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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无关，全是我干的。”

艾莎静坐在桌前，两手放在桌下，正前方立着一台摄影机，镜头取景固定在她上半身。

房间里悄无声息，除了她的独白。导演组坐在两侧，观察她的神色。

“我有什么好隐瞒的？无亲无故，我巴不得他早点死。倒是你，陈先生，不走程序直接抓人，还玩儿审问这套，你到底是真的想查出真相，还是跟你哥一样，明明觊觎我的身体，却被所谓的道德束缚，装模作样不敢动手。”

镜头怼脸，细微的表情变化也能捕捉。她漆黑的眸从漠然不屈，渐渐带了丝笑意，情绪波动不大，但表现不俗。

接着剧情转变，她的谎言被审问者戳破。

“我爱他，可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她的脸颊开始细微抽动，一滴泪默默从眼角滑落。她埋头，细声啜泣，身子颤抖，然后抬头看向镜头，满脸泪痕。

“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这么对我？当初的誓言说变就变，转脸就爱上了别的女人。我恨他！他不配拥有一切！不配活着！”

情绪到达顶峰，她站起身，整个人已经失控。在爆头痛哭的场景里，导演组叫了停。

卡！试镜结束！

而艾莎呢？依旧哭个不停，情绪收不住，更像在发泄什么。

助理察觉到了，忙上前递纸巾，低声问：“还好吧？”

她沉默地捂脸，断断续续说：“我、我待会儿就好。”

艾莎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可还是抑制不住。想到他站在舞台上耀眼夺目的时刻，想到误会自己粉上他的每一天，想到被骚扰后见到他第一时间就平复下来的心，这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她以为的美好回忆或许在他眼里一文不值，那份感情只是短暂地存在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道出口就被扼杀在了摇篮。

起初不甘，后来伤感，最后绝望，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可事实是，他甚至不知道她在难受，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

傍晚，好友段泽林敲响了徐羿白的家门。

在门外吹了阵冷风，一直不见里头的动静，无奈之下只好摁下密码解锁。

徐羿白迷迷糊糊听到一阵声响，窸窸窣窣，像是塑料摩擦声，啪地一声，客厅灯光骤亮，悬在头顶的水晶灯映射出他不耐的神情。

他横着胳膊挡光，仍仰在沙发上。

视线没来得及调转，忽然听见熟悉的腔调。

“别告诉我你晚上就睡在这儿？”段泽林左右扫了一眼，他身上盖着被子，地毯上甚至还有几个倒下的啤酒瓶。

沙发上的人慢悠悠起身，坐在原地揉了揉眼，睡眼朦胧地瞥他一眼，眼底的那抹青色和唇上冒出头的胡茬藏也藏不住。

真是……头回见他这副模样，简直让段泽林大跌眼镜。

他面露惊诧，不禁问了句：“你家进贼了？”

徐羿白淡淡地瞥他，“你是这周唯一进来的人。”

说着起身整理，叠被子，装垃圾，而一旁的他放下手里的塑料袋，好整以暇地看他忙碌的身影。

段泽林给自己倒了杯水丝，朝走向厨房的徐羿白道：“你经纪人说联系不上你，托我来瞧瞧。”

这几天的工作的确被徐羿白推了不少。他提前交代过，但大家也发现了他的反常。

那个最喜欢使劲折腾自己的徐羿白要给员工放假？他们破天荒地感觉不到喜悦，反而心底发慌。联系到他最近的举止，实在担心他的精神状况。毕竟干这一行的压力都不小，如果他出了状况，事情可就闹大了。

“我看他们担心的有道理，看你这副模样，确实不正常。”段泽林翘起腿，撕开自己带来的零食袋，边吃边聊。

徐羿白走回客厅，在他对面坐下，“哪里不正常？”

“我也纳闷了，你说你事业有成、又是年轻富翁，还有那么一大把为你掏心掏肺的粉丝，有什么值得你伤神？”

他说着，徐羿白慢慢垂眸，神色凝重起来。

安静了几秒，空气仿佛就此凝固。

气氛沉凝，他沉郁的表情忽然有了一丝变化，右手缓缓抬到胸口，“我最近心脏有点疼。”

