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自由, 那也要有命活才行。一个个都是理想主义，真的以为西兰洲是世外桃源放飞理想的地方吗？”虞浅浅恶狠狠道，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眶通红, “都是狗屁！”

“这里是地狱！！！”

姜郁在虞浅浅眼中就是被娇生惯养众人追捧着长大的模板, 她认为姜郁并不知道天高地厚, 天真的可笑。

这确实是固有印象。

可姜郁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面对疯了一样的虞浅浅, 她冷漠地不可思议, 一点都没被对方的情绪影响到。

“没有差别。”姜郁道。

哪里都是地狱。

起码在这里她能自己做选择。自己走向死亡和被人推着去死是不一样的。

虞浅浅被她目光刺痛了“没有差别！什么叫没有差别！你们这些人懂什么！你这种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的人懂什么！”

她粗重地喘息, 吼着，眼眶中居然滚下泪来“你以为的都是错的！”

姜郁俯视着她“我以为？那么你呢。”

“不要把自己的经历想得太重要。每个人都不一样。”

人是有主观能动性的。每个人都不一样。姜郁最讨厌的就是把所有东西都固化。

虽然这话听着显得她傲气并且自视甚高，但姜郁不会否认。她也从来不是一个懂得谦虚的人。该是怎样就是怎样。美德是用来给别人看的，姜郁自己不喜欢就不做。

姜郁的话听在虞浅浅耳中和嘲讽没有两样。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你因为虚无缥缈的自由来到这个鬼地方！来到你所谓的新世界！”

虞浅浅本想甩门而去, 但最后怕惊动叶教授只好忍住, 她愤恨地离开了。

姜郁拿起水杯，淡淡地抿了一口。

……

第二天早上，舒女士穿戴整齐。她打扮的光鲜靓丽, 和往日很不一样。就算对着她讨厌的虞浅浅, 舒女士也难得露出一个笑脸。

虞浅浅吃了早餐还依依不舍的时候舒女士居然多煎了一个蛋和两条培根给她。

“今天是我和先生的纪念日。”她摸了摸耳旁丰润的珍珠, 笑的天真温柔。

叶教授打着领带走出来。

舒女士把他的手拍掉, 在他身前帮他把领带快速弄好。

叶教授很抱歉道“今天我和阿舒会在外面过, 午饭和晚饭都拜托你们自己到外面解决。”

说完, 舒女士那个几张西兰洲的通用货币给姜郁“你带她去吃。”

姜郁接过来，祝舒女士和叶教授今天过得愉快。

舒女士满意极了，挽着叶教授的手臂，欢快地把爱人拉出了家门。

叶教授和舒女士一离开，家里顿时安静下来。

现在是早晨七点半, 阳光正好。

虞浅浅坐在餐桌前无精打采地拿叉子一下一下戳着煎蛋，整个人都蔫蔫的。平常她是很爱玩智脑的，现在智脑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睡衣的口袋里，透明了一样。

更不要说姜郁了。她此刻落不到虞浅浅的眼眶里。

姜郁端着自己的牛奶杯拿到厨房的洗碗机里。

门铃突然响了。

姜郁愣了一下，以为是舒女士忘记带东西要回来取。

虞浅浅坐在桌子前，神情紧张，浑身僵硬。

姜郁看到虞浅浅“怎么不去开门？”

门外站的肯定不是舒女士，舒女士肯定会叫虞浅浅。虞浅浅也不会表现的这么反常。

虞浅浅似乎失去了和姜郁胡搅蛮缠的兴致，根本不理姜郁，而是把餐刀藏到袖子里，慢吞吞向门边。

中途她好像突然回神，对姜郁道“不想惹麻烦就回房间去。无论发生时什么都不要告诉教授。”

她也不是很在意姜郁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姜郁端了一杯热水，笑笑，坐在客厅上打开电视。

家门口有摄像头，虞浅浅在门边的小屏幕上就可以看到门外的来人。

屏幕上的人不知为什么恰好抬头盯着摄像头，目光仿佛直接通过摄像头扫在虞浅浅的脸上。

屏幕上的人笑了，露出一嘴的尖牙。

虞浅浅忍不住后退，脸色煞白，额角冒汗。

门被人敲响，而非是按下门铃。

那力道十分大，拍得又急，是故意的。

她根本是知道有人在门后。

虞浅浅终于拉开了门。

姜郁瞥了一眼。

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孩，比自己高一些，应当有一米七五。一头火红的头发，上面还挑染了一些蓝发。她穿了一件清凉的运动背心和紧身的牛仔裤，手上提着棒球棍。

