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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早饭吃得索然无味，江芸秀把桌上几盘没有动过的菜点了点，招呼丫鬟拿食盒装上送去柴房给两个还在劈柴的劳力食用，燕胥嘴巴动了动，很想阻止，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一个是亲妈的外甥，当朝丞相的独子，一个是手握重权的大理寺卿，即使他是皇后的儿子，燕国堂堂的秦王殿下，做事情也不能不考虑一下后果。

江芸秀没有看他，但眼角余光却在注意着他，琢磨着开口说：“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

燕胥心不在焉应着：“阿秀你操办就好。”

江芸秀笑了下：“好。”

吃完以后各自忙去。燕胥去了私塾，因为王成柏的成绩成了活广告，自打王成柏没事以后，村里包括方圆百里许多村子的孩子，都不辞辛苦跑到这里来跟着他学习。

实际上，燕胥对这种教育熊孩子的事业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他教书的时候也是尽可能地偷懒偷闲，有时候甚至会以各种借口给娃放假。

前几日他就说天气不好，让远道来的娃回家去，多休息几天……这几天他还在琢磨着，是不是要说冬天到了，天气冷了，为娃的身体健康着想，冬天就不要来上课了，等开年了再说……

开年……开年他还会在这里吗？

燕胥坐在教师桌案后，曲着腿，看着下头安静认真读书的娃娃们，心头突然有点乱。

燕胥走后，江芸秀坐在桌前发了好一阵的呆。然后才起来到后院去。

柴已经劈了许多，程恕之坐在地上啃鸡腿，五六十岁的侄孙子整坐在廊下石墩上擦汗——数九寒天竟把他累出一把汗，江芸秀颇有些过意不去，吩咐丫鬟把茶盏端来，自己亲自斟好奉到他面前。

纪屿停下擦拭的动作，抬眸看着她。

常年身居高位，打交道的都是那些披着人面的牛鬼蛇神，倒是几乎没有与这样简单清纯毫无城府的小姑娘打交道，纪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接过茶盏之后，还是只说一句：

“多谢姑娘。”

江芸秀坐在他面前，看着他这张天然刚正的黑脸，歉意着说：“我很抱歉，你们二人是阿胥的远亲，按理说，我应当拿出最好的来招待你们，可是你们看到了，阿胥他……”

“我理解。”纪屿说。抿了一口茶。茶汤清淡，不算上好，胜在干净。

江芸秀有些笑不出来，心头的忐忑不安越来越盛，理智告诉她，应当趁着燕胥不在时把真相问清楚，可当她真的坐在能给她真相的人面前时，却又一个字都问不出来了。

纪屿看出她的矛盾，沉吟了一瞬，道：“姑娘，你是个聪慧又善良的女子，本……我实在不忍心骗你，所以我打算……”

“不，”江芸秀打断他，脸色惨白：“你，你还是不要说了，我……”

纪屿看着她。

江芸秀勉强笑了下：“后天，后天就是他的生辰了，能不能……”

话不用说完，彼此应该心照不宣。江芸秀期待对方能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然而。

程恕之翻身坐起来，一口鸡腿还在嘴里咬着没咽下去，呆愣愣得看着她：“后天？我大表哥生辰？我怎么不知道？”

江芸秀心头倏然一紧。

原来，连生日时间都是假的……

“你们在这聊什么？”

燕胥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

他在私塾时一直心神不宁，本来还是相信后院那两个胖子会忌惮大局不会透露他的身份，但这种自信并没有在心里维持多久，最后还是担忧的跑回来了。

果然，他们三个人竟然围在一起，也不知在说什么。这让燕胥心头如遭雷击，赶忙上去打了个岔。

他们三人目光齐齐扫过来。

江芸秀没有说话，脸色颇有些沉重，纪屿看着燕胥，也没说话，身子笨拙头脑发达的程恕之一口鸡腿吞下去，哈哈道：

“表嫂说你后天生辰，让我们俩留下来与你庆生。”

这话说得实在真假难辨，因为燕胥想起来今早江芸秀在饭桌上也曾思量过这事儿，此事程恕之这样说，他也没得戳穿什么，只能看向江芸秀。

江芸秀收敛好情绪，平淡的笑了下：“嗯，是。他们，他们都答应留下来了。”

生辰日子是假的，纪屿与程恕之一清二楚。所以眼下这情况看起来，他们并没有对江芸秀胡说八道什么。

燕胥也不知怎的，心头舒了一口气。

可心头，又有一些心虚的慌，那种飘在云端的不安心，还是没有散去。

午餐晚餐四个人倒是坐在一起吃了，彼此心照不宣什么都不提，但这气氛却更加诡异了。几个人坐在这里都感觉像在坐针毡。

晚上燕胥照例借口要批改作业而躲去书房。江芸秀仍旧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继续爬起来抱着那戒指盒子发呆。

昨天晚上那种不知道能不能送的出去的不确定，这会儿已经变成了肯定。

真是一天都不能等了，还是先把这礼物送出去吧……这样想着，江芸秀便披衣下床，下人来掌灯，她推了不用。

冬日里虫鸣鸟叫一丝不见，院子安静得落针可闻，江芸秀提着宫灯一步一步往书房方向去。远远地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书房灯火澄明，有几道影绰的影子倒映在油纸墙上，不甚清晰。

薛信守在门口，看见江芸秀过来，下意识就想出声提醒室内人，江芸秀没有阻止，只是这样冷淡的看着他。

也不知怎么的，这一眼，就把薛信给看心虚了，嘴巴动了动，最终也没有出声，但看着江芸秀的眼神，却更多了几分同情。

所有身在局中的人都清楚，事情已经走到了不得不揭开真相的时候了。

里头谈话的声音尽管已经压得很低了，但她还是听见了。

“大表哥，真是没想到，这大半年来，你竟然藏到这鸟不拉屎的乡下来，还跟一个村姑成了婚，我姨母要是知道了，那不是要气死。”

没成想这个还真是大表弟。

程恕之这人身宽体旁，心也长了七窍玲珑的样子，在江芸秀面前阿谀奉承表嫂叫得亲热甜蜜，这背后，竟也只称呼她做村姑。

江芸秀想这个话题她不应该听，她就应该就地圆润地滚走。可理智根本战胜不了意识，最后那双腿还如灌了铅一样埋在原地，被迫听到了属于燕胥的，那独特的磁性轻笑声：

“知道便知道，我还巴不得她知道呢，若是叫那边也一起知道了那就更好了，知道我宁可娶一个乡野村姑也不愿意娶她堂堂一国公主，她气得急了，跑去御前退婚，岂不就能如我所愿。”

江芸秀感觉自己的世界轰然坍塌了。

原来他就是那个逃婚的秦王……为了逃婚，他躲到乡下避世，为了气死联姻对象，他娶她做饵。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