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雨停以后，连清便出门去寻越州巡抚，商量祭祀之事了。

又过了几日，祭祀筹备妥当后，连清和苏嫣以王爷王妃的身份来到了埋葬着南越先王的王陵。

一场祭祀下来，天色也渐渐暗沉下去，众人陪着连清在王陵多站了一会儿，便一同回了城。

苏嫣回到王宫后不久，就收到了来自自家母亲晋阳郡主的来信。

信中说起郭恒与裴芷兰马上要成亲了，话里话外地埋怨苏嫣到处跑，错过了许多大事。晋阳郡主还在信件最后说，若是她再不回京，怕是小侄女都知道自己还有个姑姑了。

苏嫣无奈地笑了笑，她和连清已经商议过了，打算再在此处留些时日就回京城去，至少也得赶在年节之前。

苏嫣提笔回信，先告知了晋阳郡主她为郭恒与裴芷兰准备好的新婚礼物在哪，又答应他们一定会在年节前赶回京城。

翌日，苏嫣为了缓解连清的低沉情绪，拉着他到街上闲逛去了。

有些人是越自己待着，就越是想的多，想的越多也就越难受了。而另一种人是越待在热闹的地方，越是自怨自艾，丝毫无法被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反而是被衬托得更加痛苦。

显然，连清是前一种，否则苏嫣也就不会把他从宫殿里拉出来了。

两人沿着繁华的街道一路走走停停，看起来颇为悠闲自在。

他们并肩走过一条小巷时，连清突然停住了脚，低声让苏嫣躲到一边，自己则踏进了小巷中。

一阵乒乒乓乓声过后，几个破皮无赖捂着被打到的地方，很是狼狈地跑出了巷子。

“七哥？”

苏嫣听到连清异常惊讶的声音后，抬脚走进了巷子里，正看到连清在和一名蓝衣公子对峙。

或者说是面面相觑。

蓝衣公子醒过神来，扯了扯嘴角，看着连清应了一声，“九弟。”

连清皱眉凝视面前的硕王，问道：“七哥，你怎么在这？”

硕王尴尬地笑了两声，越过连清，望向了他身后的……

一名手上绑着两串铃铛的紫衣姑娘。

苏嫣侧头，看向了刚刚来到自己身边的姑娘。

一时之间，小巷中无人说话。

沉默了片刻，还是苏嫣率先开了口。她看着站在自己身旁正在与硕王大眼瞪小眼的紫衣姑娘，有些好奇地问道：“姑娘是？”

紫衣姑娘闻言收回了视线，侧身面对着苏嫣，歪头微笑着说道：“我叫楚凤歌。”

“楚姑娘。”苏嫣见礼后，笑着与她交换了名字。

楚凤歌点了点头，又看向了站在硕王身前的连清，扬声问道：“这位公子，你是这骗子的亲弟弟吗？”

骗子？

连清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面露无奈的硕王，随即如实答道：“是。”

“没想到他家里的兄弟还不少嘛。”楚凤歌自顾自地嘀咕道。

接着楚凤歌轻咳了几声，拱手跟苏嫣连清告辞后

便离开了，连个眼神也没施舍给硕王。

楚凤歌走后，硕王扶着额头连连叹了许多声，弄得苏嫣和连清皆是满头雾水。

过了半响，硕王才恢复正常，与连清寒暄了几句，瞥了眼等在巷子口的苏嫣，笑着问道：“这是你的小王妃？”

连清耳垂泛红，有些害羞地嗯了一声。

硕王笑了几声，道：“老八写信跟我说过了，说她是武定侯的女儿，你这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啊。”

连清下意识皱了下眉，随即又舒展开来，不欲再说此事，故而转移话题道：“方才那位楚姑娘，好像是与七哥认识？”

谈起楚凤歌，硕王叹了口气，无奈道：“九弟啊，你可是坏了我的大事。”

连清挑眉看向硕王，眼神中满是不解。

“刚才那些破皮无赖都是我找来的，为的就是想让凤歌看我可怜出手相帮，之后我才好寻机跟她道歉。可你这一出手不仅没能让凤歌美救英雄，还让我白白损失了许多银子，你说你该不该打。”说着，硕王装模作样地锤了连清几下。

连清轻笑一声，拱手道歉道：“是我思虑太少。”

