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贺云霆拧着眉, 沉声问道。

许知恒好像觉得自己刚才的紧张有明显的失态，才整理了一下表情继续说“这份报告，当年是我学生的构想, 他比我还要疯狂些, 对生命科学的思考也近乎偏执。”

他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似乎回忆起什么“但他忘了, 所有跟科学有关的研究和设想, 总有最最基本的前提, 伦理是底线。”

“所以呢？”

“我没法预估这件事是巧合, 还是真的有人已经在着手研究, ”许知恒分析道，“但如果真的这么做了, 那就是……违背伦理了。”

“就像我当年极力阻止继续燃血的研究一样，如果一项研究连伦理道德都无法说服, 又怎么能确保, 最后的研究结果是真的对人类有利的？”

祁嘉木沉默不语。

在这段时间的接触里，他已经完全了解了这件事的全貌。祁嘉泽从小体质就很弱，加上人又内向寡言, 能信得过的人只有自己。

他原本想, 就算一辈子在平民区度过也无所谓，他是个alha, 从小又比常人优秀, 这才让祁嘉泽安稳度过了童年。

只要能把弟弟照顾好, 也不是非要拼了命去做所谓帝国的栋梁。

已经有了那么多优秀的人，自己甘心平庸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可惜他未能事事如愿。

帝国的分配畸形得像个倒立的三角，明明是少数人的顶层，享有着最优渥的资源，无论何时，他们从来无需担心到手的东西不够；而顺势往下，绝大多数的资源都分给了优质的、核心区的人种，留给平民区的东西，就开始明显出现短缺。

服务业、科技行业、社会保障，以及基础的医疗条件和教育条件，平民区永远争不过核心区。

要想获得更高更好的，就只能努力往上爬。

这是祁嘉木带着弟弟不知多少次被线上医疗拒之门外后才明白的事。

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心中那一点小愿望在平民区几乎不可能实现，太多人争抢资源，自己根本没有优势。

他的精神力在平民区已经算是佼佼者，自小就没什么人是他的对手，不少人都在说，这样的alha不去基地试试可惜了。

进了核心区别的不说，至少经济问题就不用再担心了。

祁嘉木犹豫再三，还是踏上了向核心区进发的脚步。

也就是他刚走没多久，祁嘉泽的身体开始恶化。

想到这里，祁嘉木还是感激地看了一眼贺云霆。

自从祁嘉泽被秘密转到许知恒的实验室后，情绪似乎稳定了不少，身上的伤完全痊愈，只是有时还是不能立刻认出祁嘉木。

他的血液样本以及各项数据已经在分析中，不过因为只有许知恒一人操作，进展并不算快。

但在场的人明显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贺云霆沉吟片刻，继续讨论刚才的问题“如果。如果按你说的，最坏情况是什么。”

“最坏的情况……”许知恒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无法预知。”

“就算有人已经开始实践，我们也不知道对方的实验体是什么，又从哪里得来的虫族基因，两者结合后究竟对人类有什么变化，是不是会带来无法制止的后果……”

这些种种，无人知晓。

在场的几人重新陷入沉默。

片刻后，贺云霆想到什么，又问“许教授。”

“你当时那个提出这名设想的学生……现在在做什么？”

许知恒不意外贺云霆会这么问，如实说道“他早些年就已经离开了生命科学界，最后离开时因为跟我还是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销毁了所有跟我有关的论文和报告。”

“他叫什么名字？”

许知恒想到这里，眼神里有一阵失落，不知是不是在惋惜跟自己分道扬镳的学生。

“席远。”

当晚，贺云霆和陆安和回了基地后，连夜搜集了所有席远有关的消息。

他好像是突然出现在闻天尧身边的，安静低调，但办事效率惊人，并且谨慎小心，这些年来从未出过一次差错。

背景履历也干净得很，原本就出生在核心区，父母地位都不低，顺利考入帝军大，不意外地成绩全优，完美毕业。

只是所有的资料里，都未曾提及这份骇人听闻的构想报告。

贺云霆将所有的资料浏览完，紧抿着唇。

很被动，这种感觉。

见陆安和还在一旁站着，贺云霆略微抬眸“你先回去休息吧。”

