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沈墨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方易寒走近，他才反应过来。

蹙眉看他，沈墨并未说话。此时的方易寒脸上尽是疲惫的神情，他身子看上去软绵绵的，完全不见往日的抖擞。

方易寒也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他干涩的唇瓣紧紧抿着，眼里是复杂的情绪。方易寒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即便是现在……

这些日子，他没日没夜的反思，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坏。母亲说的不错，每个人的前半辈子都是在为后半辈子做准备。

前半生做了多少好事，后半生就会尝到多少甜。前半生做了多少坏事，后半生就会尝到多少苦。方易寒承认，在彤澜说出那番话之前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他甚至不认为自己有错，在这个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社会……

两个男人站在路灯下，静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方易寒忍不住先开口：“沈墨，你有彤澜的联系方式吗？”

眉倏地一抬，沈墨反问：“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有？”

彤澜的电话沈墨早就拉黑了，他反感她，反感到了不想见的地步。

“我……”方易寒一时语塞。彤澜是怎么纠缠沈墨的，他再清楚不过，沈墨对他们二人的反感他也心知肚明。方才来的时候方易寒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令他意外的是沈墨并没有对他冷言冷语或是报警。而是主动留在这，等待和他的交谈。这么想着，方易寒忍不住垂了下眸，心中的愧疚感也随之加深。

“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将他的慌乱收入眼底，沈墨声音又沉了几分。彤澜这个人他避都来不及，怎么会和她保持联系。

“是……”方易寒喃喃自语，“我早该知道是这样。”

双手插入口袋，沈墨侧头看他，眼中是一片平静。他对方易寒没有好感，今天之所以留在这，完全是为了白简。他不想他们以后的生活受到无关紧要的人的骚扰，有些话一次性说清，对谁都好。

“对不住了，以前的事……”过了好一会儿，方易寒抬起头，眼圈周围是淡淡的红色。

“过去了。”沈墨仍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但口气却稍显平和。方易寒这人念书那会儿性子就极为顽劣，想听到他的一句道歉难若登天。不过即便如此，沈墨还是脆声补充了一句：“希望以后不要再见。”

缓缓抬起头，方易寒苦笑一声：“我不会再打扰你们了。”他知道沈墨是真的这么想才说的。

这些日子，他自觉自己做了许多荒谬的事。

对沈墨，对白简，对彤澜，对……左志轩。

他不是一个分不清是非黑白的人，只是他不想承认，自己一直扮演着“非”与“黑”的角色罢了。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轻轻吐出一口气，方易寒虽是笑着，但脸上却覆满了疲惫。

男人背过身去，麻利的从口袋中掏出香烟。他娴熟的点燃，眼里再看不出任何情绪。这阵子，他越发喜爱烟的味道。烟可以让他冷静思考，也能……让他忘却痛苦。

面前烟雾缭绕，方易寒眼睛不自然的眯起，他又想到了他和彤澜在一起的场景。即便她亲口告诉他，那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她委曲求全所演的一场戏罢了。

望着远处男人单薄的身子，沈墨心生怜悯。半晌后，他开口：“你看上去很不好。”

这些日子不见，方易寒真的变了很多。虽然他之前做过的事令人发指，但至少今日……

方易寒身子一顿，却没有转身。他望着指尖缭绕的烟雾，苍白一笑：“怎么能好。”

他已经做好了坐牢的准备。

可律师却告诉他，他所犯的罪早已经过公诉期。就算他自首了，也不会坐牢。

想到这，方易寒不由抬起了头。他已经准备好承担一切了，可是没人肯给他这个机会……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

抬手拉开车门，男人平静坐了进去，任由烟雾充满整个驾驶座。这些日子他确实不好过，但也非常好过。因为直到在警局坦白真相，他才明白什么叫做活着。

——

方易寒走后，街上又恢复了平静。

沈墨自街上站了一会儿，便转过了身子。他目光落在那漆黑的玻璃窗上，唇角一扬，继而偏头朝楼门处看去。他笑着走近，随后对着暗着的某处低声道了一句：“出来吧。”

这会儿，声控灯已然亮起，可沈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脸上笑意渐浓，他索性上前一步，拉开了那紧闭着的玻璃门。

“我就知道。”自门后停下，男人含笑着望着对面的女生。

他就知道，她没走。

抬头看他，白简尴尬的一笑：“……”

“我不是让你上去吗？”沈墨抬了抬眉，眼里的笑意却一点没见少。

“嘿嘿……”干笑了两声，白简抬脚要逃，却被他一把拽了回来。

“你准备爬楼梯上去？”男人挑眉。言下之意，就这么大点地方，就算她跑也跑不到哪去。

闻言，白简蔫了。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路线不一样，他们的目的地也是一样的。这么想着，她不由勾住了男人的手臂。拖着他走向电梯，她声音清甜悦耳：“总编……你怎么知道我没上去啊？”

“你猜。”抬手按下电梯，沈墨声音清冽。

眼珠子转了一下，白简脆声答：“你有读心术……”

沈墨有读心术这个事儿，她怀疑好久了。只是一直没有得到证实。

“叮——”

与此同时，电梯门敞开。

“你想象力不错。”冷笑一声，沈墨揽着白简走入电梯。

“那是怎么知道的？”白简仍不死心。

“到了再说。”沈墨偏了下头。等到电梯停下，他才开口：“楼上的灯没亮。”

微微一怔，下一秒白简便反应了过来，沈墨指的……正是公寓内的灯。吞了吞口水，她下意识拉紧他的手臂，一本正经的说：“你不做警察真的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