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才刚进广陵县，迎面便走来一位挎着竹篓的老婆婆，眯着眼睛对着他们直打量。

谢闻秋有点头皮发麻: “这位老太太是有什么事吗?”

老婆婆道:“二位不是广陵人罢?"

谢闻秋挠挠头:“啊，的确不是。我们......我们只是路过的游人。

“难怪瞧着面生，”老婆婆又道: “可既然是外地人做客来此，怎么你们身，上没有行囊包袱?"

谢闻秋:“啊这。”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自己和顾玺玉像是可疑分子了。顾玺玉:.....撒谎撒得好失败。

幸而这位老婆婆虽然看人仔细，但警惕性并不高，多打量了两人几眼之后便不打算多缠着外地人纠结，拄着拐杖往回走:

“真是的，最近县里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

谢闻秋眨了眨眼，好歹是松了口气: “嚯......幸好老婆婆没追问， 不然我可圆不回来。”说:“前辈下次如果遇到人询问，大可以卖卖惨，说在过来的半路上被歹人抢走了行囊细软，幸而还剩下一些银钱傍身，准备在广陵县休整一段时间就归家去。”

谢闻秋听得一愣一愣的，未了瞪大了眼，竖起大拇指夸赞他:

“哇塞，小兄弟，你很懂啊!这又是起因经过又是发展结果的，你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全想好了?还一-环套一环、逻辑在线?高，实在是高啊!”

经常撒谎不打草稿的顾玺玉:......为自己撒谎圆谎了太多次，他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经验，能不懂吗?

谢闻秋没有想太多，心里记下了顾玺玉信口编造出来的故事背景之后，蓦然有了底气不少，满脸新鲜好奇地继续往城内走。

他们今日来得巧，似乎正好逢上了广陵县一年一-度的灯市。彼时还未至黄昏，街道旁就摆出了许多小摊贩，吆喝着贩卖自家摊铺前的商品。

谢闻秋吃了一个月的烤肉和野蘑菇，距离吃腻已经不远了，这时候遇上凡间的糕点，依然是嘴馋得很，立刻脚底抹油准备去尝尝鲜。过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挤回谢闻秋身边，扯住了他的袖子，以防自己再次被乌压压的人群挤走。

”前辈，”顾玺玉神色无奈:“说好的攒钱呢?“

谢闻秋嘴里叼着一根糖葫芦， 顺手递给了顾玺玉一串，毫不犹豫地回答: “民以食为天，花钱填饱自己的肚子永远都是最划算的

上辈子身为一只卖力打工挣钱的社畜，谢闻秋的工资除了买车买房之外，开销的大头基本全在吃东西上了。吃完之后就唉声叹气地跟同事吐槽，说自己过日子的恩格尔系数太高了，属于贫困人口。他同事则回怼:可是你都有车有房了!

谢闻秋回忆到这里不免有些可惜，心想自己好不容易买的车和房，还没享受太久就因为加班猝死而穿书了，委实凄惨。吃不到糖葫芦的系统酸溜溜地吐槽:

[现在你虽然没房没车了，但是尔现在继承一整座山，还有灵剑可以充当代步工具了啊。1

谢闻秋:对哦，这么一算，我不亏诶!顾玺玉盯着手里那串从未见过“琉璃红果子”，试探地咬了一口，顿时唇齿间都是甜丝丝的滋味。小少年不由得有些惊讶得瞪大了眼。

谢闻秋笑嘻嘻道:“甜吗?"

此时黄昏渐近、天热渐暗，周遭地摊贩早早就在自家的铺子前摆上了彩色灯笼。暖融隔蚰灯光照在谢闻秋的脸颊上、眼睛里，叫这个平日看起来随意自在、宛如一阵清风穿堂而过的剑修，这时候却仿佛沾染上了尘世繁华一般，亲切和蔼得像个普通凡人。顾玺玉一瞬不瞬地瞧着他，捏着谢闻秋衣釉的手指渐渐抓紧:

“甜。”

谢闻秋摸了摸他的脑袋;“乖。”

他神色突然一顿，瞧见不远处的墙角阴影下亮起了两只绿油油的.....小灯泡?

谢闻秋眨了眨眼，有些迟疑: “一只.....黑狗?”顾玺玉也跟着回头望过去。那双绿眼睛从阴影下窜出来，撒开了四只脚丫子，径直跑到了谢闻秋跟前坐下。的确是一只通体漆黑、没有一根杂毛的狗子，眼睛是灰色，耳朵高高地立起来，尾巴高兴地左右摇晃，冲着谢闻秋兴奋地“汪”了两声。

谢闻秋一笑:“你也想吃糖葫芦?黑狗站起来，围着谢闻秋转了两圈，而后在他面前“站起来”，举起两只前爪搭在一起、上下摇动。

一竟是一个“拱手作揖”的动作。

谢闻秋惊讶:“好生聪明的狗子。

还会给人打招呼。

黑狗作揖完就重新溜达起来，往墙角阴影里跑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谢闻秋。

“好像是.....叫我们跟上?”顾玺玉皱眉。

谢闻秋叼着糖葫芦，顺手还捎带。上了刚才买的两盒凤梨酥，脚步轻松:“走，去瞧瞧。”

