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话吓到杜一珊了，她拿上化验单逃似的跑了。

她离开诊室后，韦萱又鬼鬼祟祟地溜进来。

我毫不客气地轰她走。“你这死丫头怎么还没完没了了？赶紧出去。别拖累我又一起挨训。”

“苗栎芸你这样可不行啊。我们这么多年共同建立的革命友谊去哪了？挨训算多大点事啊，真是的……对了，我刚在门口可瞥见你瞪你的患者了。而且她跑出去的时候脸色还有点泛白——到底怎么回事？”

“作为一名医生，你这样贸然打听不是你的患者的个人信息是不是不太好啊？”我故意兜圈子逗韦萱。

她终于放弃了撬开我嘴的念头。做了个鬼脸后准备离开。却被我拉住。

“你帮我顶一会儿，我去楼下看看张博宇。”

“你老公来医院啦？”韦萱眼冒小星星。

张博宇在她眼里一直像外星人一样是很稀罕的存在。因为她除了在我的婚礼上见过他之外，就再也没有和他打过照面。妇产科其他同事的老公偶尔还会来探个班、送个饭，张博宇自然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但我对外又极力掩饰我和张博宇不正常的夫妻关系。装作很和睦恩爱。这才惹得韦萱一直多长了个心眼。

我拍拍她的肩头，“他今天早上发烧了，这会儿正在挂水。要是中午有机会的话我带他跟咱们一起吃饭。”

“行啊。那你可一定要给我这个当电灯泡的机会！”韦萱笑着隔空捶我肚子，“快去照顾你生病的家属吧。”

我一路心无旁骛地赶到普通门诊。不费功夫就找到了正躺在病床上玩手机的张博宇。

“好点了吗。”我搬凳子在他病床边坐下，看着他还有些泛红的面色轻声问道。

张博宇似乎不打算领我这份情。“没那么容易死。”

不好听的话我权当耳边风，毕竟我不是特意来看他的。不能浪费时间，索性单刀直入直奔主题——“我刚刚见过杜一珊了。”

他果然有了点异常反应。迅速扭过头盯着我看，“在哪？”

“在妇科诊室。”说着。我抬手指了指腹部的位置，“她是来做检查的，因为有了。”

张博宇眼里的锐利加重了几分，语气也变得暴戾起来，“苗栎芸，老子警告你你别他妈编谎试我。”

“化验单我看过了，的确有了孩子。”我用笃定的口吻将事实转述给张博宇听，想看他的反应，他却收回了刚刚要杀人般的眼光，枕着自己的右手臂凝视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博宇，”我鼓起勇气把心里话说出来，“既然是你的孩子，就让她生下来吧。”

尽管张博宇没动，我却仍旧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一滞。

我想他应该又要开始说难听的话讽刺嘲笑我了，毕竟我把我不想给他生孩子的意愿表达得清晰明确。

“你考虑考虑吧……我先回去上班了。”

我刚起身就收到了张博宇的回应，“她人呢？”他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眉心拧出一个结，向我问杜一珊的去向。

“检查完告诉我结果之后就走了。”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在诊视里连哄带吓地提点过杜一珊，只简略答道。

“得得得，你赶紧回去上你的班，老子自己的事老子自己处理。”

从张博宇这句话最后的气势里，我听出了几分要“摆平风波”的味道，一时间自私的心作祟，忍不住又劝又带点恐吓地补充了一句，“从医生的角度来说，我是不会同意你劝她流产的，而且你这么做的话更难平复杜一珊的情绪，所以你最好还是……”

“滚不滚？你不滚老子走人！”张博宇说着就要去拔输液管。

我忙拔腿开溜。

回妇科诊室的路上，我暗暗骂自己怂。这二十多年的饭不是白吃的，无论是面对我任性冲动的妈，活泼乖张的朋友们，还是千奇百怪的病患，我都有办法冷静理智且无所畏惧地找出镇住他们的方式方法，但面对张博宇时，我经常不战而退，唯恐跟他兵刃相见。

我想，这大概就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这个道理吧——谁让我欠他们老张家的呢。

中午吃饭时，韦萱挽着我的手问起张博宇的情况，我实在笑不出来，又说不清家里那笔糊涂账，就编谎说“我们吵架了”暂时糊弄了过去。

韦萱拍拍我的手背安慰我，“一日夫妻百日恩，床头吵架床尾合，你要想明白，不要太不高兴喽。”

“知道啦，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江姐姐……”江姐姐就是早上对我和韦萱进行过批评教育的那位老前辈。

听我这么揶揄她，韦萱气不过，锤了我两拳，“你再咒我我还怎么嫁出去！你非要看我跟江姐姐一样成为齐天大‘剩’了才满意吗！”

“嘘嘘嘘……”我忙不迭地捂住她没遮拦的嘴，“你小声点，让领导听见了我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被韦萱这么一闹，我心里从昨晚开始挤压的憋闷气终于消了大半。

这天科室不忙，下班时间过后我收拾了一番便回了家。

一打开家门我就傻了眼——杜一珊正姿态惬意地躺在我家客厅吃水果看电视。

“你回来了啊。”她瞄我一眼，“我快饿死了，赶紧去做饭吧。”

她是不是把我早上说过的话忘了？

我换了鞋子朝沙发走过去，最终在她身边停下，“你知道哪些药物无色无味却又能让人瞬间致死吗？”

不待她回答，我继续说道，“我知道。而且这种药物，我唾手可得。”

杜一珊哗啦一下从沙发上坐起，眼神又懒散转成凶恶，“我看你敢！我肚子里可怀着博宇的孩子呢！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博宇肯定会跟你拼命的！”

“原来你也知道害怕啊？”我被杜一珊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你放心，我会跟张博宇一起好好‘疼爱’你肚子里的孩子的。但是我的‘疼爱’是有条件而且有限度的，你要作妖要撒娇都去找孩子他爸，我只负责我能负责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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