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个祸害！”许嬷嬷抹泪道，“谁不知那席衍空有一副好皮囊，但是不学无术，争强斗狠，当初与蔡御史的孙子当街大打出手，把人家好端端一公子哥揍得重病卧床，自此被封为京中一霸。再没有哪家贵女愿意嫁他，老大年纪了连个媳妇也讨不下。”

天啦，这竟是个煞神人物！

姜艾大惊，一双猫眼睁到溜圆。她吓得惊惶，只觉拽住父亲的衣角才有安全感。

她不由小声喃喃：“父亲，您快醒醒吧，女儿要被欺负惨啦。”

因太过期待，姜艾似乎都能感觉到父亲的眼角有一丝颤动。可再仔细一看，姜艾失望地发现只是看错，父亲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三日一晃而过。伴随着天渐渐明亮，许嬷嬷匆匆端盆热水跨进姜艾的屋里。

只见姜艾此时已安静地坐在了梳妆台前，身披大红嫁衣，发插精致金簪，平素素净的脸被敷上了细腻的脂粉，光华夺目得恍若仙子，阳光在她脸上投下了跃动的光影。

“怎么起的这么早？”许嬷嬷上前，用手抚平了姜艾嫁衣上的褶皱。

姜艾轻声：“睡不着了。”

许嬷嬷心疼地上前握住姜艾的手道：“若非大少爷不在京城，夫人哪敢这么嚣张。”

大少爷姜鸿，是姜艾的同胞兄长，平日里最是宠爱他这唯一的妹妹了。可他因要准备今年的乡试，所以早早地就回了姜家祖籍地，怕是要等明年考会试时才会回京。

姜艾浅浅一笑，透出几分尘埃落定的意味：“左右也不可能拦下这门婚事。别告诉哥哥了，就让哥哥安心备考罢，别为了我分心。”

“嬷嬷晓得。”许嬷嬷叹息一声，默默陪着姜艾等待花轿的到来。

很快地，就有席府管家领着一串身着红衣的仆人，吹锣打鼓携花轿来到姜府，迎接姜艾上轿。

姜艾轻轻拍了拍许嬷嬷，示意她放手。在许嬷嬷满含不安的眼神里，姜艾深吸一口气，举步上了花轿。

一路上花轿摇摇晃晃的，喧嚣声从四周连绵不绝地传来，满眼都是夺目的鲜红。

姜艾在轿子里怔愣许久，忽然间红了眼眶。

这三日她浑浑噩噩，如坠梦魇。

想想不久之前，哥哥离家时还曾满是认真的对她说：“阿艾，你等着哥哥回京后参加你的婚礼。到时候，我一定让你以状元妹妹的身份大嫁。”

而今才度过多少光阴，竟是全都物是人非。连新郎也换了人当，还等不到哥哥来见证她的婚礼。

姜艾的眼里覆上了蒙蒙的水雾，巴掌大的小脸泛出失去血色的苍白。这些天的压力一齐涌上心头，这个这个娇贵的小姑娘此时仿佛脆弱到让人一碰就碎，可是她抽噎一声，忍到浑身颤抖，却倔强地不肯掉下一滴泪。

不能哭，姜艾，你已经长大了，你不能随便哭鼻子了。

她将指甲陷进了肉里，在手心处留下了深深的白印子，硬是凭着痛意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花轿很快停在了席府门口。前厅里此时人声鼎沸，处处张灯结彩，挂着红绸。来往道喜的客人络绎不绝，席位都差不多坐满了。

礼节完成后，正要送入洞房，却听前厅又是一阵人声鼎沸，许嬷嬷不由好奇多问一句：“那儿怎么又热闹了？”

这话一出，周遭众人立时安静，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都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眼神瞥向花轿。

管家沉默一阵后才尴尬回话道：“今日景许公子与陈小姐也成婚，现在这时辰应是陈小姐刚进门。”

