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太后和皇上希望端王早日成亲的心情很急切，从下聘到拜堂成亲不过隔了三天。

“这是在防我们逃吗？”有个小丫头愤愤不平道，给宋月递过一支珠钗。

上官曼沾起口脂在唇上抹了抹，她微抿嘴唇，“红儿，慎言。”

今天便是上官曼出嫁的日子，府里早早的装饰好了，道旁的树上挂满了红绸显得无比喜庆，府中下人也都换上了红色衣裳，脸上无一不挂着高兴的笑容，只是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透过铜镜，上官曼看见宋月愁眉苦脸，“小丫头，叹什么气？我大婚的日子不该给姐姐笑笑吗？”

宋月苦着脸，“姐你真的要嫁吗？我听说端王很可怕啊。”

“阿月，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只看表面的，别管外人怎么说，你只要相信你自己看到的。”她顿了顿，“更何况，我有自保的力量，不会受伤的。”

宋月叹气，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能有什么力量。唉，有情况就我来努力顶一顶吧。

端王腿断，这次的婚礼就略过了新郎迎亲的步骤，要求新娘坐着喜轿自己到端王府去。

“哈哈哈，嫁给王爷又怎么样，没新郎迎接自己跑上门去，这么掉价能有什么好日子。”

“是啊是啊，而且听说端王容貌尽毁十分可怖，我估计她一个大小姐见到第一面就要吓昏过去。”

“要真这样岂不是直接往王爷身上捅刀子？这样直接给皇室没脸我估计她以后生活够呛。”

“诶!你们小点声，私下议论贵族是不要命了吗？”

“我们怎么了？连皇上都说‘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我们不过探讨一下婚礼能有什么事？”

“那你随便吧!爱怎么说怎么说!”

“娘们家家的胆子小，不跟她一般见识。”

宋月陪着喜轿从上官府一路走到端王府，这样的议论不知道听了多少。她很难过。

认识到上官曼以后她才知道，原来一见如故真的不是一句假话。在这么一个陌生的时代，先是沈清远，再是上官曼，她似乎走到哪里都有人护着、爱着。

“阿月，”轿里传来温和的声音，她似乎能够感知到宋月的情绪，于是出口安慰，“别管那些人，高兴一点，我想看到你开开心心的。”

她幼时在基地训练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妹妹，没什么血缘关系。那个小女孩很喜欢黏她，训练跟着一起，吃饭跟着一起，就连睡觉也得缠着她要抱抱。

上官曼是战场上的遗孤，在炮火中早早地失去了亲人朋友，后来又被送到基地作为特工培养，起早贪黑地接受各种非人的训练。

她那时也不过是小孩，就算能够绷住脸咬牙把一切熬过去，但还是会偷偷在夜里躲在被子中用小胖手抹眼泪。

是那个小姑娘的出现，照亮了她的童年。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姑娘的情景。

那天是她的八岁生日，不过没人记得。来到基地的孩子都被抹消了过去，未来更是预支给了国家。一群人被关在封闭的房间里，而她是其中唯一的女孩儿。房间四角都是监控，大人的声音透过墙上的扩音器传了过来。

那个冷酷的声音说，给他们一个小时的时间，最后站在这个房间里的只能有一个人，其余的会被丢去惩罚屋整整一天。

惩罚屋内极其恐怖，小上官曼只去过一次呆了半天便掉了一层皮，出来的时候甚至感觉那是新生。

其他小孩自然也知道那屋子的恐怖，于是争先恐后地开始了无差别殴打。上官曼作为唯一的女孩自然是受到了比别人更多的关注，谁都想着先把这个最弱的女生打倒了再揍其他人。

然而那个小女孩却最终成了唯一站着的那个人。

当门被打开时，上官曼逆着光朝门口望了过去。

她说：“有人要死了。”

那个人回答她不用管，因为只有最强的人才有资格活下来。

小上官曼就沉默了。

她不过八岁的年纪，甚至婴儿肥都还没有退去，手上就已经染上了伙伴的鲜血。她疯狂地用肥皂洗手，洗了好几遍但她依然能够嗅到那血液的铁锈味，令她无比恶心。

路过基地大门的时候，进来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肉肉的脸上挂着笑，蹦蹦跳跳地四处张望，好奇心遮也遮不住。

一见到她，小姑娘就眼睛一亮，像颗星星，猛地朝她撒丫子跑了过来，藕节似的小手环住她，“姐姐好漂漂，好香香，月月喜欢姐姐!”

