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好看吗？”他长指把额前的刘海往后一拨，露出精神抖擞的俊颜，“昨天刚理的发型，还行吧？”

“好看......”他不管理成什么发型都是绝美无双，天下无人能匹敌，只是......“你今天......穿白色......衬衫？”

为什么不是淡绿？从前还是慕容嫣时的她曾说过，他穿淡绿的衣裳很好看，所以，他一直是一身淡绿，除此以外再无其他颜色的衣衫。而且，衬衫......这个年代，怎么会有衬衫？还有......电脑......

她坐直了身体，木然扫视了周围一眼。液晶电视，节能灯，插座，百叶窗帘，书柜上满满的书，《西游记》，《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还有《红与黑》，《傲慢与偏见》，《悲惨世界》......

视线再度落在眼前这张倾世俊颜上，心底一寸寸冰凉。

“霍宇？”

他点了点头，柔声道：“你终于想起我，不再叫我冯跋了。”

她捧着胸口，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霍宇！他是霍宇，不是跋，不是文成帝冯跋！她回现代了！她竟然回现代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回来的？我竟然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猛地抬头，抓住霍宇的手臂，用力摇晃道：“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回到这里？跋呢？冯跋在哪里？”

“冯跋已经死了一千多年了。”霍宇用力抓着她双臂，努力让她安静下来。“你是不是研究他研究得走火入魔了？头上的伤还没好吗？我瞧瞧。”

轻轻把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前，他审视着她的后脑，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已经浅得几乎没了痕迹。霍宇松了一口气，捧起她的脸柔声说：“再这样下去你一定会疯掉的，希儿，放弃这篇论文吧，重新再研究一个命题，好么？我陪你，一直陪着你。”

冯曦看着他，“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他不过是自己从前暗恋的学长，他们从未深交过，她的记忆力还不至于倒退成这种地步。

太阳穴隐隐抽痛，想推开他下床出门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回到二十一世纪，忽然却想起肚子里的孩儿。她一慌，双手摁在小腹上。“孩子，我的孩子呢？我的宝宝呢？他还在不在，还在不在我肚子里？”

她分明记得在太子殿后院的时候，在晕过去之前，她感觉到一股热流从下身淌出，那感觉太熟悉！她曾经面临过那样的痛，痛彻心扉！第一个孩儿就是随着那样一股热流而失去的，如今，栩的孩儿......

“我的宝宝呢？我的宝宝还在不在？他还在不在？”她慌乱地抓住霍宇的胳膊，六神无主。

“你到底怎么回事？”霍宇伸手探了探她的前额，没发现异样的温度，他眉心轻蹙，声音有点低沉：“这两年我根本没碰过你，你哪来的孩子？”

“我......不是，不是你的孩儿......”

“冯依依！”她是不是睡糊涂了？怎么一夜之间像换了个人似的？“别再说胡话，你想惹我生气是不是？”

“我不是，我......我真的有孩儿......”想推开他却被他紧紧钳制住，她乏了乏眼，脑袋瓜一片混乱。“你是霍宇，你不是跋......我的孩儿......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忘了，被离班带走后，孩儿已经没了，已经不在了.....她怎么能忘了？乏了乏眼，努力把眼泪咽回肚子里。

视线落在一旁的电脑上，她挣扎了一下，一脸焦急：“我要用电脑，我要用电脑！”

霍宇只是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缓缓放开她。

冯曦扑到电脑前，打开网页，输入百度网址，在搜索框里用颤抖的长指敲下“冯跋”二字。

百度百科，冯跋：

冯跋（？―430年），十六国时期北燕国君，字文起，小字乞直伐，长乐信都（今河北冀州）人。409年―430年在位，后燕慕容宝时，署中卫将军，东徙龙城（今辽宁朝阳）。

