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么都没有的死之境地中，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m.xssilu.cＯm 丝路文 学网 首发

突然，就像上一次巨大的震动一样，永恒与刹那的界限终于被打破，我确实感觉到自己在时间之河中游动，而不是在深渊中下沉。

塞雷娅的影像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栩栩如生。

她依然很是冰冷，宛如被雪覆盖的岩石，不可触碰。

“刚刚休息了吗？”

“休息过了。”

“身体觉得有问题吗？”

“感觉有些奇怪……但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即便是平躺着，也会觉得很不舒服。”塞雷娅随口解释了一下，继续问我：“除了这奇怪的感觉，还有别的其他不适感吗？像是瘙痒、疼痛、麻木等感觉？”

“这个……倒是没有。”

“是感觉不到这种感觉，还是这些感觉不够强烈？”

“嗯……应该是没有这种感觉。”

如果这些感觉存在，哪怕只是最微小的感觉，我也不可能在闭上双眼中，回到那什么都没有的死亡之中。

似乎从我的话语中得到了其他信息，塞雷娅顿了一下，语气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等下我会打开维生舱。气压和水压不一样，打开的时候注意一下，不要被呛到了。”

“真的？”我眨了眨眼睛，心中满是不可思议。“不是说，必须要治好了，才能出来吗？难道我已经只好了？”

“当然不是。许多检查无法在维生舱中进行。当检查完毕之后，你需要回到维生舱里。检查持续四个半小时，在此期间，你必须跟在我的身边。明白吗？”

“大概多久之后呢？”

“五分钟后。”

“嗯……好的，我明白了。”

五分钟后啊……

外边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呼吸空气是怎样一种感。

我真的非常期待，这个维生舱被打开的那一刻。

……

……

水位缓缓地下降，视界里的一切很快都不再染上淡蓝色。

耳边的心跳声也被一段细微的轰鸣声所取代。

但是，我的身体——准确来说，是我的皮肤感觉不到水的流动。就好像感觉流动的能力消失了一样。以至于当空气取代液体而充满肺部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的不适，也没有任何的喜悦。

然后，维生舱的盖子被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活生生的塞雷娅，和银色的金属天花板。

塞雷娅低着头，银色的长发反射着光，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仿佛冻结的琥珀的双眼，凝视着我，让我不由得咽了口水，不知所措。

对视，大概持续了十秒。

“……先起来，穿衣服吧。”

说完，塞雷娅从视界中消失了，只留下银色长发的回忆。

我本能地站了起来，低头看向自己。

果然，在维生舱中接受治疗的我，什么衣服都没有穿。

在维生舱的一旁，有一个橙色的塑料椅子，椅子上摆放着黑色的内衬与短裤。和塞雷娅身上风格很像的、有着一些橙色格子的半透明大衣搭在椅背上。而在衣服之上，还有一个证件。

“等你穿好了衣服，我们再去做检查。”

塞雷娅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明明都是医生了，刚刚还都看完了，怎么这个时候回避了？

心中这么嘀咕着，我拿起了放在椅子上叠好的黑色的短袖。

但是，就在拿起来的那个瞬间，短袖从我的指尖滑落，轻轻地掉在了地上。

——是我没有力气吗？

不是的，我能感觉到，自己用了一些力。

——是用得力不够强吗？

为了验证这个，弯着腰，试图把短袖捡起来。

但是……在捡起来的时候，大拇指和食指突然错位。

“撕拉——”

衣领处发出声音。

明明没有留指甲，正前方衣领靠下的位置，被手指撕开了。

我，一下子呆住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它们在颤抖。不是因为寒冷或恐惧而颤抖，而是因为用力过猛而颤抖

也就是说，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仅仅只是为了捡起掉在地上的短袖，我的身体就不听使唤地用尽全力。

在这一瞬间，那股奇怪的感觉回来了。

身体确确实实属于自己，可是自己却无法很好地控制身体，更接收不到来自身体的反馈。就好像，自己的身体是一个没有感觉的机械，而大脑只是一个仅知道有限信息的驾驶员。

——算了，先不管这件事情了，还是穿衣服吧。

为了不重蹈短袖的覆辙，我这一次攥紧了拳头。无论是内衣、短袖还是短裤，我都通过依靠衣服本身的重力，慢慢悠悠让其滑到自己的身上。短裤也用食指的关节轻轻剐蹭来调整位置。

结果，穿这么简单的衣服，所花的时间出乎意料地多。

就连塞雷娅这样冰冷的女士，都在外边催促着我。

“……是衣服不合身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啊，没事。只是……只是刚刚从维生舱里出来，有些不太适应。已经快要穿好了，马上就出来了。”

