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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琼楼玉宇尽化飞灰,满街都是妇孺老幼的哭嚎,还有身着异域铠甲的士兵越追越近。
契国太子一声令下,千箭齐发——
逃不掉了。
他将她紧紧拥在怀中,自己背对敌军,骨瘦如柴的手掌护在她的后脑勺上,却有箭矢穿破了他的臂膀,胸膛和头颅。
不顾她的哀求哭泣,一切都在她眼前逐渐散成泡沫,唯剩他手掌的温度是那样真实……
等下。
真实?
卢澈华蓦地从梦中惊醒,不期望便撞入了一双充满歉意的温润墨眸中。
还有他的一只手,本想悄悄从她的发髻边挪回被窝中,却被她逮了个正着,
卢澈华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握住那只枯瘦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想松开,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阿蟾?”
裴晔用另一只手,轻轻拭去她眼角和脸颊上的泪滴:
“刚才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了,哭得这么凶。”
小姑娘眼尾泛红,咬着樱唇,就是不吭声。
她还没有完全脱离梦境中的情绪漩涡,现在只是本能地抱着他的那只手不肯松。
却听裴晔又哑着嗓子,边咳嗽边笑:
“你刚才说梦话了。”
“……”这是件大事。
卢澈华迟疑片刻,抬起睡得——或者是被某侯爷揉得毛茸茸的脑袋,仔细分辨他含笑的墨眸中究竟有几成真几成假。
他就靠在软枕上,任由她打量,心中对她哑疾的真假已有八成把握。
只是裴晔表面镇定自若,被那双尤含薄雾的桃花眼这样仔细打量,耳后仍是忍不住蔓延绯霞一片。
二人的无声博弈被敲门的莫岚打破:“侯爷,您吩咐的晚膳已经做好了。”
“好了,你刚才没说梦话,先来吃晚饭吧。”裴晔温声安慰着,把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被褥上的小姑娘扶起。
卢澈华脸颊微红,本想照顾他等他醒来,结果自己倒不小心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卢澈华点了点窗外的浓郁夜色,无声地看向裴晔。
裴晔心有灵犀地答道:“已是子时,我也是刚醒。”
然后他又低声道:“抱歉,是我拖累阿蟾了。”
卢澈华便垂下头,在他的掌中一笔一划地写道:
“不是你的错,是契国人太过可耻。”
裴晔迟疑片刻,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只是让人扶他起身,同他心心念念的小妻子一同用餐。
眼见着裴晔只吃了半碗粥,卢澈华抿起唇,放下筷子,用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无声地控诉他。
“……知道了,我再吃些。”以后果然还是要尽量避开一同用餐。不然,他总是想对她心软。
用完餐后,卢澈华还想留下照顾他,却被裴晔推辞:
“接下来我还要用药浴。”
少女默默地红了白玉似的面庞,带着叠云和其他丫鬟离开了他的房间。
见卢澈华一路低着头,叠云劝慰道:“夫人别难过,侯爷今天已经亲近您许多了。”
卢澈华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大约是想等回门之后见过那个神医,让她彻底死心吧?所以也不差这两天同她相敬如宾了。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微凉的夜风卷起她藕粉色的织金广袖,灌入满袖桂香。
她牵起叠云的手,在她的掌心写道:
“我明白,心急吃不了裴哥哥。”
叠云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又感叹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遇到一个这样喜欢的人,真羡慕小姐。”
卢澈华也弯了弯一双桃花眼,又写:
“会有的,到时候你的嫁妆归我布置。”
上一世,叠云死在她丈夫的宠妃手中,她没有预见对方的来势汹汹,手段狠厉,也没来得及救下她。
这一世,她们都会有个好结局的,与心爱之人执手同行,白首到老。
时间转眼就到了回门之日。
卢澈华早早起床梳洗,发挽随云髻,额间描花钿,挑了一件杏色的上襦,一件海棠百褶裙,又披上一件湖蓝色的纱质大袖衫。
带上早膳去找裴晔的路上,她还抬手折了几支走廊边开得正盛的金球桂,拢在臂弯的披帛间。
金球桂的点点桂花结成团,抱在一起,宛如一个个玲珑精巧的熏香球。
美人俯首轻嗅,衣袖飞扬间,一时分不清是美人抱花,还是花化美人。
这样的一幕正撞进裴晔的眼中。
他在转角处停下轮椅,止住随从,静静观望着这一幕,虽然面色不变,可眸中满满倒映着她的身影,就像枯井中落入了几瓣悠悠桃花,晨光照进了幽寂山谷。
卢澈华正想将一小团桂花别在叠云发间,却被后者笑着提醒道:
“侯爷来了,在那等您呢!”
