。

次日，兴国侯府大肆发落了一批人，卢澈华跟叠云的手册核对一番，发现名单几乎没有出入，甚至还多出来不少。

卢澈华甚感欣慰：“可见裴哥哥对这侯府还是一清二楚的。”

叠云却是不解：“既然侯爷早知侯府中有如此多的奸细，为什么不清理呢？”

卢澈华无奈地摇了摇头：当然是因为他之前了无生意，自然也不把这些人看在眼里，随他们去了。

叠云又安慰道：“夫人莫伤心，侯爷如今为了您处理了他们，可见还是把您放在心上的。”

卢澈华不由得苦笑起来：这人一直把她放在心上，可实在藏得太好，上一世连她都没看出来。

幸而得以重来一世。

“叠云，帮我个忙。”她写道：“去散播我跟裴哥哥感情不合的谣言。”

叠云愣了片刻，蓦地一拍手：“夫人是想从外面给侯爷压力？”

“不是给他压力，是我要验证一些事。”

三天后，就是中秋宴了，届时她和裴晔都会被邀请入宫，是个难得的试探皇家的机会。

……

相府中，卢逸白紧紧抱着拿剑的夫人，不让她跨马出门。

傅如气红了眼：“夫君，你要还爱我就放手！我要去宰了那个姓裴的！”

卢逸白无奈道：“夫人姑且安心，咱们闺女是那种忍得了委屈的人？指不定这些混账消息都是她故意放出来的。”

傅如愣了片刻，旁边的仆人终于得到机会，立刻上前把那油光水滑的契国名马给牵走。

卢逸白凑近夫人的发髻，在她耳畔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她这是要试探皇室，到中秋那天应该就知道结果了。”

见傅如仍是纠结要不要提剑砍了女婿，卢逸白便主动握了她的剑，承诺道：“如果那小子真敢负了我们闺女，我亲手在中秋宴上把他卸成八块。”

傅如终于点头：“还是中秋宴后再卸吧，污了阿婵的眼就不好了。”

卢逸白声音委屈，解决了问题也抱着夫人不肯撒手：“自从有了阿蟾，你都不关心我了。”

傅如：“啊这……在我心里你跟阿婵一样重要。”

某相爷更委屈了：“我比她多陪你多少年？只是一样重要吗？”

傅如一算账，觉得是这个理，于是点头：“的确，那还是你更重要些。”

之后两天，朝廷百官发现他们的相国和颜悦色了很多——虽然依旧是那么的老奸巨猾，别想平白从他手里占到半点便宜。

“卢相最近心情不错？”

“大概是快中秋了吧。”

“但是他千金最近不是……”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各位莫吵，到底什么情况，中秋宴上肯定就知道了。”

八月十五，中秋当日。

卢澈华思虑许久，还是向裴晔坦白了她的计划。

“今天的中秋宴上，我们要装作关系不好的样子。”

裴晔看她的眼神复杂至极，似悲似喜，半晌后垂下头，用长睫掩住黯淡的眸子，低声应道：

“我明白了。”

卢澈华看着顿时失魂落魄的病美人，觉得他还不太明白。

她一面心疼，一面觉得有些好笑，正想向他仔细解释，却见他已经抬起头，对她展颜一笑，矜贵眉目中是掩不住的落寞：

“阿蟾放心，我不会拦你的，你……早该如此。”

语毕，他便转动轮椅想要离开房间。卢澈华伸出手想要阻拦，只是指尖刚刚碰到椅背，却被他冷冷拂开。

“阿蟾，既已决定，我们便保持距离吧。”裴晔淡声道：“莫岚，帮我拦住她。”

莫岚缩了缩脖子，赔笑道：“那个，夫人，我家侯爷身体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

卢澈华抿住了唇，不再挽留，只是看着他独自离开。

只是当莫岚也要走时，叠云却咬牙切齿地拦住了他：

“给我站住！夫人有东西要交给你。”

卢澈华很快写好了一封简短的信，封起来，递给叠云，再由叠云转交给莫岚。

莫岚诧异道：“这是……？”

卢澈华便又写一张纸：“今晚中秋宴结束后，交给你主人。”

待莫岚领命离开后，叠云担忧地问她：“夫人，这样会不会让侯爷他误会您啊？”

