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曾经认识吗？”

林律来到百货大厦一楼的正中央，他微微仰头，面朝上方。

隔着一层浓郁的雾气，站在商场常见的展示台上的弑君者化作一道影子，居高临下地跳了下来。

锋锐的短刃划破浓雾，一晃而过的刀光照亮了两人的脸颊，弑君者的短刃停在林律的脖颈上。她只需要向下划动三公分就能切断他的大动脉，基本上林律就可以秽土转生，胜败乃兵家常事，请大侠重新来过。

“这种感觉，很熟悉，似乎曾经也有人这么对我做过，还蛮想念。”

林律轻声道，他丝毫不担心对方会在他的咽喉上割下去，他甚至还大胆的上前一步。

“当我苏醒后，有两个人我无论如何都无法下手。一个是阿米娅，当时我的手锁在她的脖颈上，无论我的思考怎么提醒我暗杀的技巧，我的身体都不允许我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动。”

林律缓缓睁开双眼，钴蓝色的眼眸就像是晶石，六边形的图纹深深地嵌入其中，丝毫没有半分人类的情绪。

“另一个人，就是你。”

林律抬起手再次握住弑君者的手腕，他能够透过数据化的视界得知一个人的特殊信息，例如潜能、健康、情绪变化、心跳指数等。但有些更加隐秘的情报，则需要在彼此肢体接触时才能获得。

“为什么我会如此怀恋，明明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你——”

“嗯？怎么了？”

“你要自说自话到什么时候啊！！”

弑君者甩开林律的手，反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低到自己面前，粗暴地伸出另一只手埋进林律的头发。

“你什么时候染的白发，害得我一瞬间不敢承认你是律。等等，为什么你看着我都要开灵域，把你眼睛给我变回去！啊，你的眼珠子又往右上方飘了，你现在是不是脑子里在想瑟瑟的事情，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弑君者的声音逐渐变得激昂起来，她的手依旧放在林律的头发上，只是搓揉的手法变得更加粗暴。

“你明明说好不会丢下我，明明跟我和艾尔莫妮约定好，为什么你要偷偷离开？为什么一下子就是失踪了五年，五年啊！你知道我这五年来都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这五年里整合运动变成什么样了吗？”

“……”

林律仍由着弑君者发泄着情绪，静静地消化着其中的内容。

果然，他不仅过去认识阿米娅，还认识眼前这位来自整合运动的小姐。

“也许是好久不见，也许是初次见面。”

林律慢慢地后退，露出与无神眼眸相当不符合的笑容。

“你好，柳德米拉，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为弑君者？”

“……律，你在说什么？”

弑君者向前靠近一步，但林律也随之后退两步，与她保持一段距离。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弑君者眼眸缓缓睁大，她扯下遮住面容的面罩，指了指自己，声音有些颤抖，“律，你如果是担心我会骂你的话，我保证我不会对你发火，你不要这样行吗？我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你全忘记了？”

“虽然我不知道我对你做过了什么，但我确实没有任何记忆。”

“……骗子。”

弑君者低下头，紧紧地攥着手，万千思绪汇聚在一起，最终化为酸楚的无力感。

她坐在商场展示台的台阶上，蜷缩起身子，抱着膝盖，就连短刃都随手放在地上。

“过来。”

弑君者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明明以前那么大胆，连艾尔莫妮的犄角都敢摸，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来就来。”

林律也不嫌地面脏，大大方方地坐在弑君者的身旁。

当身体接触地面，精神略微放松的那一刻，一直盘踞在体内的痛楚瞬间沿着血管流过四肢百骸，让林律不由得发出沉重的叹息。他只是擅长伪装自己的表情，以至于除了那位医疗干员之外，没人知道他现在是有多么难受。

两人靠肩坐在一起，林律的通讯耳机里还能传来阿米娅的指挥声，想必外面正打得火热吧？作为双方的指挥官，手底下的马仔正在沙头角打得水深火热，自己却在摸鱼，这个鱼实在是摸的透彻，摸的精彩。

“算啦，人还在就好。”

弑君者开口打破这份尴尬的沉默。

她歪了歪头，手掌撑着自己的脸颊，对视着林律的眼眸。

“你失踪的这些年，我想过各种可能性，也许你是回到了故乡，这样也好，至少你不必再为了活下去而把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跟我说过，在你的家乡里只需要勤劳工作就能保障衣食无忧，努力一点还能改善物质生活，不必担忧下一秒就会死去。仅仅是有机会去努力，就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

“然后……我也想到了一些不该想，不太好的可能性。”

“虽然你失忆了，但你还活着……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弑君者从外套内衬里取出一截暗红色的缎带，眼眸中满是追忆之色。

林律看着她手中的缎带，忽然感到一阵恍惚，脑海里闪过一道画面。那是一位长着犄角的萨卡兹少女，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肩膀上还缠绕着绷带……但是画面太过模糊，根本无从捕获到任何信息。

“艾尔莫妮……是谁？”

林律追问道，他总感觉这个人对他很重要。

“她是给予你第二次生命的人，看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你还记得宗次郎吗？”

林律缓缓摇头：“不……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哼，她们要是还活着的话，估计会被你气死。”

弑君者站起身子，她原本还打算着把林律带回整合运动，但是现在……她更希望林律能够远离整合运动，能够好好的重新生活。远离过往的身份，远离战斗，远离死亡。

——忘记过去的一切，也许对于林律来说是一场救赎。

“律，你过来点，我给你说个秘密。”

弑君者向林律招了招手，看到对方不为所动，不仅皱了皱眉头。

“怎么，我又不会真的吃了你。”

林律将信将疑地站起身子，以他的能力，就算弑君者真的动手，他也有自保的余地。更何况……他从未感受到弑君者的杀意，仅有淡淡的悲伤与久别重逢的喜悦。

“秘密就是……啊呜！”

弑君者用力地咬在林律的脸上，十分用力的那种，没有十天半个月别想消掉。

“我先盖个章，免得你失忆后被人拐走，谁让你总是一不留神就跟着别人跑了。”

弑君者刚说完，她吧唧吧唧嘴，脸色一变，吐起舌头。

“呸，呸呸！律，你多久没洗脸了！”

“大概三年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