许嬷嬷愕然，连扇自己一耳光的心都有了，叫自己多嘴。没想到陈白莺竟和姜艾是同一天入府。

此时四下寂静无声，众人都屏息等待着姜艾的反应。

谁都知道，这姜小姐可是席公子的前未婚妻，就是不知道她此情此景会作何感想了。

姜艾在震惊。

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想道，还以为以席景许一片情深，定会好好准备他们的婚事的，谁知竟也如此仓促。不过这又与她何干呢？

姜艾只作不知众人想法，温软无辜问道：“怎么不走了？”

“走走走，这就走！”管家连忙打手势让手下接着吹打，又热热闹闹地向前进发。

当那轿顶一角就要消失在墙角时，席景许匆匆赶去前院迎接他的新婚妻子。

眼见眼尾闪过一抹大红，他不知为何缓了步子，问了声：“那轿子怎么回事？是白莺已经进府了吗？”

富生躬身将头低的几乎叩地：“那是咱家席二爷的新娘子，今天咱们府是双喜临门。但因为公子你前些日子操劳婚事，所以下人都没有告诉你。”

席景许迟疑：“……是小婶？”

他不禁上前几步，想要看清那顶小骄，却被大夫人扯住了袖子。

大夫人打断了席景许的注意，急声催促道：“景许，你还在磨蹭些什么！快走啊，白莺还等着你呢 。”

对啊，白莺还等着呢。

席景许赶紧回神，慌忙转身向前院赶去。

大夫人眼睁睁地看着席景许的身影完全消失，这才问富生道：“没把姜艾嫁进来的事告诉景许吧？”

富生猛摇头道：“绝对没有，奴才瞒地死死的。”

大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为了避免景许知道姜艾变成他婶婶后节外生枝，她费尽心思遮掩，才让全府都瞒下这个消息。

想到自己这几日因为这事担惊受怕，少说掉了几十根头发，她不禁气道：“也不知那陈白莺是怎么想的，非要闹着和姜艾同一天进府。”

若非儿子心心念念那陈白莺，她说什么也不会让这门第不显还多事的女子做她儿媳的。不过还好，只要瞒过今天，事情就都板上钉钉了。

大夫人愤愤地跟上席景许的步伐，走到前厅去迎接宾客。

当席景许接上他满心想娶的新娘子时，此时姜艾也已被送入了她和席衍的婚房。

她规规矩矩地坐于婚床之上，紧张的双手勾缠。

只听咕噜一声，她赧然地立时按住肚子。自早上到现在，她还滴米未进呢。可是此时又不是乱动的时候。

姜艾，相信自己，你能忍住的！

姜艾收紧腹部。为了消磨注意力，她竖起耳朵听着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席王府不愧是钟鸣鼎食之家，就连仆人也训练有素，脚步声几不可闻。

正当她凝神细听时，只听门砰地一声大开。

“这就是我的小娘子？可是饿了？”一个磁性慵懒的男声响起，仿佛在人心尖挠痒似的。

姜艾吓了一跳，立时把手放下，心咯噔错漏了一拍。

随着一串沉稳的脚步走近，一股清冽的酒香萦绕在姜艾的鼻尖。

紧接着，盖头就被大掀开来。

一束阳光径直打向姜艾，让她紧张的不由闭起了眼。

听闻有人曾向席衍献上秦芳楼第一美人，请席衍笑纳。可没成想席衍竟嗤笑一声，说她太过貌丑，若是纳进府里还不知是谁占谁便宜呢。

这一席话气的美人花容失色，那名客人亦脸色铁青挥袖离去。可席衍竟浑不在意，还嚣张言只娶天下着天下最美的美人。

这人脾气如此之坏，还不知会怎么损自己……姜艾紧张的心被揪得紧紧的。

席衍兴味地看着姜艾细长的睫毛颤抖，却死命不敢睁眼，就像一只遇见了天敌在装死的兔子似的。

他突觉指尖好像有些麻痒，就好像那睫毛是扑闪在他指尖一样，让他不由地咳了一声。

姜艾一个激灵，还以为他是在催促。怕他等没了耐心，于是赶紧一睁眼，随即惊讶地无声张口。

只见床前居高临下地站立着一名男子，一袭红色喜服，身量修长，墨发飞扬，桃花眼里有着潋滟流光，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姜艾。