若有似无的落寞让人看傻了眼。

他顿了顿，良久才接着道，“看到她跟别的男人稍微走近一点，心情就会立马变糟。”

段泽林静静地盯着他，安静几秒，忽然发出爆笑，一对断眉颇具喜感，双手情不自禁拍张膝盖上。

“没想到徐羿白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他笑得合不拢嘴。

徐羿白也愣了，回味过来后迟钝地问：“你说我？”

段泽林的笑有了嘲笑的意味，自己乐了半晌才停下，见他仍然一脸莫名，终于忍不住开口，“不是吧？这么明显的吃醋还需要我指点你？……就算你没经验，还没见过猪跑？”

一瞬间，仿佛被人点醒，回忆电光火石般闪现，为什么遇见她之后自己的情绪开始反复无常？为什么她不在眼前却会不时想起她？为什么忍受不了她的目光落到别人身上？为什么仅仅一个厌倦的眼神就令他心痛不止？

这些年的经历远不及从她身上体会到的酸甜苦辣。

他的心猛跳了几下，紧张得不像话。

耳边还有嗡嗡的声响，但瞬间又安静下来。

“谈恋爱也就那么回事儿，没什么好稀奇的，你好不容易开窍，还不抓紧机会，别等到人都跑了……”

最后两个字刚落下，眼前的人拿起外套，蹭一下起身，一声不吭往门边走。

心脏剧烈地跳，他强烈地想找她验证，或许早就心知肚明，但此刻，他想立即见到她。

“你去哪儿？”背后有人在喊。

他疾风厉行，火急火燎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脸上带了释然的笑，“兄弟，谢啦。”

他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人摸不着头脑，段泽林皱了皱眉，重新坐会沙发上。半晌，才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说了半天，能让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徐羿白启动车辆，直奔艾莎公司，行动完全不由大脑控制。

开着车，路上想起什么，嘴角微微上翘，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人没见到，心思早就飞到她身旁。

迫切地想当面说清，向她道歉，还有，对她说他喜欢她。

然而眼见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竟然开始紧张起来，握着方向盘的手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需要调整呼吸才能平复。

比他第一次登台演出还要焦虑，这种心态太久没出来了。

看着窗外缓了缓，车辆渐渐放慢了速度，接着在一栋大楼边上停下。

拉上手刹，偏头打量。

门口几乎不见人影，偶尔有人进出。他盯了一会儿，暗骂自己傻，也不提前联系她，急匆匆就到了这儿，谁知道她在不在。

他沉了口气，迟疑两秒，拨通电话。

意料之外，无人接听。

正有些沮丧，一抹身影无声无息朝这边靠近了。

“徐羿白？”车窗外，女生惊喜道。

车窗半开，在他没察觉的情况下，有人认出了他。

他下意识偏头避开，第一反应发动油门，但她的下一句话让他停下动作。

“你来找艾莎姐吗？她今天没在公司。”

手上动作一滞，他扭头看她。

“啊，你可以不记得我了，我是艾莎的助理童饶，之前录节目的时候，我们见过。”女生细心提醒。

徐羿白默了两秒，“你刚才说艾莎没在这儿？”

“嗯。”她点点头，“现在应该在广北签合同。”

“广北影视？”他忽然想到什么，眉头微蹙，“……是签电视剧？”

“不是，这次出演的是电影，因为和一部ip剧有档期冲突，就给推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点头，抿了抿唇，勉强藏匿住笑，实则内心窃喜，乐开了花。

助理还想邀请他进去坐坐，他说不用，“既然她不在，就不打扰了。”

当徐羿白在路上飞驰，此时的艾莎刚签完合同。

内容是公司法务部审定过，自己也细心核对了，在几个落款处签下名字，合作正式达成。

会议室里，制片人和剧组导演和她初次碰面，难免有话要聊。

导演起身，“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艾莎：“这话该由我来说才对，我资历浅，能跟您合作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相信到了现场会更有趣。”

“预计下个月启动拍摄，近期进行剧本研读，任务很重，希望你能做好准备。”

“没问题。”艾莎莞尔。

保姆车上，艾莎雀跃的心依旧无法平静，“怎么样？这次没让你失望吧？”