说着，我赶紧攥着双拳，把透明的大褂给穿到身上，然后尽可能轻地打开了铁门。

塞雷娅就站在门口，闭上眼睛，犹如一座雕像。

用眼角看到我出来之后，在我那被撕开的衣领上暂停了下，就什么都不说，带领着我，在这个连天花板都是钢铁铸造而成的建筑中前进。

……

……

怎么说呢……

所谓的身体检查，比我预想中还要无聊。

但是，当血常规检测完毕之后，在塞雷娅的身边，我看到了一个女孩。

她穿着和我、塞雷娅相似的大衣。

金色的短发上，有一双表面被切割成棱形的岩羊羊角。

大腿上，手臂上，脖子上，长着大大小小的黑色结晶，像是黑曜石一样，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白色的光。

她眯着金色的眼睛，养着下巴，颇为有趣地注视了我一会儿，微微抬起头，问向她身边的塞雷娅——

“塞雷娅，这就是你说的安格拉？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她的声音很粗，有点莽撞的假小子的感觉。

我疑惑地望向塞雷娅，微微发出声音。

“塞雷娅，她是……？”

“本大爷（oresama）的名字叫做伊芙利特。”

“本大爷？可是……你不是女孩子吗？”

“本大爷确实是女性，但是用这个自称有什么奇怪的吗？本大爷想怎么自称就怎么自称，谁也别想管我。”

她的性格就像她的外表和声音一样，是个十足的假小子。

相较于塞雷娅的冰冷，伊芙利特的眼睛像是火一样，有着十足的侵略性。仅仅被她这么注视，就让我坐立不安，浑身不自在。

“伊芙利特和你一样，是莱茵生命的病人。等检查结束了，你会前往新的病房。到那时，伊芙利特会是你的舍友。”

这个消息令我非常高兴，我终于不用再回到那个维生舱里了。

我笑了起来，很想表达出这样的高兴，顺便向塞雷娅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可这份高兴，却被伊芙利特迫不及待的话语打断了。

“本大爷对你很好奇，所以就过来看看了。但是你看起来并不怎么样嘛。身上连矿石结晶都没有，说话都不怎么利索，看起来挺无趣的。要不是塞雷娅对我说，你的矿石病程度比我还深，我还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伊芙利特就是这样的性格，将来你习惯了之后，就能从她的话语里边提取出来有用的信息了。”

“喂！塞雷娅！你是在说我啰嗦吗！”

“我只是觉得你的话语里有很多无意义的成分。”

“我哪里啰嗦了啊！”

“那个……！”我鼓气勇气，大声地说：“我的名字是安格拉。很……很高兴认识你，伊芙利特。”

“啊，我知道这个名字。但不只是名字。我还想知道别的事情。”

“伊芙利特……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听塞雷娅说，你的记忆也没有了，对吧？”

“确实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

“既然在莱茵生命接受治疗，又没有过去的记忆。那么，名字这种东西肯定是医生给的。赫默给我的名字是伊芙利特，你肯定也一样。我的名字来传说中的火之精灵，你的名字又来自于哪里？你的医生对你说过吗？”

“我……不知道。我想应该是天使吧？天使是安吉拉，我的名字是安格拉，应该是某种形式的变体吧……不是很确定……”

“哈？天使……天使？你是说萨科塔吗？”

伊芙利特的表情立刻变得夸张了起来，像是听到了匪夷所思的逸闻，马上就要发笑了。

这令我有些紧张，说话的声音都随之小了许多。

“我不太清楚……但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吧……”

“你可是萨卡兹，还是萨卡兹里边最恶劣的血魔啊！你的名字怎么可能是天使？这名字一定有其他的来源。你之前的医生就没有告诉过你吗？”

“好了，伊芙利特，这个问题就到此为止吧。”

塞雷娅的声音，像是一股寒风，刮过走廊，使之回归寂静。

但伊芙利特是火。风没有灭掉火，反而使火更加地旺盛。

“塞雷娅，你肯定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告诉我吧！告诉我好不好？”

“没有特殊的含义，只是上一任医师这么命名的而已。”

“塞雷娅~！”

“……去问赫默吧，她会告诉你。”

“嘁……果然是这个样子。”

伊芙利特抱着胸，把头扭向一边，刚刚那种撒娇的感觉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了坏孩子的模样。

塞雷娅无视了伊芙利特，朝我走来。

“安格拉，跟着我。接下来我会带你去新的宿舍。”

“哦，好的……”

“咕咕……”

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声音。

“不……不好意思。”

我红着脸，低下了头，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塞雷娅没什么表示，只是简单地说——

“我先带你去食堂吧。正好现在是用餐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