神情倨傲中带着不满，可偏偏她又笑着，让人不寒而栗。

室内的三个人全是笑的。

虞浅浅的笑时小心翼翼的讨好。

姜郁的笑漫不经心的伪装。

而那女孩的笑是个警告。

这个警告让虞浅浅的腿不断的发抖。

“虞浅浅，你可让我好等啊。”女孩故意说的时轻时重，故意拿捏别人的情绪。似乎看到别人变了脸色她就会万分满意。

虞浅浅连忙解释“不是的，波莉，只是……前面我的监护人都在家，她快要出门了，我怕下来找你会被他们碰上。”

“好啦好啦，我宽宏大量不会计较。”她是这样说的，却伸手抓向虞浅浅的脖子。

虞浅浅竟然一下都不敢动，任波莉有力的大拇指按在她的喉头。

对比之下，虞浅浅纤细的脖子无比脆弱。

波莉嘻嘻笑。

“那么走吧，我们约好的，今天是我们的约会哦。”

虞浅浅“……我先回房间换件衣服。”

她穿的还是睡衣，连裹胸都没套上。

波莉却不管她会不会丢脸，这本来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她掐着虞浅浅的脖子，就要这样把她提到门外去。

坐在沙发上的姜郁按下手里的按钮，换了一个台。

是儿童频道，声音响亮又欢快。

波莉这才注意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

“你监护人来亲戚了？”波莉忽然来了兴趣。

虞浅浅主动向门外走“我们走吧。”

姜郁转头对着波莉，友好道“不是。我是转学生，前几天才到的。你是虞浅浅的朋友？”

明眼人都看出来肯定不是朋友。

可姜郁偏偏要这样讲。

波莉被逗笑了。

她乐不可支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眼泪都要出来了“对，对。‘朋友’，我和虞是再好不过的朋友！”

“你这个新生好有意思，”波莉擦擦眼角，假装和善，只是露出的笑容显得那么不怀好意，“你要不要也和我做‘朋友’？到了第十一高可以来学校找我玩呀。”

她放开虞浅浅，找到更好玩的对象。棒球棍在她手里挥来挥去，砸在门上和墙上直作响。

姜郁竟然点头“好。”

波莉又开始疯狂地笑。

“你很对我的胃口！我一定要和你好好玩！”

虞浅浅深吸一口气，拉了拉波莉，结果被波莉一把推倒。

波莉“我正在和新同学说话，你吵什么！”

结果一把锃亮的餐刀掉到了地上。口袋的智脑也滚了出来。

虞浅浅的脸都白了。

波莉顿了一下，目光凝聚在虞浅浅身上，嘴角弧度更夸张了。

“你是几班的？我到了学校要去哪里找你？”

姜郁却起身走过去，把虞浅浅手边的餐刀踢开。

虞浅浅埋着头，拳握得很紧。

波莉睨了姜郁一眼“走开。”

姜郁脸上笑意不变，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气势上全不输给波莉。

波莉生气了，可是没动她。

姜郁垂眸，她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规则在约束。

“等等，虞浅浅这样出去怎么玩，周末要玩的好一些。”姜郁立即回到房间，拿了一个背包出来。

虞浅浅站了起来。

姜郁把背包递到她手上。

“这里面是零食饮料，祝你们玩得愉快。”

她又看了看门边的一架，随手拿了一件自己的黑外套盖在虞浅浅肩上。

波莉冷笑一声，伸手拦着那个背包，当着姜郁的面把背包抖干净。

里面果真全是零食。

但波莉还是把背包踢远了。

虞浅浅拢了拢肩上的外套，意味不明地看了姜郁一眼。

“叶教授说今晚六点要出去庆祝的，别忘了时间！”姜郁温柔补充。

波莉哼了一下，把虞浅浅拖出来，一下就关上了门。

姜郁眼神暗暗。

那件外套里有她带来的刀和智脑。

希望虞浅浅好好利用。

……

姜郁把舒女士给的钞票垫在餐桌的杯子下。又把虞浅浅的智脑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虞浅浅的房间上了锁，她根本进不去。

她今天不想出去。

自从来到了西兰洲之后她的病情就极不稳定，就开学就一天了，她不想惹出什么意外。

现在只等虞浅浅晚上回来，到时候拿自己的智脑就可以知道虞浅浅到底去了哪里。

在冰箱里找到了舒女士做的蜂蜜蛋糕和果汁，姜郁简单地吃了午饭，坐在沙发上惬意的看书。

室内的温度维持在二十六，正好。窗外照进的阳光微带暖意，让人懒洋洋的。

姜郁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好像来到了海底。

看到了一座沉默在水底的城市。

没有人，破残的高楼成为了游鱼和植物的天堂。

她感觉自己还在下沉。

下沉。

从俯视城市，变成了仰视。

她看到了土层的变化，几乎都要从上往下把这座城市全看完了，可还是在下沉。

水压让她难以呼吸，体内的器官都在膨胀，似乎随时会爆炸。

这时候她看见了一轮幽绿的明月，那么大，一半的城市都难以匹敌。

后来她发现那是一双眼睛。

眼睛在朝她移动。

一片黑色压过来，因为体型太过庞大，姜郁甚至没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不过瞬间，她变成了一滩肉泥。