这件事目前没有其他人知道，而在贺云霆回来后，为了防止再有意外情况发生，也为了迅速提升新机师的战斗素养，基地这些日子的训练量比平日大了整整一倍。

但没人有怨言，谁也不想将生命随随便便地递交给死神，也不想自己关心的家人朋友会因为自己伤心流泪。

从边区回来后，合格的机师正式编入基地，成为帝国军的一员。

陆安和离开，贺云霆又待了很久，才回到基地自己的房间。

直到现在他才闲下来，获得片刻喘息时间。

已过半夜，贺云霆没什么睡意，靠在床沿上垂眸看着通讯器。

他想起林晗走之前说的话。

“——因为你是林先生的爱人。”

有那么一瞬，贺云霆什么都不愿想，林晗说过记得用通讯器保持联系，他手指按在视讯光屏上，差一点就要打开。

可是太晚了，林晗现在估计已经睡着了。

贺云霆知道自己现在打过去，对方一定不会生气，反而会用柔软的、温和的语气，问他“怎么了”，再说一两句宽慰的话，让他放心，自己也放心。

即使读到自己那些恐怖的念头，他却依然选择拥抱他，甚至将他按回床上，说帮他，做出在自己看来对方根本不可能做的事。

而时间再早些，林晗跟他讨论过席远，央求地对自己说，他就去跟对方握个手，听听对方在想什么，一定不会出什么事，让自己放心。

他也想为自己做点什么。

贺云霆心想，林晗已经做得够多了。

他手指不停地摩挲了许多遍通讯器，最后还是没舍得按下去。

席远太危险，许多事明明都跟他没有关系。

他应该享受一个美好的梦，而不是陪着自己担惊受怕。

贺云霆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阴霾星空，低低地说了一句“晚安”。

他们做好了所有可能发生意外的应对措施，紧张地戒备着。

可是谁也没想到，变数来得比想象中的都要快。

第二天贺云霆依旧没等军号响起便收拾完毕，刚穿戴好准备往训练场走，通讯器就先响了起来。

最关键的是，这是来自王储的专线。

他以为会是闻天尧又要找什么借口来基地，没想刚接通，听到的声音就让贺云霆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帝国没有元帅，而贺云霆作为军事权利最高的上将，在关于认命这一部分，可以直接跳过议会那群整日争吵的迂腐老头们，只听从来自王储的命令。

而这次的人却不是闻天尧。

是从皇帝那边直接发出的命令——一般直接通知到贺云霆的，多半是紧急事件，而且还是需要严肃对待的、需要调动兵权的事件。

“上将，您可能需要暂时停下手边的训练了。”负责传话的人带着标准的官腔，视讯中的亮出了代表能调动兵权的皇帝的权杖，“出了一件急事。”

帝国管辖的星系，其中以核心区为中央铺开，在年复一年的扩张中，逐渐将许多军事实力弱、人口较少的小星球一一吞并，最后划到自己的版块里。

比如毗邻北方的两颗质子星，明面上那些小星球的人还是没变，却依旧依附于帝国的管理，相当于自辖，但最终还是隶属于帝国的版图。

而这次事件就处在北方的某颗v形质子星上。

这些质子星上的人们其实跟平民区差不多，就算之前自辖，但毕竟优秀的人多半往核心区跑了，剩下的都是一些闲散的人们，他们或许不愿意费那么大劲，或许精神力不高，或许体质不够好……不过自辖相对比平民区松一些，还算自得其乐。

不过v型质子星上基本都是beta，理由很简单，alha能跑的都跑了，oa又不太能适应那里的环境，根本留不下来。

而不知什么时候起，上面开始出现了奇怪的现象。

v形质子星算是离虫星比较近的一颗小行星，但就算说“近”，也只是一个相对距离，其实隔了数十万光年也不止。

但奇怪的是，不少人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最开始只是某些beta出现不自觉的眼球震颤、四肢发抖，口中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并有了攻击其他人的倾向。

他们好像连攻击目的也没有，只是脑海里似乎天生就有这样的指令，需要他们去攻击，去掠夺。

这种人类原本只有一两例，并未能引起什么重视。

但渐渐地，什么都不对劲起来。

这种人像是一夜之间突然爆发，一整座小城市的人像是都染上了这种奇怪的基因，他们开始互相攻击，但仍有理智，只是这种“理智”变得诡异，像是一种重新生长出的本能。

他们的恢复能力也变得比往日更令人惊叹，有些人甚至可以不依靠正常药物，就能快速复原。

当然这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

这些人开始展现出奇怪的习性，而最典型的，就是出现了竖瞳。

“所以上将先生——这次必须要麻烦您一趟了。”

“v质子星的秩序当地政府已经管辖无能，因此，越快越好，请您前去解决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