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感受着苏樱蜷缩在怀里的温度，听着窗外不断拍打在玻璃上的雨声，苏明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宁静。

他屏住呼吸，可以从苏樱的胸口内听到极细微的，类似机械表盘转动的滴答声，充满了一种别样的韵律。

医生说，苏樱的心脏已经有三分之一转化为了机械，这种情况下人居然还能活着，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机械异化症”的转化过程十分痛苦，即使是现在，樱的身体也在饱受病痛的折磨。但此刻她却恍如未觉一般，如赖床的小女孩枕着苏明的胳膊，像是要把这难得的温存一秒一秒地刻在心里。

“哥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总是说能看到一些可怕的东西，每晚都会像这样赖在哥哥床上，只有被哥哥抱着才能安然入睡。”少女闭着眼睛，一脸幸福地回忆着。

“是啊，你那时候特别胆小，想象力还超级丰富。总是和我说自己能看到鬼神啊、血肉内脏啊、不可名状的恐怖怪物什么的……”听着樱软糯的声音，苏明也不禁陷入了回忆，“不过你后来长大了，也就不怕了。”

“是啊，因为我发现，只要我装作看不见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就不会真的伤害到我。”少女用玩笑的语气俏皮道。

“哈？真的假的？”苏明腾地坐起身，咋舌道。

“当然是假的了，笨蛋哥哥。”

“蛤？竟敢戏弄你哥哥，看招……”

“啊~不可以掐那里……”

*

次日，凌晨六点

放在枕侧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苏明猛地睁开眼睛，他小心翼翼地从樱的脖子下抽出已经被枕麻了的胳膊，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樱依旧在熟睡，房间里一片黑暗，苏明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自己的鞋。

与此同时，病房的门也被人推开了一条缝，有光透了进来。借助走廊的感应灯，苏明隐约看到了战术头盔的轮廓，以及黝黑的枪管。

是基金会的人！

“还真是准时啊，连多一分钟都不肯留给我。”苏明无奈苦笑，他走到门口，随即回头深深望向了床上熟睡的樱。

这一刻，他的目光宛如定格，如果可能，他甚至希望时光能停在这一秒。

但现实是残酷的，门外的人用力敲了敲门板，明显是在催促。

“樱，一定要好起来！”

苏明轻声喃语了一句。他咬牙撇开目光，伸手将病房半掩的门推开，毫无重量的一扇门，却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苏明并不知道门外等待他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此刻在他的身后，床上的少女正竭力地掩着嘴，压抑着身体的颤抖，眼中涌出来的泪水早已经打湿了枕巾。

她不能出声，因为她知道，苏明……最害怕离别。

“啪。”房门重新合拢，门外的脚步声渐远。少女似是再也压抑不住，一边放声痛哭，一边赤着脚下了床。

“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樱会一直一直等着你！”

少女面朝着苏明离去的方向，双手合十跪了下来，她一声声地祷告着，良久都没有起身。

*

门外的走廊里，苏明被两个全副武装的“大兵哥”一左一右，像押解犯人一样押下了楼。接着被带上了手铐和头套，毫无怜惜地丢在了车的后座上。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太突然，且与苏明的想象的场景完全悖逆，以至于他直至此刻才彻底回过神来。

“喂，你们这是要押我去哪？”苏明大喊道，却没有人回应。

但隔着半透明的黑色头套，他似乎能感觉到一道道充满讥讽的目光正朝他投来。

脖颈上传来痛楚，似乎有人在他的颈动脉上打了一针。

苏明的意识顿时开始模糊，随即彻底昏了过去。

苏明做了一个梦，一个古怪的梦……

赤红的天空上，似乎有什么让人毛骨悚然的巨大东西在转动，嗡嗡作响；脚下的大地堆满了苍凉的白骨，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累积了几个世纪。苏明掘开白骨，捧出一颗尚未烂尽的头颅，看向头颅的五官……

那是他自己的脸！

“啊！”仿佛从深沉的梦魇中惊醒，苏明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处是完全陌生的天花板，洁白，肃穆，冰冷。

“我究竟昏迷了多久？”苏明晃了晃浑浑噩噩的脑袋，想要掏出手机看一下时间，却发现随身物品已经不翼而飞。

苏明一愣，腾地坐起身，但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抵住了他的额头。

“D-14134，不要乱动，原地等候命令。”

冰冷的嗓音从战术头盔下传来，全副武装的警卫手持充满黑科技感的自动步枪，死死抵住苏明的脑袋。

苏明的眸子眯成一条缝，随即高举双手，目光迅速扫向周围。

他此刻所处的是一间标准的囚禁式的房间，四壁雪白，头顶的LED灯投下柔和的光。

房间内没有窗，唯一连通外界的是一扇禁闭的液压门，根本窥不见外面的情景。

这若是正常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还被人用枪指着头，肯定会又惊又俱，浑身发抖。

但苏铭的反应却出人意料的平静，他微微低头，目光低垂，就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类似囚服的橘黄色制服，在他的胸口写着一行编号：D-14134。

也就在这时，屋内想起了广播声，那是充满金属质感的机械合成音，毫无感情。

“警卫C-9527，请押送D-14134前往测试区。”

“D-14134，跟我走吧。”警卫很麻利地给苏明带上手铐，又给他套上头套，用枪抵住苏明的后背。

两人出了房间，苏明看不见，只能通过警卫的指挥前进、左转、右转。

不知走了多久，苏明似乎是走进了一条笔直的走廊。从走廊两侧的房间里，时不时有惊恐的尖叫声传来，诡异莫名。

身后的警卫用枪头点了点苏明的肋骨，示意苏明继续往前走，苏明感觉自己似乎走进了走廊右侧的一个房间内。

唰。

头套被人扯掉，苏明恢复了视觉。

毫无装饰的房间有门无窗，依旧是囚禁式的格局。整个房间分两部分，外面的部分类似休息室，里面则是四个单独的测试间。

此刻在休息区内已经坐了三个人，见到苏明和警卫进来，三人纷纷侧目，投来警惕的目光

苏明的视线也从三人身上扫过，这三人和自己一样穿着D级人员的橘黄色制服，胸口的编号分别是D-14131、D-14132和D-14133。

其中，D-14131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高挽着袖子的双臂上刺着盘龙纹身，一脸凶相，眼神不善。

D-14132是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尖嘴猴腮，双手时不时在胸前如苍蝇的前肢般搓动，显示出他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最后的D-14133，则是个标准的肥宅，年龄与苏明相仿，整个人瘫靠在椅子上，一脸“我是条咸鱼”的生无可恋模样。

“请房间内的所有D级人员进入测试间，接受入职体检的最终测试。”就在这时，房间内再次想起了那冰冷的机械合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