姜郁醒了过来。

梦中如影随形的恐惧和压迫没有消失，姜郁缩着身体，看着漆黑的客厅。

这一梦不知多久，客厅里已经没有一丝光亮了。

姜郁的神经乱了。她甚至掩耳盗铃不敢扭头去看那巨大的落地窗，就怕那里出现和梦中一样的眼睛。

她在那巨大的怪物面前根本就是蝼蚁。

毫无反抗之力。

铺天盖地的恐惧、扭曲的海底、水草、高压、窒息，超过她认知的，就连视野都装不下的巨大生灵！都在脑海中飞速交替浮动！

姜郁已经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怕！好怕！

上一次是在海底，这一次就是城市。

怪物会出现，把这里全部轻轻碾碎！

她一动都不敢动，害怕惊扰了黑暗中的怪兽，但身体不受控制，痉挛着抖动着，十分剧烈。

过了很久，姜郁睁开眼睛。这是姜郁仅剩的勇气。

这里是客厅。

是西兰洲蒂华市她临时监护人的客厅。

那只是梦而已。

噩梦而已。

姜郁松了一口气。

她手脚酸软，力气只能够撩一撩散落在眼前的头发。

手指搭在发丝上的瞬间，姜郁愣了愣。

那滑腻的手感绝不是她的头发。

姜郁的手抓着拿东西缓缓往下。

她的瞳孔紧缩。

那是一根海草。

姜郁什么举动都没有，没有尖叫，没有慌乱地哭嚎、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甚至没有动。

只有胸腔里的心脏急速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很快就超过了人体能够负荷的极限！

姜郁倒在地上，在窒息的压迫下，她昏了过去。

可不过片刻，神志居然又清醒了起来！

就是这可怕的清醒在折磨着她！

她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自己太渺小了，可还是不甘心。

她爬着，向着卧室爬。

那里有药。

药……

姜郁在濒死的那一刻拿到了药瓶吸起来。

药现在没用了。

对她起不到一点作用。

她像一条死鱼瘫在地毯上等死，目光怔怔地看着窗户。

那里有一轮月亮，黄色的，椭圆的月亮。

月亮越来越近了。

月亮越来越绿了。

就和梦中的怪物一样！！！

姜郁双目赤红，呼吸艰难，喉咙发出沙哑地嘶吼。

不！

这一切还是梦！

是梦！

梦！

巨大的眩晕袭来，眼前的世界、脑中的世界都变得扭曲。活像有人拿了一把叉子插进她的大脑，使劲绞着红白相间的脑髓。

一切都在变！在纠缠！在缭绕！

处于疯癫状态的姜郁无法发现自己头上的发丝正在疯长。

黑色的私密发丝在这个空间里不断地扩展这地盘，霸道地缠上任何物品，然后把它们绞碎！

一时间乒乓当啷的声音不断，犹如不知名的野兽在咆哮。

姜郁失去了理智，双目只剩白色，在房间的中央仿佛翻滚。

发丝很快就溢满了房间，然而它们却没有继续蔓延，只是在这一片空间里层层叠叠地缠绕。堵住门。堵住窗。把一切都毁了，然后把姜郁捧在中央。

将房间变成一个巨大的鸟窝。

鸟窝的中央正是姜郁。

她现在已经昏迷过去。

安稳地躺在发丝上一动不动。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发丝如潮水一般退去。

房间空荡起来。

全部都是各类用品的残肢。

两个人影站在门外，看着门内的一切。

赫然是叶伯昼和白舒。

“好乱。”白舒道。

叶伯昼揉了揉她的头。

“所以她是特殊的。我没有骗阿舒对不对。”

白舒闷闷地点头“要处理起来好麻烦。”

“阿舒找出她的智脑和日记销毁掉，剩下的我来做。”叶伯昼神色温柔。

白舒“你会累，我和你一起。”

她捡起房间内被粉碎的智脑，从里面取出了芯片。

芯片还是完好的。

她放到牙下，咔的一下就咬的粉碎。

白舒搜搜捡捡，又拿出日记，直接撕得粉碎。叶伯昼递上袋子，白舒把日记和智脑都丢进去。

“我和你一起收拾完了再拿下去丢。”白舒道。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看向虞浅浅的房间“她还没回来。”

叶教授笑了笑。

“没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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