鲜卑化汉人，与慕容宝养子高云友善。宝弟慕容熙嗣位后，为政暴虐，冯跋斩杀慕容熙，拥高云为天王。高云以之为征北大将军、录尚书事，封武邑公。正始三年（409年）高云为麕臣所杀，他平定叛乱，自立为天王，改元太平，史称北燕。

在位期间，振顿朝政，肃清吏治，劝课农桑，省徭薄赋，设立太学，重视教育。平定内乱，外与柔然、契丹、东晋交好，巩固统治，维持偏安局面达22年。

她又敲下慕容云，百科里是这样两段话：

慕容云（？－409年），字子雨，原名高云，是慕容宝的养子，后燕永康二年（397年），高云因率军击败慕容宝之子慕容会的叛军，被慕容宝收养，赐姓慕容氏，封夕阳公。

后燕建初元年（407年）冯跋反，杀皇帝慕容熙，在冯跋支持之下，慕容云即天王位，改元曰正始，国号大燕，恢复原本的高姓。后被禁卫离班、桃仁所杀，高云死后被谥惠懿皇帝（慕容超追尊为景宗皇帝）。

指尖冰凉，身心俱在颤抖。

离班，桃仁。是他们，是他们害死云！为什么？她一直以为是跋杀的云，却不知害他的另有其人。

想到离班对自己的伤害和设计，想起他从前对慕容云的忠诚，此时此刻，云是不是也和过去的她一样，以为离班永远那么忠心，永远不会害他？他会不会因为一时大意而着了他的道，被他害死？

心底的寒霜一阵胜过一阵，她看着电脑屏幕，双手在剧烈地发抖，身体也是一样。

她又敲下三个字，冯素弗。

对现在的她来说，他们已经成了古人了是吗？他们是不是都已经死了？连尸骸都不存在了么？

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能回来？这一切是不是一个梦？她是不是还在梦中？

看着素弗的简介，身犹如被抛弃在冰窖中，冰冷刺骨。

冯素弗(？－415年)，汉族，长乐信都(河北冀县南)人，十六国时期北燕官僚贵族。北燕太祖天王冯跋之弟。侍中、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辽西公。卒于太平七年（415年）。

慷慨有大志，姿貌魁伟，雄杰不群，任侠。，不修小节。北燕事业，素弗居功厥伟。初为京尹，及镇营丘，百姓歌颂。及为宰辅，谦虚恭慎，非礼不动。虽厮养之贱，皆与之抗礼。车服屋宇，务于俭约，修己率下，百僚惮之。论者归其有宰衡之度。

415年！公元415年！她明明还处在公元408年间，难道，再过短短7年，素弗就会离开人世？

怎么会？他怎么会！他是个打不死的铁人，他怎么可能年纪轻轻便英年早逝？

不可能的，决不可能！

冯曦闭了闭眼，继续敲下三个字：赫连栩。

百度百科尚未收录词条“赫连栩“。欢迎您来创建，与广大网友分享关于该词条的信息。

没有！历史上对栩没有任何记录，他最终一定是没有当胡夏的皇帝，一定是离开胡夏隐姓埋名去了，所以名字才没有被记录在史册上。一定是这样......

可是，她都已经不在了，他能去哪里？他说过永远陪在她身边，她在哪他便在哪，可如今，她在二十一世纪，她在一个他找不到去不了的地方！

心痛得几乎要碎掉，她却仍是固执地继续敲下两个字：冯曦。

冯曦，有好多，电视台记者，艺术家，作家，90后小mm......就是没有身在五胡十六国的冯曦，一点记录也没有！

她就这么被历史湮灭了么？为什么，究竟怎么了？怎么了！

她发抖的指尖在键盘上无意识地磕下，心底的慌乱一阵甚过一阵，几欲成狂。还想敲下什么字，纤细的手腕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握住，用力地握住。

“够了！”霍宇抓住她的腕，一把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声音隐隐透着几许怒气。“我明天就去跟你的导师说，要他给你换一个命题，这个文成帝冯跋，以后不许再想他！”

她已经快陷入疯狂了，只为了这个早就化成灰被风吹散的男人，一个莫名奇妙的男人！

“不！我不要！”她本能地拒绝，虽然还弄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与霍宇又是什么关系，可是，要她放弃冯跋永远不想他，她做不到！“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跋，放开我！你放开！”

“闭嘴！”

“我不......”

