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灼的烈日将浑厚的铁汁浇在夹杂着红意的绿林中，一颗白芒有节奏地在树枝间抛上抛下，伊戈眼前的准星紧跟着这不断起落的亮光，对自己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不让自己处于催眠状态的物体，高空中吊着维持自己姿势还要保持注意力，精神的衰退对一名狙击手来说是不能避免的事。

先前凛冽的山风已被高挂的烈阳尽数驱散，本以为自己身子能有些暖和的伊戈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嘴唇正在逐渐起皮，他小心地将身前的绅士手杖逐渐放下，不让自己的身体产生一丝晃动，同时还要从背包摸出一瓶便携的水壶，好让自己干涩的嘴唇裂开时灼热疼痛少一些。

他鹰隼般的瞳孔紧盯着下方溃不成军的掠夺者，它们正在有序地集结在一起，同幸存者们一样，进行着达成默契的休憩。

目标距离八百米左右，现在并不是打消它们聚集念头的好时机，伊戈嘴里含了口水，继续观察掠夺者聚集的布局和走向。

白芒高高跃起，又逐渐落下，刀尖向下，每次刀尖出现在自己面前，李掷叶总能准确地捞住末端刚好一掌之宽的刀把，再机械般地向上丢去，每次上升的高度，几乎一致，他正在用这种方式锤炼自己和刀之间的默契，每一次抛出，都是一次计时。

固定起落的白芒在眼前舞动，一只线条柔美又有饱含力量的手臂将它抓住，或许周围的人们看不清这个兜帽男子的动作，但在米嗷作为守卫者具备的出色神经反应下能清楚地看清他接刀和丢刀时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一个微小的抖动便能让向下的刀尖自动弹跳向上，这不是能短时学会的技巧，心中却已经对这份技巧开始蠢蠢欲动。

他的眼中只有不断跃起落下的白光，帅气并不只是这个动作的一部分，米嗷觉得李掷叶的刀法对他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只是现在并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来自守卫者身份的暗示，每多一份熟练的技能，便能在这个世界上有理由卑微地苟活下去。

现在，眼前的世界只有战斗与杀戮，米嗷也想找一些不用如此血腥的方法，好避免周而复始，没有尽头的交火，但人的意志并不能如此简单地改变世界，至少，掠夺者们从来没这么想过，不知为何它们会仇视人类，它们自然也能相互交流，可惜，它们听不懂人话。

幸存者们从来不会考虑这么多，他们忙着更好地保存下自己的体力，贪婪地吮吸着时间化成自己身体活力的养料，等待刚刚吞下的给养能给自己干瘪的肉体，几乎要死去的肌肉带来些能够启动的生物电流，连带着归为翘楚的四个年轻人也跟着喘息着。

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能用眼神和点头解释的话语都被省略，只有长时间地不打扰自己身体任何一寸的肌肉，身体才能尽快恢复，然而队长还是让他们动了起来，强行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他们面前，展示舒缓肌肉疲劳的动作，幸存者们搀扶着列队，东倒西歪跟着照做，晃动，抬手，踢腿，弓步拉伸…还带着他们面朝松针背朝天，铲动一些碍眼的地皮。

看着他们滑稽

的摸样，阿加塔难以置信，现在这么危急的时刻，所有人还要花时间像是运动员一般做着赛前花里胡哨的热身动作。她确实是做不了，只能像一只孵蛋的母鸡，趴在窝里难以动弹，她的脊背依旧有伤，只能轻微地走动，但脊背的旧伤并不影响自己咧嘴大笑，豪放酗酒还有把持手中的伏特加，那就和之前的阿加塔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趴着而已。

眼前的三人，一白，一黄，一黑各占自有的特色，尤其是粗犷的波图，看着就像个四肢过于发达的大傻个，看得阿加塔笑声连连，直到身体起伏牵扯了旧伤，才让她挤出为数不多的几颗眼泪，笑和泪混杂在一起，便是最好的止疼药。

后面的男人女人们也个个晃动着，米嗷也被他们散乱的踏步声吸引住，回过头来一脸惊讶，只是硕大的头盔让人们丝毫看不出内里的表情。

勉强做了一组，随着前面三人的停下，人群也跟着停止晃动，东倒西歪仰面躺地，山风适时掠过他们逐渐温润的脸颊，暖和的大地正在为他们的干涸的身体正在滋养生机，每个人都想着，要是能这样躺上一整天，能有多惬意便多惬意，这该多好。

战斗的命令转瞬即下，几个躺在地上渐起鼾声的男女也被粗鲁地摇醒，他们依然很累，比起先前却多了几分力气，这一战过后，他们便能更加如意地适应今后的战斗，这也算是米嗷和伊戈制定的练兵计划。