上官曼的心莫名就软了一角。

从那以后小姑娘就赖上了她，像个甩也甩不掉都是跟屁虫。

“你不能丢下我。”小姑娘泪汪汪地瞅着她，“月月永远都要跟姐姐在一起!”

“好。”小上官曼学着大人叹气，但心里却开心得很。

再之后就是结业的任务了，在遍布毒蛇猛兽的热带雨林里活过一个月，最后出来的就是一名合格的特工。每个人的跳伞位置都不一样，阿月比她先跳，在迈出飞机舱门前一秒她笑着回头对上官曼说，“姐姐，以后我们出来就是雌雄双煞了。”

上官曼温和地笑着回她：“我们都是女生哪儿来得雄？”

“那就是雌雌双煞。”说完便跳了下去。

但是一个月后活着走出雨林的，只有上官曼一人。领导说阿月降落伞出了问题，直接“duang”地砸了下去，落地成盒。

她听了之后没说什么，冷冷静静地执行了一个又一个的任务，仿佛接受良好。只是后来无数次重新进去，周边国家每一个都全国走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放不下。

有消息说在南国见到了疑似长得像阿月的人，她便坐了最近的一班航空去了，孰料飞机失事，全机百十来号人全都葬身在了大海。

再睁眼，她变成了上官府的二小姐，前尘过往恍如大梦，分不清梦里梦外谁真谁假。

直到她偶然经过浣月斋，随意地朝里张望一眼，便走不开了。

“精彩，精彩。”她拊掌从门后走来，定定地看着那个苍白着脸却还是笑嘻嘻的姑娘。

这是她的阿月。

此刻她端坐在喜轿上，可以听到路上百姓的恶言议论，但她不在意。

只是她猜阿月可能会为她担心，于是出言宽慰。

宋月：“我才没有不高兴呢!我超级超级开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害到我姐!”

上官曼不禁莞尔。

上官府离端王府算不得远，朝廷达官贵族的宅邸大都建在同一条街上，不过端王养伤需静，圣上便把这条街最尽头的一处府邸赐给了他。不过这样安静倒是安静了，就是远离烟火俗世，显得过于冷清。

“停轿～”喜轿在端王府门前被人叫停，“只留下新娘与一个丫头，旁的人就散了～”面搽□□的太监尖利着嗓子说道。

“什么？!”

“端王这是在给上官府难堪还是自己见不得人？”

“估计是觉着自己面目丑陋没脸出来吧。”

“哈哈哈我都不知道该心疼上官曼还是怜悯端王了。”

“你们能不能少说几句？!出了事别连累我!”

人群中传来的窃窃私语，宛如蚊蝇在耳边嗡嗡盘旋，听得宋月一阵火大：TMD有完没完？我都烦死了!

那白脸太监甩了一下拂尘，“肃静～端王府面前岂可造次？!来人，把他、他、他，还有那个灰衣服的抓起来，当着我的面敢议论皇族是活腻歪了!”

随后他走到喜轿旁边，微微弯下腰说道：“端王下令，婚事一切从简，还请上官小姐多多担待了。”

“轿夫都回去，你们几个，过来抬喜轿。”他对着王府内的几个男子说道。

“不必了。”一道声音从轿里传了出来，随后一只雪白修长的手掀开了帘子，穿着喜服的新嫁娘便自己走了出来。宋月赶紧去扶着。

“姐，我们不成亲了好不好？”宋月哽咽道，她太心疼这个女孩子了。

父亲为了不开罪皇室将她推给了一个从未见过并且素有恶名的王爷；朝廷只给三天时间，兵荒马乱，完全没有任何出嫁的雀跃；婚礼当天先是新郎不来迎婚，再又是各种匪夷所思的举措。

寻常姑娘碰到一件事便足够心灰意冷了，可她姐就直接一股脑全遇上了。

宋月真的心疼，哽的难受。

上官曼拍了拍她的手，“姐姐很好啊，阿月开心一点。”

“不过是一场婚礼而已，也不必强求什么。再说了，我跑了，这个摊子怎么收拾呀？”

“阿月，给姐姐笑笑。嗯？”

宋月抽噎道：“笑什么笑，你盖着盖头又看不见。”

“我有三只眼睛，看得见的。”

“略略略，我笑了”宋月有些敷衍。

“那我们走吧。”她轻握着宋月的手，由着对方将她领进王府大门，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红裙摇曳，步步生辉。

王府内什么装饰都没有，别说是囍字了，就是一点点红色都没瞅见。之前宋月见王府门前只石狮子缠了根红绸还心里不爽，现在一进来才发现那估计是王府唯一的婚礼用品了。

端王，你TM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