再无更多叛逆的话语，她的抗拒结束在他滚烫的唇齿下，带着惩罚的怒火，他用力加深了这一吻。

什么冯跋，什么孩子，什么回去！狗屁！这个女人根本就是走火入魔，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他早该阻止她去研究那狗屁文成帝！为了一个在梦中常常出现的男人，她把这个命题研究了几乎三年！

她疯了！而他竟然也陪着她一起疯癫下去！该死！

“你要我说多少遍才明白？冯跋早就死了，死了一千多年了！你清醒点好不好，女人！”沉重的身躯压在她身上，让她动荡不得，他愤然道：“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只出现在你梦里的男人？你究竟在乎他还是要在乎我？冯依依，你倒是给我说说！”

“我不是冯依依，我不......”她忽然睁大双眼，怔怔地看着他。

她是冯依依，她确实是，可是......冯跋呢？慕容云呢？素弗和栩呢？她是冯依依，她也是冯曦......“那不是梦，不可能是梦......”

她只是穿越了，穿越到一千多年前的乱世，遇到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四个男人。她不是在做梦，她真的和他们在一起了，那么真实的感觉，怎么可能是个梦？

“你......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现在是什么年份？2011？”

“我明天带你去看医生。”怒火散去了些，他抬起上半身，看着她一双迷蒙困惑的眼眸，呼吸几许紊乱。

“我没有生病！”她明白他说的“医生”是什么意思，他一定是以为她精神有问题！“霍宇，我们怎么会在一起，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真的忘了吗？三年前你掉下悬崖是谁救的你？是谁在医院照顾了你大半年？”记得他却不记得他们的一切？这个女人是不是存心在气他？“你说我们怎么会在一起？嗯？”

“三年前？”她陷入沉思。

他说她掉下悬崖，那便是与跋一起跳崖的那次，可是，她明明魂穿到一千多年前的乱世，为什么在二十一世纪还活着？甚至，被救了后与他谈起了恋爱，还......住在一起？

“你是说，我们......一直在一起？”那么，她在燕国的一切......又是真是假？那一切都是梦，可能吗？那么真实的梦，怎么可能？

那定然不是梦，她和跋他们是真真实实地在一起过，那些开心与幸福，痛苦和悲伤，那都是真实存在的，绝不可能是一场梦。

如果那不是梦，那，眼前的一切会不会才是一场梦？她只是被离班带出太子殿，只是不小心掉下了悬崖......对，她分明掉下悬崖了，或是一直昏迷着，或是......死了？

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好疼！

脸蛋火辣辣的疼，这分明不是一场虚无飘梦的梦！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她怎么回事？

“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

“你一直都在这里。”她困惑痛苦的神色落入霍宇眼中，心底再次柔和了下来。就如同过去每次她梦到冯跋，梦到燕国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醒来后，他总是这样轻轻柔柔地抱着她，拥着她，温柔安抚，耐心地为她驱散满心满脑的伤感。幽幽叹了一口气，他说：“别再胡思乱想了，明天我们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吧，这次，答应我配合一点，听听医生怎么说，好不好？”

冯曦木讷地看着他，两眼无神。

“好不好，希儿？”霍宇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他笑了笑，安抚着：“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在结婚前，你好好配合医生，把冯跋这个梦魇驱除掉，好吗？”

下个月，结婚，和他？

冯曦抬头看他，这一刻，更加不确定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存在，还是虚幻的梦境。

跋，真的只是她的一个梦么？

霍宇说过带冯曦去看医生，那并非仅仅是说说而已。

第二天一大早，在他的坚持下，他们来到上海最大的一家医院，冯曦进了刘医生的房间。

刘医生约莫四十几岁的光景，他一身白色大褂，脸含微笑，给人一种莫名安心的感觉。

“这两年里你常常做梦梦到同一个人，他叫冯跋，是不是？”刘医生坐在她对面，把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柔声说：“来，先喝口茶水，放轻松点。”