“列队！”米嗷大喊一声，伊戈不在，只能由他发号施令。

最后三分钟。

“所有人，把嘴里还有的东西，咽下！”众人齐齐咽了一口，男人们喉结耸动，还有一名甚至咽得有点急，干粮也过于干燥，被呛了出来。

“保持口腔清洁！含一口水！”人们齐齐举出各种各样的水壶，花花绿绿，有的锈迹斑驳，只有壶嘴保持光滑，都各自抿了一口。那个呛了一口的男人还在不停咳着，旁边的人给他拍击着脊背。

“听着，没有援兵！我们是聚集地最后的战力！我们最多只有人们送来的补给，通信塔停止了运作，所以战斗到突出包围，是我们最先的目标，但是，”米嗷来回走动着，双手负后，像是背负着整个起伏的中央山脉，灼烧的日光都为此更加浓烈起来。

那个男人停止了咳嗽，压抑住喉管中异物的酥痒。

“我们更改作战计划，我们要吃下这支掠夺者现在的散兵游勇！在我前一次战斗中，我发现，这是一支主力，真正的主力！它们有装备，有战术，比起以往不着片褛，袒胸露肚像原始人一样战斗的长矛掠夺者们好很多，它们的肌肉也更加强壮，刀尖也更加锋利，只要突入我们的火力，便能摧毁我们的防线！但我不会让你们送死！”看着眼前在话语中沉默，被焦黑得泥土和火药披散的人们，他们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自己，像对神的许愿一般凝视着自己，骄阳洒下一片红光，照耀在他们完全污浊的衣服上，他们的眸子依旧雪亮，有着曙光精华一般流转的光华。

“我们比他们更加强大，直到现在，我们没有一人伤亡

！而这次战斗的意义比星际时代的开拓之战更加深刻，我们死，聚集地亡，我们生，掠夺者亡！我们每个人都有防具，我们的火力更加持久，我们的炮火，更加响亮！这是我们的反攻，要让那些丑陋的生物心存畏惧，我们的獠牙已张，我们的锐爪尖刚，我们要让它们一直以来侵略的步伐迟缓，将它们的双腿用手中的枪弹打断，撕咬它们的标志，踩烂它们的嚣张！”

阳光更加炽热，每个人心中都憋着一团火，眼睛齐齐发亮。

“抬起你们的头来，将它们给与的伤口全速奉还！”背后的CN已被抽出，指套的轻微拨弄，米嗷打开了它的保险。

人们也跟着打开了手中枪械的保险，整齐划一，在米嗷的号召和命令下，他们挺胸抬头，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找回各自的埋伏点，米嗷没有让他们像猛兽一样嘶吼，只想让他们手中的枪口在林间咆哮。

林间针叶纷洒。

等待是漫长的考验，考验着人们为数不多的精力。人们聚集的精神在翻滚的松针和翻飞的红枫中逐渐模糊，又再度清明，继而继续模糊，从未放下片刻的松懈。

“它们来了。”伊戈从频道中轻声提醒，他微微吸气，将嘴里的水团锁在咽喉。

所有人的精神在这一刻紧绷，没有人下令开火，等待着敌人的冲锋。它们依旧不知死亡的恐惧，灵活地在凹凸不平，崎岖泥泞的山林间弹跳，飞奔，像蜘蛛发现猎物似的飞奔，它们似乎习惯在这种没有路的山林间穿梭，足部没有任何护具，柔软的有机组织践踏在干燥的叶片上，本应该清脆作响，四分五裂的红枫，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声音，其余的已被硬生生堵在大地的喉咙中，它们从不允许自己的猎物发出哀嚎，只为声张自己夸张的尖啸与不堪入目的咧嘴嘲讽。

应该是米切尔先开了一枪，只有他的枪才能沉闷有力，一声重锤，是雷兽之鼓的响动，是天地间血管的脉动，是人们心中振聋发聩的齐响，是大地传至内心的呼求。

不管射程与否，无论枪弹所致，人们枪口的嗡鸣霎时间响起，又霎时间结束。铺天盖地的曳光弹引领着更多的弹药向掠夺者的先锋部队呼啸而去。在这之前，已经中弹的掠夺者倒地，身后，它的同伴也步入后尘，尸首尽伏，千疮百孔，在它们死不瞑目的前方，是一道明显的痕迹，在泥地上用脚尖划出的一道痕迹。

雷区止步。

它们还未趟过，就自然地倒下了，山风呼啸，席卷而下成片的针叶，大地的呼应似乎得到了感怀，为这些死于异地的生物，掩盖上地球的红绿新装，地球人是有传统的，或许它们的起源不会记住它们，但来年，针叶林和红枫会记住它们，也会得到不断茁壮的机会。

一带山水一带人，人的生存不得不提起手中的武器，比起如外来物种侵略时的疯长，人们更依赖与起源之地间的相互回馈。

树木能做最基础的燃料，枫糖也是孩子们在黑暗时代仅能期待的奢求。

伊戈将嘴里毫无甜味的水分咽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