黑狗果然是过来给他们带路的，嘴巴左右扫动得欢快，一边往前奔走，一边还要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生怕谢闻秋没跟上。两人一狗穿过了阴暗的小巷，

来到了灯市的另一端。后瞥了谢闻秋一眼，随后撒欢似的奔向了一处人流稀少的角落。

谢闻秋自是紧跟上去。绕过人流，他这才重新见到那只黑狗。

角落里摆放着两篮新鲜花束，旁边还有几只草编小玩意儿。而狗子就嬉戏在竹篮间，尾巴几乎摇成了螺旋桨，哼哼唧唧地蹭了蹭一个草帽少年的裤腿。那少年身量矮小，瞧着竟然比顾玺玉还要年幼瘦弱得多。

谢闻秋挑眉。这只机灵狗子.....难道是特地把他招过来买花的?这么想着，谢闻秋低下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裳。

奇了怪了，就他身上这独属于剑修的一一股子穷酸味，这狗子的鼻子失灵了吧?正这时，草帽少年也终于发现了谢闻秋二二人，抬起头拘谨地笑道: “先生是要买花吗?”

谢闻秋一愣，而后眯了眯眼。虽说1 \九岁的少男少女由于未曾经过变声期，所以很难分辨，但修士耳聪目明、神识敏锐.....

眼前这草帽少年，分明是一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啊?还是容貌极其精致的那种。

顾玺玉也看出来了异样，多瞥了小草帽一眼。

似乎是发觉出眼前这两人盯着自己太久，小草帽收了笑，抿唇将草帽帽檐扯低了一点，刻意沙哑着嗓子道:“先生?”

谢闻秋挠头，咧嘴一笑:“不好意思，走神了。正好，我要买花。”

顾玺玉侧目看他。

小草帽这才松了口气，低着头将两只花篮提到跟前来:“花都是下午才摘下来绑好的，先生随意挑。”

谢闻秋笑嘻嘻地直接提了一篮，顺口还问- -句:“草编蚱蜢卖不卖?"

小草帽连忙点头。

谢闻秋便递了一锭碎银过去: “我都要了。”

话毕，他就把花篮和草编小玩意儿全塞到了身侧顾玺玉的怀里。顾玺玉:?

谢闻秋笑嘻嘻说: “你们小孩子应该都挺喜欢这个的吧?”

顾玺玉强忍着额角爆起的青筋:“.....一般，以及，我不是小孩子。

他的确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屑一一顾。

不过.....看样子谢闻秋似乎是要日行一善， 他就勉强忙着接下就是了。

谢闻秋看出来了他的不乐意，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至于顾玺玉说的那句“不是小孩子”，谢闻秋只当是修真界的小孩子向来早慧，不肯承认自己幼稚罢了。

小草帽一愣，连忙摆手道: “这些东西不值当这么多钱.....”

谢闻秋摆摆手: “就当是我见你家黑犬有意思得紧，花了钱看它的表演罢。

小草帽茫然眨了眨眼，低头和不停摇着尾巴的黑狗对视，再次抬头时，却发现那两人已经走远了。“汪”了一声，示意小草帽去看另一只花篮。里头躺了一盒未开封的凤梨酥。

她顿时眼角有些发热，抿紧了嘴唇，朝着，人群的方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感激不尽。”★

这边谢闻秋二人重新回到人群中，顾玺玉依旧是牵着他的衣袖。待走了一段距离，顾玺玉才道: “那小姑娘有点不太对劲。”

谢闻秋一顿:“怎么说?"

既然顾玺玉直接用上了“小姑娘”这样的称呼，说明那个小草帽身上还有别的问题。顾玺玉拧了拧眉峰:“她身上有死气。”

“死气?”

谢闻秋皱眉: “不是只有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身上才有死气吗?顾玺玉抿了抿唇:“或许是她身边有一一位大限将至的年老长辈罢。”

谢闻秋表情迟疑，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至于那只黑狗......”顾玺玉继续道:“黑狗通灵、黑狗血至阳，刚才狗子能绕那么远路来到前辈身旁，应当也是发觉了前辈身上的阳气比普通人更甚”

谢闻秋可是正当年轻的修真者，更是剑道修士， 一腔正气引人注目。更别说剑修结丹时，还会吸收几缕朝阳之气傍身。

凭着这些，谢闻秋在那只可通灵的黑狗眼里，几乎就和群星中的明月一样显眼夺目。至于顾玺玉自己.....顾玺玉垂了垂眼， 他修习杀戮道，经脉中游走着杀戮之气，可比不得谢闻秋那般至纯至阳。

谢闻秋听他说了这么一番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由于一时没能悟出其中关窍，只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玺玉看了一眼花篮里的草编蚱蜢，宽慰道:“罢了，关于那小姑娘的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罢。先去找前辈需要的灵霜，这才是最要紧的。”

谢闻秋撇撇嘴，捏了捏面无表情的小少年的脸颊:

“哎呀!顾小道友，你说话可越来越老气了。你自个儿也不比刚才那位小花童大上几岁，倒是一-。”顾玺玉鼓了鼓腮帮子，不太乐意地偏过头，逃过了谢闻秋的魔爪。*********

按照他的真实年纪，做那小丫头的老祖宗都够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