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群一般密集的无人机携带着蜜蜂振翅的嗡鸣，它们依旧如同蜜蜂般井然有序，形成阵列交错飞行，没有着定直翼的直来直往，蜂鸟一般灵动而有活力，它们在米嗷的眼前排列出一段文字。

同和联盟的文字。

米嗷和安娜同时看见了这段文字，安娜和聚集地中的所有人都能看懂的文字，这不应该存放于它资料库中的文字。

安娜心头震动，面前的显示面板、立体投影都在显示着这个隐藏的讯息，这个人工智能不仅一瞬间抹除了自己的程序，还从自己的编码习惯和注释中学会了现在时代流通的语言。

“这不应该，我设计了逻辑奇点，还有诱导认知的超越算法，只会让语言和认知完全错开。”安娜喃喃自语，说着米嗷听不懂的话，可惜她的解释和否认在这事实上显得很是苍白无力。

我可以让你走，遥控留下。

简短准确的话语，看起来不像是一种妥协，反而有种怜悯。

米嗷也在这一瞬间震撼，他很怀疑是安娜的恶作剧，但来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蔓延出心脏，随着一阵有力的收缩，后劲上已经是遍布的细小疙瘩。

暖和的终端机房有些烦闷，持续的热力只让整个人浑身燥热，室内的氧气同样畏惧地跑开，米嗷只觉得自己又一次很难吸上空气。

他决定打破这种不断蔓延的焦灼和沉默。

“我不相信你，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甚至也能明白我们在做什么。但你要想清楚一点，不是你和我提条件的时候，筹码现在全在我这边”、

无人机依旧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接受的讯息似乎要很久才能重新排列。

米嗷心中却认为那个神秘强大的智能此刻正在好好地计较得失，分辨利弊，他决定打破它思维的进程，再给它的炽热的思考中添上一把干柴。

“也许你有着和人类一样，抱着和我鱼死网破的勇气，但这只会我按下炸弹，让我们的目的和你的地底世界同时崩塌，或者你假装妥协，在我们传达信号的时候恶心我们、干扰我们，你尽管可以试试。”他随手开了一枪，梦中玫瑰的穿透力仍然不是那些密集排布的缓存终端外层的防护力能够承受的。缓存终端机壳一瞬间在梦中玫瑰如火炽热的爆裂下遍布裂痕，纷乱的蓝色电弧大肆蔓延，从内部的裂痕攀爬出来，似乎是在躲避内部炽热的爆裂声，又急于跑出囚禁的机箱想和外面的黑暗拥抱，电弧发出的噼啪声是在哭，也在笑。

米嗷大着胆子威胁，智能无人机依旧沉默。

“你可以试图和我比一比，是我毁你的机器快还是你爪牙子弹的速度更快，也可以试着和我赌一赌，赌我能不能逃离你们的包围，赌一赌在你最后一台缓存机箱保留时，我的枪里还有没有子弹。”

没有回应，似乎这是一个不能有结果的悖论，即使能瞬间破译语言的智能也对此闭口不言。

“现在是我对你提条件的时候了，给我们二十分钟，让我们把活干完，同时不能有任何障碍。”米嗷似乎抓住了它的痛点

，只想多一些可以攫取的利益，又给它一些可以接受的余地。

你在招惹麻烦。

智能无人机再次排列，看上去是在赤裸裸地威胁。

“我连接上了通信塔，它没能切断盒子的传输。我正在搜索矿脉信号。”一切的意图已经暴露，安娜也不再遮掩自己只言片语透露出的目的。

米嗷嗯了一声，看向飘舞的无人机飞舞的姿态，正在尽力诠释着威胁两个字。他没反驳也没有试图理解人工智能所说的威胁，他只是静静地抬起了手中的梦中玫瑰，扣动了扳机。

黄金色的击锤自空中挟着辟地之势，朝着枪机砸去，明亮的蓝色纹路骤然亮起，喷射而出的金色弹体在黑暗中有着耀眼的亮度，被另一台可怜的机箱全部吞没，直接炸开，箱顶的外壳承受不住一瞬间的爆炸，被高高弹起，砸在一个刚好飞过的无人机，整齐划一地望着一方旋转翻飞。

无人机群不安地舞动着，蜂群一般的嗡鸣大了一些，似乎相互焦躁地窃窃私语，汇聚成散乱的嘈杂，空荡浓郁的黑暗中似乎有了些来自繁多个体的活气。

“它帮我加强了连接的强度，和微晶模拟频率的准确率，信号塔的范围更大了，智能在让它超额辐射信号。”安娜上气不接下气地描述着自己遭遇的情况。

只是这个情况来得匪夷所思，但很是完美。

米嗷的嘴角挂起一丝满意的弧度，他知道，智能妥协了。

“所以地图怎么样了。”

