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莲又道：“灵物受七情所苦，心生未完之愿，故而留恋尘世，我们奉灵使是灵物的送葬者，切记不可被七情迷了心，生了不该有的执念。”

在竹羽居时，莫莲第一课便讲了，可惜应缺听得囫囵，现在又被莫莲提起，才想起来，奉灵的前辈约束后辈，可知情，不可沉溺，可生欲，不可生执，因为见过那些灵物的悲伤和痛苦，才以此来告诫后人，不可步上后尘。

应缺毕竟年轻，少年人敏感易生思绪，好在莫莲今日即使开解，应缺也渐渐明白，眼神里的迷惘也散去了，重新恢复了清明。

莫莲见他也醒悟过来，便退到位子上安安稳稳的坐下，然后听见应缺摸着翘得飞起的头发一声哀嚎，认命的扒拉起头发，莫莲嘴角的浮现起浅笑，又翻起书墨仍新的书本。

深夜已经过去了，应缺七歪八扭的躺在床上，睡的口水直流，半夜熬不住的时候就爬上了床，颜青仍旧维持那个姿势坐着，脊背依旧挺直着，莫莲在烛火下，就着亮光在看书，屋外慢慢透了点光亮进来，莫莲抬起有些僵硬的脖子，放下手里的书，推开了窗户，还未散尽的晨雾被凉风吹了进来，湿润的冷意一扫莫莲一身的疲倦，她揉了揉有些发胀发红的眼睛，靠着窗沿，吹着丝丝的凉风。

身后突然有了响动，莫莲回头，看见颜青已经起身，他枯坐了半夜，却还是精神抖擞，黑亮的眸子越过莫莲，看向窗外的天空，道：“来了。”

晨雾仍是薄薄的一层白色，而那片白色里，多了一个黑点，愈来愈近，黑色的竹羽鸟穿过雾气，落在莫莲身边的窗框上，鸟喙梳理着墨羽上沾染的湿气，看来是乐无柳灵官说的人到了。

奉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人常年在外游历，也有人固守一城，还有在都城的灵官调协着游散的奉灵使去往各地除灵，莫莲之前一直都城的书阁，跟着竹羽灵官修习玉印的制作，颜青则是一直听从乐无柳灵官的调令去往各地除灵，算起来，颜青认识的人还比莫莲多，只是他这个人性子冷，就算是见过的人也不打招呼，不知道来得究竟是谁。

莫莲走到床边去叫应缺，应缺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的正香，莫莲连着叫了几声，应缺裹起被子把头埋了进去，成了一个茧，莫莲无奈的望向颜青，颜青了然的走上前，揪住被子一角，胳膊用力一抖，应缺整个人都滚了出来，顶着一头乱毛茫然无措的望着两人。

莫莲揪着他耳朵，道：“快点，正事来了。”

应缺吃痛的从床上麻溜的爬了起来，捋好头发就跟着两人出去，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佩娘估计还在守着杨舒的尸体，应缺在院子里打了水，泼了自己一脸冰凉的井水，总算是清醒了过来，抹了一脸的水，莫莲和颜青站在院子里，新的竹羽鸟落在颜青的肩上，两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

，不一会就有人敲门，颜青开了门，进来的两个男人，一个年纪和颜青相仿的青年，另一个是中年男人，看到颜青的一瞬间，那中年男人还稍显惊讶，两人进了门，中年男人才开口问道：“你是谁？怎么不见杨舒的妻子？”

颜青道：“奉竹羽灵官的令前来相助，杨舒的尸体在房内，他妻子在守着他。”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走进了房子，身后的青年却没有跟进去，走到颜青面前，反倒搂起了颜青的肩膀，“青哥啊，我可是听说你在温城特意向乐无柳灵官求了这差事，巴巴的跑来见你，怎么你看到我也不笑一个啊？”

青年眉眼风流，一双狐狸眼笑得弯弯，一脸调笑凑到颜青跟前，颜青仍旧冷着一张脸，却是瞥了他一眼，任由他继续搂着他的肩膀。

应缺却是控制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这这这，他可是第一次看到颜青这么亲密的跟人接触啊，莫莲倒是一脸平静站在一边，青年搂着颜青转过身来，伸着另一只手，笑嘻嘻的跟两人打招呼，“我叫陶姜，是颜青的好兄弟。”

好兄弟？没想到颜青还有这么热情的兄弟啊，应缺心想，他还以为颜青这样冷性子又沉闷的人应该没有多少朋友吧，没想到现实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啊。