姜艾是素来只喜欢像席景许那样温润长相的。可纵是如此，她亦不由心生惭愧地承认，这人还真有说别人貌丑的资格。

突然之间，姜艾只觉席衍身上溢出一丝极像父亲身上的煞气，却又立刻消逝的无影无踪。一个错眼间，好像有一抹幽深的光芒在席衍眼中划过。

一个激灵之下，姜艾紧盯着席衍上下打量。却见他还是一副寻常男子的模样，站在床边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姜艾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就说嘛，一个痞子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气势。估计是最近自己太累了，神经衰弱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吧。

调整好了心态之后，她才仿佛兔子在窝边伸出头试探一样，又悄悄看向席衍。一头蓬松的黑发垂于身后，干净纯稚，目光清澈到仿佛能被人望进心里。

好半晌，才听席衍哼笑一声：“尚能入眼。”

姜艾立时红了脸颊。

突然间，席衍快速靠近。姜艾一时不察，只觉舌尖好像抵上了什么东西，然后口中被塞进了一个脆硬的东西，一股酥香充盈口中。

“啧。”席衍出声，嗓音里似乎带出了一丝惊讶。

姜艾立时抬头看他。只见席衍暧昧地轻笑着，拿出一方手帕轻擦着大拇指，眼角带出三分情意，正直勾勾地盯着姜艾红润的唇。

姜艾猛然意识到，她刚刚舔到的怕是席衍的手指。她瞬间睁大眼睛，腮帮鼓起，连继续咀嚼都忘记了。

“还吃吗？”席衍轻笑，手上胡乱抓着一把花生桂圆等零零碎碎的东西。

姜艾的脸立时涨出绯红。从小到大，她哪里见过如此轻浮的举动。像这婚房里的花生只是讨个吉利的彩头罢了，何曾见人吃过？

这，这人……好生不要脸皮。

“真不吃了？”席衍调笑着，手上蠢蠢欲动，似乎还想着再投喂一颗。

姜艾连忙双唇紧抿，死命摇头。哪怕现在还饿着，也不敢再吃了。

正在这时，只听门口传来一个无奈的女声：“世子快别再逗弄世子妃了。世子妃莫要生气，世子担心世子妃饿着，还专门去厨房拿了糕点来呢。”

紧接着，这个婢女模样的人跨进屋内，笑盈盈地对姜艾行礼道：“奴婢巧儿，是王妃的贴身婢女，见过世子妃。”

语毕，轻手轻脚地将饭碟一样样摆出来。

姜艾惊讶地看向席衍，却见席衍表情不变，好像做出这样指派的并非他一样。

“谢谢。”姜艾快速地小声说了一句，紧接着，被巧儿扶到餐桌旁坐下。

饭桌上各色松软香甜的点心都摆放了不少，甜咸皆有，样式精巧刚好够人一口一个，既不脏手也不沾唇，而且虽然花样繁多但是每样的分量都不多。

一碗煮的香浓软滑的热粥灌入胃里，姜艾这才感觉整个人仿佛活过来了，仿佛有一股热气流经四肢百骸。

吃的差不多时，姜艾偷偷抬头觑了一眼席景许。

只见他坐在餐桌旁，姿态随意轻慢，却什么也不吃，只伸手拿起一枚小圆饼细瞧，然后没缘由地，将它掇出一个洞，又将它捻到粉碎。

姜艾骇得心下一跳，不由害怕起来。这人也太过喜怒无常了吧，真叫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就要吃的收尾时，突听席衍道：“夜深了，该做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