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曰且战且退，血池近在咫尺，可他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天碑都无可奈何，恐怕他遇到的不是普通神魔，连境之强者都要避其锋芒，能否全身而退，都悬而未知。

“吾以神的名义剥夺你的自由！”

声落。李曰只觉浑身一震，全身上下仿佛被上了一道枷锁，让他顿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与此同时，思维受阻，他与天碑断开了联系，包括身上的一切，凡身外之物，已然与他无关，即便是心中所想，也不能随他的意愿而行。所有的功法、手段变得是那样的陌生，似乎这些记忆并不属于他。他就差忘了自己是什么，除了知道自己还是个人外，过去已然和他毫不相干。

失去自由，人生的意义何在？这不仅是语言、行为上的自由，连思想自由也俨然丧失，一个人如果被如此干净的剥夺、禁锢，与行尸走肉何异？

“让我来看看你的心肝倒底是什么颜色。”

神像颤动，一位黑身净佛从神像内走了出来，肥硕的身躯晃晃悠悠，仿佛脚底被抹了油，途中窃笑不止，让人浑身发毛。然而，黑身净佛才走出两步，就开始两眼发白，浑身抽搐，转眼之间，又变成了一位浑身圣光焕发的光明使者。与黑身净佛不同，光明使者这时双手握剑，原地不动，两眼冷视着李曰道：“一具很不错的祭品，献给吾神，他一定很满意。”

话落，光明使者消隐，黑身净佛立刻恢复原貌，再次朝李曰走了过来，“今夜交接，既不洗愿，亦无祈神，一切由我做主。”

两步之后，黑身净佛又变成了光明使者，“吾神已然得晓，光明将照亮黑暗的每一个角落。”

黑身净佛现形，驳道：“黑暗无处不在，神非无所不能，众魔拥有眼下的一切。”

“吾之所有皆吾神所赐，众说神魔，神在前。”

“众魔之中也有魔神贵族，何不说神在后？”

“神创造了世界。”

“魔毁灭了世界。”

“神不死。”

“魔与天地同在。”

“神指引吾等前行。”

“所以魔带来了绝望。”

……

两道身影在行进的过程中不断进行角色变换，从不同的角度彼此抨击对方，互不相让。若非共用一个身体，不能同时现身，必然拳脚相交，纠缠不休。李曰没心情听他们吵架，正在尝试挣开身上的枷锁，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反应逐渐变得迟缓，连二者的交谈都听不清了。

不一会儿，他只觉胸口传来一阵刺痛，慢慢的，越来越痛。直到看清一张陌生的面孔浮现在他的眼前，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多好的心肝，干净纯粹没有一丝杂质沾染，上上之品，百年难得一见，吃了它，我将再度升华。”

“快点住手，你破坏了这具身体，吾神会降责于吾的身上”

“有本事让他来，他奈何不得我。”

话罢，黑身净佛左右手分别朝李曰的心肝抓去，无端有偶，心肝一现，黄庭自然暴露在外，却不知为何看不见摸不着，似乎根本就不存在。然而，就在那双手探入李曰的胸腹中时，黄庭震动，阴阳鱼盘面顿时传出一道澎湃之力，令得黑身净佛触不及防。心知有危险，手还未来得及收回，不料身形顿变，光明使者现身，这才知道那和尚犯浑做了坏事，亦要把手收回，却发现根本无用，他的手正被黄庭脉络缠绕，疯狂的蚕食他身上的能量。

“和尚，你都做了什么，害吾好惨！”

光明使者挣扎了一会儿，很快，黑身净佛现形，他亦感觉无力，浑身的魔力正退潮如流，要不了多久，他将失去这具身体，反被目标吞噬。

“这怎么可能，阴阳鱼、龙，还有……”

“那混沌之中的模糊之物，是它窃走了吾体内的圣光信仰！”

二者惊恐无助，变换的频率越来越快，仅有一句话的时间间隔便会被另一个角色替代，根本来不及施展脱身之法，而他们的虚弱又给身后的神像造成了很大影响。只见神像脚下的圣光开始暗淡，其额头上的血色晶体表面出现了丝丝裂痕，包括神像表面，几条细微的裂纹也在不断蔓延、扩大，加速了崩裂的过程。

“吾以神的名义，降下……”

“小子，敢吞无戒分身……”

“吾以神的名义……”

“无戒没那么容……”

“吾以神……”

“容易死。”

黄庭为根，盘面为本，无数的黄庭脉络如虬扎的树根一般快速蔓延，不过盏茶的时间就已经将整个地下空间包裹了进去。黑身净佛和光明使者惊恐，两张不同的脸来回变换，此刻已然分不清谁是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体一点点的遭到吞摄和消化。