李雯欣慰地笑，“既然抓住了机会就铆足劲儿地做，有失就有得，放弃了电视剧剧本，未尝不是一次转机。”

“你放心，我一定踏踏实实演。”

车里安静下来，艾莎看了眼窗外，手里摩挲着手机，隔了一阵，低头看了眼未接来电，眼神游移。

忽地，铃声响起。

她悚然一惊，盯了眼屏幕，原来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她凑到耳边接听，“喂，妈。”

那头语气急切，几句话彻底把她吓住。“你说什么？”

…

徐羿白是第二天才得知的艾莎的消息，确切来说，是艾莎奶奶病危的新闻。

刚到公司就听黎邵波跟人议论，他听到以后分外诧异，半晌才回过神。

“你再说一遍？”

电梯口，同事散去，只留下黎邵波木楞地立在原地。他挠了挠头，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沈瑛老师是艾莎的奶奶。”

“我不是问这个！”徐羿白语气加重。

“……哦，你说今早的新闻？沈瑛因为心梗，现在正在抢救，听说情况不太明朗。”

沈瑛是国内著名的戏曲表演艺术家，虽然已经年过七旬，但身子骨一直不错，就在前段时间还在荧幕上出现过。病危消息突如其来，戏曲爱好者者不禁捏了把汗。

与这条新闻关联的还有艾莎，早前没人知道她和沈瑛还有这层联系，消息一出，猎奇者蜂拥而至，不过她本人和公司那边还没有任何回复。

黎邵波继续解释，刚才还在面前的人瞬间没了影。

这次，徐羿白接通了李雯的电话，对方显然没意料到。

他问起艾莎的状况，紧张担忧的语气让人警觉。可现在不是在意他俩关系的时候，李雯沉默片刻，慎重道：“她现在在机场，上午十点的飞机。”

“谢谢。”

他急切地离开公司，驱车前往目的地。

赶到时，时间所剩无几。

还有很多话没来记得说，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最重要的是想确认她是否安好，想将她拥入怀里轻声安慰，不愿让她独自承受痛苦和悲伤。

几乎是跑进大厅的，停下来时连连喘气，转了一圈还不见人影。

屏幕上滚动播放着航班信息，看得人眼花缭乱，心焦意乱时，广播里传来最后的曙光。

“由首都经本站前往s市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次航班已经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22号口登机，谢谢！”

猛地侧身，搜寻着，22号登机口，目光逡巡，终于找到。

长长的队伍里，他一眼就捕捉到那抹倩丽的背影。

波点长裙，搭了件短外套。她侧着身，压低了帽檐，格外低调。

他短暂地松了口气，喜悦的笑溢出嘴角。正准备靠近，耳边忽地传来一道声音。

“是徐羿白吗？”女生试探地靠近。

身体一僵，他盖上卫衣衣帽，埋头躲开，不料刚往前一步，迎面走来的人也认出了他。

一时间，四周陷入熙攘。

人越聚越多，他站在中央，迟迟没有露脸，吃瓜群众一面猜测一面聚拢。

眼见登机口队伍渐短，排队的人慢慢移动，快轮到艾莎检票。

他意识到什么，索性站直了身，摘下卫衣帽，那张遥不可及的脸出现在大众眼前，人群顷刻喧哗，尤其是一些运气上佳的粉丝，拿出手机咔咔拍个不停，尖叫不止。

大厅里发生的事吸引着一波又一波人的目光，有好奇的，有凑热闹的，动静越来越大。

队伍中，艾莎循着众人的视线看去，恍惚之间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定了定神，发现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她一时怔住。

那头，他专注的目光向她投来，坚定不移，饱含深意。

隔着人群，两人遥遥相望，这一眼恍若隔世。

过往人流停滞，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的眸里全是她。

她愣愣的，看呆了。

一颗石子静悄悄投入心湖，激起涟漪。还未来得及回味，却猛然惊醒。

“小姐？您的票。”

工作人员把护照归还，她半悬的心这才落地。

收回视线，迟钝地道谢，接着恍惚地走进通道。

身后喧嚣渐远，慢慢化无。

不知怎么，艾莎总觉得这次见面像极了诀别，他和她的故事或许就此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