卢澈华却是一声赌气的冷笑，提笔：“他已经误会了，不如让他误会到今晚。”

如果他知道她的计划，或许会觉得有风险，而阻止她去实施，这也是前两天她不曾告诉他的原因。现在将计就计倒是合适。

再说，她也是有脾气的呢。

“咔嚓”一声，一杆紫毫笔在她手中被轻易折断，卢澈华咬住了唇：她只是说了一句话，还没解释，他就放手的那么快！

“今晚，以退为进。”让他试试，她同别人亲近的滋味。她不信他能无动于衷。

“如果侯爷看完了信还是生气……？”

卢澈华沉默片刻，无奈写道：“那我再去找他道歉。”呜。

到了傍晚，兴国侯夫妻与老侯夫人一起出发——本来。

但是裴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老侯夫人留了下来，只剩她们夫妻，各乘一辆马车，前往皇宫赴宴。

车中，卢澈华回忆起上一世中秋宴的场景。

那时她被裴晔的三封退婚书讥讽到心灰意冷，彻底断绝了同兴国侯府的往来，一个月不曾出门。

她娘亲怕她一直想不开，特意拉她来中秋宴，让她敞开了玩也好，相看几个同龄的高门公子也好。

裴晔大概猜到她会去，并没有来参加。

中秋宴上，众人明面关心，背地里都在看她笑话，尤其是以她堂妹为首的，和她同龄的贵女们。

年纪小，心思可不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想掩住她们卑劣的心思都掩不住。

卢澈华拿着小镜子，借着车窗透入的微光，确认自己憔悴苍白的妆容。

很好，鱼饵已备好，会有哪只蠢鱼来上钩呢？

卢澈华万万没想到，第一只鱼会是自己亲爹。

皇宫门口，卢逸白在同年轻的刑部尚书聊天，神色悠闲，二人时不时相对而笑，不知在聊些什么趣事。

他老早就留意到了分开下车的女儿和女婿，但直到卢澈华走近他，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他才逐渐蹙紧了眉。

再看裴晔，坐在轮椅上，仍是那副温润有礼的模样，气色却比几天前还差，还始终和卢澈华保持着间距。

卢逸白一时觉得后槽牙有点痒，不如前些天替夫人把这混小子给宰了。

卢澈华轻咳一声，向父亲行礼，后者无视了裴晔，径直向卢澈华介绍起林致远：

“刑部尚书，朝中难得的人才，林家跟你外祖家有过联姻，你可以称他一声林表哥。”就是年纪轻轻，绯闻有点多，不能像他一样洁身自好。

卢澈华不打算开口，只是再次行礼，卢逸白眉梢微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静静注视这一幕的裴晔面色不改，甚至还镇定自若地同林致远互相问了好。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已经把林致远浑身上下都打满了叉——

桃花眼太艳，说话语调太轻浮，站姿不端正，提前同“岳父”联系似乎有些过于油滑了。

她还没同他和离呢！

裴晔面色不显，实则心中郁结。当二人一前一后行至行人较少的路段时，他低声道：“刚才那个，不行。”

卢澈华诧异地看他，裴晔别开脸不同她对视，由莫岚推着走到了她前面。

只是她刚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不久，又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裴晔身体一僵，悄悄回头，撞入眼中的却是一片金黄——那是皇家的公子。

二皇子。

那人同卢澈华问过好后又来向裴晔问好：

“裴兄，许久不见，身体可还安好？”说完不待裴晔回答，便又径直道：“既然碰巧遇到，不如同行前往御花园？二位不熟路吧？”

裴晔心道即使他跟阿蟾不熟路，这不还有几个宫女太监在引路吗？！

他正要拒绝，卢澈华已经含羞带怯地点了头，叠云替她答道：“有劳殿下了。”

裴晔：“？！”

“无妨，碰巧罢了。”二皇子还在强调碰巧。

裴晔：“……”

卢澈华看着打扮得像开屏孔雀似的二皇子，心道都是“碰巧”，四皇子可比他高明自然多了。

‘看来我现在还是很受欢迎的。’卢澈华偷偷瞄了眼裴晔逐渐抿起的薄唇，心中一阵欣喜，脚步都更轻快了些。

让他不知珍惜，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