“还有15分钟才能完成。”安娜的手像是绑在了键盘上，自从米嗷将盒子放上去的那一刻，它们就像一双精密准确的光刻机，毫不停歇，行云流水地敲打着键盘，在那无形的领域中贯彻着完美逻辑，除了在虚拟领域中亲身体会的人工智能，只有米嗷是在此刻能感受到安娜毫无失误的自信。

米嗷左耳聆听悦耳的敲击，右耳警戒无人机的嗡鸣，低头是面板上飞速闪过的代码，抬头是准心前不停闪烁的终端，这是一个小礼物带来的自信，也是米嗷所能把持的双刃剑，只要他的手还悬在那，终端便承受不住再次损失一部分缓存的压力，即使这对周围密密麻麻，朝圣一般面向面板的缓存机箱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但对人工智能来说，却是噬骨之痛。

十五分钟的坚持，安娜很是享受这种浸入深海如红珊白珊逐渐生长的知识累积，米嗷也在自己长久的注视下和手中的梦中玫瑰达成若有若无的联系，这是来自特性武器的馈赠，不可言喻的灵性，而他身体累积的疲乏也在逐渐褪去，露出光洁如海面下不断洗涮净化的白岩石般的心灵，他的心中一片澄澈。

清晰地感受着来自西面八方冰冷的敌意，是如月夜竹林之中边缘试探，但毫不畏惧地与之正面相向，米嗷左手抱着盒子，手握遥控，拇指高悬，右臂有如猿臂直伸，枪口扫过八方环伺，身前的机械缓缓退却，露出一条通往洞口的笔直道路，在终端机汇聚的点点荧光之下，显得深邃而紧迫。

洞口立着黑猫，竖着笔直的铁尾，亮着警惕的双瞳

。

米嗷将盒子反手送出，挡住了黑猫面对机械毫不掩饰的敌意，扫描不到遥控按钮的无人机齐齐推进，似乎害怕米嗷身后悄然按下，枪管在它们的口中不停转动，深邃炮口中的蓝光逐渐凝聚。

一声轻笑，从那散发光芒的头盔中传来。

那束光源高高跃起，黑暗之中飞出一个难以察觉的棒状物体。

聚集的光束和弹药的火光在那光束原本停留的地方形成焦点，那束跃起的光中同样传来一次枪声，带着那束光直直地飞出洞口。

那束光在窄小的洞口出闪动了几下，接着便是持续长久的黑暗。

成群和机械士兵和无人机朝着那金属突起的洞口行进，缓慢有力的步伐似乎要给墙壁开个大洞。

但它们的步伐齐齐在一个碎裂的黑色棒状物体前止步，它安静地躺在地上，拦在一众高大冰冷的金属面前，倔强地宣示着一个人类的诚信。

已经没有了追杀的必要。

米嗷在满是潮湿污泥的通道内缓步走着，头顶上方纷至沓来的轰鸣声，挟着金戈铁马的势头朝着主分配室的方向冲去。头顶上粘附的淤泥不堪侵扰，纷纷在这细窄的通道中落下，下起一阵泥雨。

一具掠夺者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他面前。

他现在还记得手中的长矛刺入这个掠夺者面具和头骨的手感，僵硬的躯体禁不住自己的翻动，身上遍布的泥灰纷纷落下，蓝色的瞳孔失去活力，黯淡无光，另一只则被银白色光泽的长矛堵住，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最好的战斗准备是了解敌人的弱点，用你的心。

脑海中的话语犹自回荡，将米嗷的心神摔入记忆的漩涡。

战斗后的宁静总是很漫长，在教堂顶部潜伏击杀来犯的掠夺者，已经成为了米嗷固定训练的一部分，同样也有一小会伊戈默许的休息时间。但这次他似乎并不准备让米嗷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度过平淡的休息时间。

“来这边，菜鸟，给你看些小玩意，把你的奶油蛋糕放下，这可比奶油蛋糕好看多了。”伊戈任那墨绿色的长枪在肩上晃荡，掏出一把小匕首在自己的指甲上不断摩擦，好似手上长着一根难砍的木头，消磨着逐渐西沉的暮日。

米嗷捧着手中用纸盒盛放的奶油蛋糕，已经吃了一半，一整天消耗着体力，滴米未进，而这讨厌的教官每次都在自己瞄准时往嘴里塞着绅士饼干，现在不吃留着过夜，怕是只能被警长偷吃，他很是倔强地将它高举着，无声地抗议着伊戈的命令。

“行，你吃着吧。”伊戈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意味深长。

“来瞧瞧这精妙的构造。”他举着一根被狙击弹贯穿撕裂的掠夺者臂膀，流淌的蓝色汁液像是蛋糕中点缀的蓝莓酱，米嗷一下子反胃了。

他作势回头，却被伊戈低沉的咆哮喝止住了。

“如果你看不下去，那你也没有继续训练的必要了。”

这一刻的伊戈，失去了绅士优雅。

米嗷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向教堂顶部跑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