陶姜眉眼流转，一下便看到应缺没来及收回的惊讶表情，拍着胸脯道：“你可别看他现在这么冷，我遇到他那时候他脾气可大了，动不动就上手打人，我可没少被他揍。”说着还摸着自己的下巴，好像在回味着什么。

身边颜青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干咳了两声，陶姜连忙闭嘴，摆摆手道：“我瞎说的，你们别在意啊，哈哈哈。”

笑过之后，陶姜松开搂着颜青的胳膊，问道：“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莫莲答道：“我是莫莲。”

“哦....你就是竹羽灵官的那个弟子啊，以前老是听说你的大名，说你遍读书阁，有望继承竹羽灵官的衣钵呢，我还以为是个枯燥的女夫子样的人物，满嘴大道理的那种老学究，我生平最讨厌这种人了，没想到你本人长得这么漂亮啊，哈哈哈...”

眼看陶姜又开始满嘴跑火车，莫莲也忍不住低咳了两声，陶姜也识相的闭了嘴，目光又落到应缺身上，被那双狐狸眼盯上，应缺不自觉的觉得身后发毛，挠着头发，道：“我叫应缺，是...是新入门的人...”

陶姜一听，眼睛都快发亮了，应缺有点害怕的瘪了瘪嘴，他那是什么意思啊，陶姜一拍掌，哈哈笑了两声，道：“这么久了，总算给我逮到一个还没有被赵老头洗脑过的新人了，真是缘分啊....”

应缺扯了扯莫莲的衣角，向她投去求助的目光，莫莲道：“赵夫子是奉灵的教课夫子，新入门的奉灵使都被跟着他学习一个月，就像我在竹羽居给你上课一样

。”

陶姜抱着胸撇嘴摇头，道：“好好的新人，被赵老头教上一个月，都变得没意思了...”

莫莲笑道：“赵夫子一个普通人，半生研习灵物，对灵物由来习性以及奉灵的规矩了如指掌，奉灵中不少规矩还是赵夫子提的建议呢，新入门的奉灵使能得赵夫子教诲，是三生有幸。”

陶姜当年入奉灵时，因为太过放肆，玩心过重，被赵夫子活活树立成了反面典型，生生在他手下待了两个月，每天听他老头子念经，耳朵都要起茧了，如今又听见这样的话，简直耳朵痛，皱着脸对莫莲道：“别说了别说了，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莫莲一面高深莫测的笑容，闭上了嘴，应缺一脸崇拜的看向她，莫莲虽然久居书阁，但是奉灵中的事情，她师父竹羽灵官时常说起，毕竟她的师父也是个耐不住寂寞一心向自由的跳脱性子，陶姜这样的人物，他可是一直心向往之，可惜陶姜一门心思在外面浪，师父又久居都城，所以是一直向往不得见，所以陶姜的事她还是知道一二的。

陶姜收敛了玩笑的样子，将背上的剑匣放下，道：“我可是来干正事，把东西放进来吧。”陶姜打开剑匣，颜青把手里的坤剑和游令放了进去，陶姜合上盖子，背好剑匣，走进房间。

佩娘一身孝服坐在床沿边，中年男人拱手道：“在下杜三，我们三年前曾见过，今日是来收回杨舒身上的灵物。”

佩娘顺从的退到一边，杜三扯下腰间的黑色荷包，取出里面一块完整的白玉，他将白玉放置到杨舒的尸身上，向后退了三步，手上捏诀，低声念着咒语，念完之后，高喝一声，“起！”

尸身上的白玉应声浮起，无数白色发丝般细的丝线从白玉中暴涨出来，顺着脖子两侧钻入尸身的后脖颈处，窸窸窣窣，像是在寻找什么，不多一会，丝线包裹成一团，这是出来了，那一团线回到白玉中，白玉也从空中重新落到尸身上，原来完整的白玉上却像是多了些流动的丝线。

整个过程不过几次呼吸间便完成了，站在一边的佩娘却像是没有瞧见那些丝线钻入了杨舒的尸身，应缺想佩娘是普通人大概是看不见那些东西，杜三把白玉拿回来，依旧装在他腰间的黑色荷包里，处理好白玉，杜三问道：“杨舒可曾说过死后想要怎么处理自己的尸身？”杜三这么问是因为要为杨舒处理后事，也要征求杨舒的意见，若是他生前有过要求，那么杜三一定会为他做到。

佩娘道：“他想要火化。”

杜三点了点头，火化容易，然后从怀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钱，递给佩娘，佩娘有些惊讶，没有接过，“这是...什么意思？”

杜三道：“你是杨舒的妻子，这些钱是希望你后半生能过得安稳富足，这是我们的规矩，收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