“不过这也无妨。”硕王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下次我再找机会就是了。”

连清笑着点了点头。

硕王笑着猜测道：“你们这是出来游玩？”

“是。”连清颔首，“出来散散心。”

硕王忽地想起了昨日是祭祀南越先王的日子，便不再说这事，而是拍着胸脯笑道：“我陪你们一起逛吧。我住在这克知城也有段时日了，大街小巷我都熟悉，定让你们不虚此行。”

“那就多谢硕王殿下了。”已然走到连清身边的苏嫣，微笑着说道。

“都是自家人，何必言谢呢？”硕王冲连清眨了眨眼睛，揽着他的肩膀出了巷子。

路上，硕王与他们说起了他来到克知城的原因。

“我与凤歌是在毫州认识

的。那是一个雨夜，我孤身一人赶路，雨势越来越大，我就找了间破庙休息，她正好就在里面给一些乞丐治伤。”硕王说起往事，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后来我们就结伴而行，先是去了星云坞看素榕花，然后又北上洛州、登州等地，在外云游了许久我才陪她回到了这克知城。”

“那你们最近是吵架了？”苏嫣盯着手里连清给她买的糖人，随口问道。

硕王顿了顿，缓缓点了下头，“算是吧。”

接着他又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她发现了我的身份，与我大吵了一架，她祖母也因此不让她再与我来往。”

苏嫣侧头与连清对视了一眼，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没说话。

“其实我也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这身份对我而言，有也相当于没有。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硕王叹了口气，默默摇了摇头。

这天晚上，连清没有与苏嫣一同回王宫，而是陪着硕王在客

栈借酒消愁。

硕王拿起酒壶给对面的连清倒了一杯，轻声道：“自我多年前离京后，咱们兄弟两个也许久未见了。”

连清颔首，垂眸看向了杯中的酒。

“其实小的时候，我挺羡慕你的。”硕王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是嫉妒。”

连清抬眼望去，只见硕王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是喝多了。

“淑嘉贵妃待你极为温柔，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会责备你，而我的母妃却只会让我埋头苦学，只要她发现我有一丝怠慢就会狠狠打我一顿，然后再把我锁到柜子里饿上一晚。等到第二日我饿着肚子到了勤德殿，还会被先生罚站。”

硕王轻笑了两声，仰头喝了杯酒。

“我记得有一次我实在饿得不行了，恰巧被你发现，你就把淑嘉贵妃给你做的糕点都给了我。那时候，你才四五岁。”

连清默然听着硕王的回忆，他却已经记不清楚了。如今他回忆童年，得到的要么是极致的欢乐，要么便是极致的痛苦。

所以久而久之，他就不再多想了。

“后来母妃因为一场风寒去世了，我就被刚失了六皇子纯贤贵妃接到了她身边抚养。纯贤贵妃与我的生母截然不同，她是极和善之人，对我也是百般照顾，可惜好人不长命……”

硕王双手捂着脸，哑着嗓子道：“又过了几年，我亲眼看着荣佳出嫁之后，才跟陛下彻底把话说清了。皇宫，这个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地方，对我来说却形如牢笼，扼着我无法喘息。”

“自从我踏出京城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想过回去。”

“我是游连，不是连游。”

半响，硕王又拿起酒壶给自己添了杯酒。

“说实在话，当年淑嘉贵妃去世后，陛下对你日渐慢待，我还曾窃喜过。”硕王哑着嗓子笑了一声，“我当时想，一出生就顺风顺水的九皇子现在终于受了挫折。”

“我记得当时，七哥还喝退过欺负我的宫侍。”连清捻着酒杯，垂眸轻声道。

硕王闻言愣住了，半响，才缓缓叹了口气，道：“我那不过是看太子和康王的人说得太难听。”

连清扯了下嘴角，淡然道：“那也是帮了。”

硕王看着对面一直风轻云淡的连清，笑了一下，语气认真地说道：“你很幸运。”

连清心里也颇为赞同硕王的话，抬头一瞧，正好与硕王对视。

硕王释然一笑道：“以后成亲了，和苏姑娘好好过日子，一辈子平平安安就是最好的了。”

连清拱手敬酒，“七哥也是。”

硕王轻笑一声，点头笑道：“好。”

二人对碰了下酒杯，皆一饮而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