卢澈华惊喜回头,便看见抄手游廊转角处的少年身影,眼眸一亮——
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裴晔这次认真收拾了一番自己。
虽然少年依旧瘦削病弱,但头戴白玉冠,身着宝相花纹深蓝锦袍,看起来清贵雅致,已有几分当年被称京中第一公子时的风采。
而且他的这件深蓝锦袍,同卢澈华的湖蓝大袖衫颇有几分相互呼应的意味。
此时两人遥遥相望,惹得两边的小厮侍女纷纷在心中感慨:
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只可惜……
一个不良于行,一个口不能言
两人都带了早膳去找对方,最后干脆在离这里最近的老侯夫人的房间中一齐用了餐。
老侯夫人对二人今天的打扮和和睦氛围非常满意,最后亲自把两人送到侯府门口,再次嘱咐儿子要好好照顾新婚妻子,然后看着她们上了马车,带着一众浩浩汤汤的仆役缓缓前往相府省亲。
裴小侯爷陪相府千金回门,路边挤满了不少看热闹的民众,只是感慨完仪仗的盛大,二人的不离不弃,伉俪情深,总要再接一句:
“可惜……”
可惜都是苦命,可惜各有残疾,可惜老侯爷已经不在了。
这些话卢澈华听得烦不胜烦,偏偏议论的人那么多,她听力又出色,隔着马车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倒是与她并肩而坐的裴晔看出她面色不愉,牵起她的手,安抚道:
“没事的。”
卢澈华心中酸涩:明明最难过的是他,现在倒要他来安慰自己。
幸而相府与侯府距离不算太远,这段煎熬的路程总算结束了。
相府管家钱叔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只是不见卢相和相爷夫人的影子。
其实按照卢逸白如今的官职和权势,的确来不来迎接裴晔这个没落侯爷都可以,但是卢澈华一看便知:
这是她的狐狸爹在给女婿下马威呢。
她轻叹一口气:只怕裴哥哥在新婚洞房夜时,留她一人过夜的事已经传回相府里了。
她爹娘不生气才怪。
不过终于轮到她安慰裴晔了。
她捉起他放在膝上的手,在他温凉的掌心中写下六个字:
“别担心,有我在。”
裴晔一时忍俊不禁,弯了弯薄唇。虽然他其实一点都不怯,但仍是顺着答道:
“好。”
二人终于下了车——
先是小厮在车门口扶着裴晔下车,然后是坐在轮椅上的裴晔扶着卢澈华下车。
看到这一幕,钱叔心中松下一口气:
看来这小侯爷还有几分识趣,想来今天夫人和相爷应该不会太生气……吧?
一路遵循着礼节,进了相府门口,再经由中轴线进入正厅,却只见相国夫人在此等候。
相国夫人傅氏,名如。
她这半生便如她的名字一般,一直顺心如意。
自幼在家中受宠,后来又嫁得如意郎,生了个冰雪可爱的闺女。
年过三十,却仍是一副娇俏的好姿容,同卢澈华站在一起,不像母女,更似姐妹,显然是岁月优待之人。
而她这三十多年来最大的烦心事,就是眼前这个裴姓少年带来的。
此时,裴晔已经改口,恭顺地唤了一声:“母亲。”
美貌妇人却是哼了一声,完全不受他的礼,只是将双臂伸向卢澈华,一脸心疼:
“乖阿婵,快来让娘亲看看,怎么又瘦了!”这是明晃晃地对女婿不满了。
旁边的仆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多看,只恨为何今天轮到自己当值,要在这里触相府真正主人的霉头。
不待卢澈华想法子从中周旋,协调丈母娘与女婿的关系,却见裴晔已经低头认错:
“母亲教训的是,是我没能照顾好阿蟾。”
傅如柳眉微挑,倒是有些意外:
“你知错?那你便说说,错在何处?”
卢澈华红着小脸,拉了拉娘亲的袖角,让她也稍微给女婿些面子,却听裴晔认真地回答道:
“裴某错在并非良人,错得令爱垂怜。又未能好好珍惜,惹得令爱神伤消瘦。”
卢澈华眼眶一涩,正想向她娘亲解释:这并非他本意,他也是身不由己。
却被自己娘亲摁在香软的怀里动弹不得,倒是一时悟了她爹为何这么爱吃自己闺女的醋。
“那你知错可改?”傅如冷声责问道。
裴晔向傅氏行了一个大礼,认真道:
“裴某当尽力而为,愿令爱一生明月长随,清风常伴,百忧到心尽开解,万难加身皆辟易。”
“哼,男人惯是会油嘴滑舌的。”傅如语调仍是不满,但面色已经和缓很多,也终于舍得放开宝贝闺女了:
“阿婵你可不能尽信这小子的鬼话!遇见委屈就回来,你爹跟你娘定替你撑腰!”
卢澈华拉着娘亲的袖角,向她甜甜一笑,又在她肩头乖巧地蹭了蹭。
傅如点了点她额心的花钿,无奈笑道:
“这十五年尽学会撒娇了。罢了,去吧,你爹在画雨斋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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