而此时的李曰已经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身在一处陌生的空间内。霸王身像浮现，剑圣负手而立，两道身影保持静默的状态，周围一片空无，什么也没有。他仰观两道身影，一点了悟顿然萌生，紧接着，周围的环境在他的眼前开始发生变化，一幅幅画卷经由他的脑海转变为现实，空无的周围逐渐实体化，天空、白云，大地、水、花草、树木……

“昂！”

龙吟啸天，青色龙身，游曳云间，一副小天地的雏形在他的眼前逐渐成形。这个时候，霸王身像和剑圣从头到脚开始石化，两道巨大的身影一左一右鼎力天地之间，似在给他指引。

“境之真境？”

李曰发现自己并不在其中，他的眼睛是天，身体是地。而整个小世界就如同他整个人，正在某种力量的催动下不断的完善世界结构，本身与原来的世界形成了一种若有若无的隔层，但若无外界的持续供给，这里的一切将很快暗淡下去。

漫天的云彩皆由他的念力所化，神台落地，皑皑白雪压住了蠢蠢欲动的火山口，山脚下，一座不断扩大的湖泊亦是念力过剩所产生的奇特景象。湖中无一物，清澈见底的湖面如明镜一般把整个天空囊括了进去。湖面之上，一颗参天大树，根入湖底，枝繁叶茂，挡去了白云游走的轨迹。除此之外，无数条涓涓细流延伸到大地的每一处角落，一条大河贯穿整个湖泊，万物润泽，大地一片绿意盎然。

有一处特别的地方差点被他忽视，就在火山口的正上方，一颗巨大的黑色圆球悬浮在半空中，此刻，它正往外辐射出一道道涟漪，每震动一次，小世界便会扩大一圈。李曰亦感觉自己到了某种极限，这个时候他不能泄气，一旦停下来，小世界雏形将在他的眼前消失。这有别于领域的模糊呈现，规则体系也更加明朗具有针对性，不再那么笼统抽象。

黑白仍然是世界构成的基本，李曰闭上眼睛，顿时，整个世界一片黑暗，所有的活动气息停止流淌。睁开眼，一切还复清明，恢复了正常。

良久，当一切稳定下来后，黑色圆球表面突然出现一张丑恶的老脸。

“卞通老儿！”

天音隆隆，卞通咬牙切齿，恶狠狠的道：“是你！你好让老夫惊讶，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了如此高的成就，等着吧，我们还会见面的，哈哈哈！”

这张脸张牙舞爪，扭曲咆哮着，最终伴随着一道涟漪消失得干干净净。紧接着，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李曰的视线中——唐鸣，在他心底中下埋下阴影的作恶者，终于难再隐藏，被黑色圆球直接撕碎、消化，最后，李曰额头上的那道“奴”字印记也随之消散，脸上增添了一丝红润。

当所有这一切——负面因素，远离自己的身体后，李曰如释重负，浑身有一种空灵之感。他触碰到了那一纸之隔的境界屏障。

“啵。”

点指按在黑色圆球之上，顿时一道强光绽放，伊始，天地初照，小世界重塑生机，所有一切皆在他的意念之下运转。境之真境，这里的一切就如他内心世界的展现，一花一草都是某个状态的体现，一张张不同的画卷凝聚现实，汇聚一团，就构成了他所经历的每段人生。

恍恍惚惚，李曰已然初窥境之真意，虽身在五行之中，却已然可凭真境和原来的世界划开界线，这便是境之强者，开创境之空间，可于内外两层世界作为精神依托，身陨则灭，身在，则大世界之外，可有他境。

“原来是这样，难怪老一辈们多有自己的洞府，大概是他们残留下来的遗蜕，还被后人们误认为是墓葬之地，境之真境，想不到一切会这么顺利。”

地底空间渐渐恢复平静，李曰睁开眼睛，不到盏茶的时间，两道声音在不可抗拒力下彻底消失，接着，神像崩碎，朝着黄庭小世界中的黑色球状体奔去，最终归于平静。

此乃太初之物，能吞摄无尽，连龙图腾、天碑都悸怕不已，若非神像本身贪心，以其手段，随手捏死李曰都不在话下。但若面对太初之物，未至皇境，任何努力都是徒劳，救不了他们。

“就这么没了？”

良久，当李曰恢复行动能力后，这才从破碎的记忆片段中得出了结论，不由惊讶万分，敢情这太初之物还有大用，虽然到现在还无法与其产生沟通，但似乎它也无法容忍自己被敌手放任宰割，一切进犯之敌都将毁于无形，消失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