冯曦听话地喝了一口茶，尔后看着他：“那不是梦，他真实地存在着，不仅仅是在我的梦中。”

“你能肯定？”

“能。”她用力点头，“我心理确实有问题，可我能肯定，那不是一场梦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刘医生忽然换了个话题。

“冯曦。”她微微怔了怔，看着桌上那本写了名字的病历本，“冯曦，晨曦的曦，不是希望的希。”

刘医生挑了挑眉，“哦？你是说，这病历本上的名字写错了？”

“不，我在这里确实叫冯依依，希望的希，可我在那个年代叫冯曦，晨曦的曦。”她不知这些话说出来会不会被当成精神病患被抓起来，可是这一刻连她自己都觉得很迷茫，很无措。

“那个年代？”刘医生看着她，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

“五胡十六国，史上最乱的那一段历史，我在那里......”微微顿了顿，她看着医生，有一丝犹豫，“我可以相信你吗？你真的会帮我吗？你是心理医生，你是不是可以看得穿我心中一些连我自己都看不清的问题？”

刘医生沉思了数秒，说话的声音很慢很轻柔：“你可以相信我。”

冯曦直勾勾看着他，沉默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之后她说：“我穿越了，回到五胡十六国的时代，认识了冯跋和慕容云......你听说过他们吗？”

“听说过，一个是后燕最后一个皇帝，一个是北燕的开国皇帝。”刘医生推了推镜框，低头看了病历本一眼，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动笔写些什么，最后却放弃了。“你说你认识了他们，证据呢？你知道，这种事情如果没有证据，那就跟做了一个梦没什么区别，你觉得呢？”

“证据......”她木讷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一脸迷茫和困惑。证据！认识跋和云，这需要什么证据？她就是认识他们，就是和他们相处过，为什么这也要证据去证明？没有证据就和做了一个梦没什么区别，是这样吗？什么叫跟做了一个梦没什么区别？她明明就是和他们在一起过，那不是梦，那不仅仅是一个梦！

“你不相信我！”她霍地站起，美目盯着刘医生，眼底隐藏着怒意。“你根本不相信我，你也帮不了我！”

“别激动，冷静点，冷静。”刘医生也站了起来，深深看着她，“冷静点，冯曦......晨曦的曦，对么？”

“对。”晨曦的曦，不是希望的希。

“你先坐下来，喝口茶，我们慢慢聊，好不好？”刘医生的声音很温柔，让冯曦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她听话地坐下，捧起杯子喝茶，失神。

刘医生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看着她。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后，冯曦抬眼看他，轻声说：“医生，我不是精神有问题，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才会同意我朋友来看心理医生。你该知道，进了你这扇门，外面的人或多或少会认为进去的人心理有毛病，我不介意别人怎么说，只是如今真的觉得迷茫，我需要帮助。”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眼前的女孩说话有条不紊，与他过去遇到的病人完全不一样，这样的病人，如果不是十分正常，那便是严重的不正常。刘医生心里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冯曦看着他，不确定是不是要跟他说出自己心里的困惑，见他眉目间从容镇定，虽然有一点沉重但不影响他的冷静，想了想，她才缓缓说起：“三年前我失足落崖，灵魂穿越到过去的某个年代，在那里，我发生了很多事，认识了不少人。而数日前，我在那个年代被人追杀，再次掉入悬崖，醒来后却回到这个年代，可是，我对这个年代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根本毫无所知，我甚至莫名奇妙的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下个月还要结婚......”

说到这里，思绪更加混乱了。

“如果说我真的灵魂穿越了，那，这三年来与这个男人在一起的人又是谁？她为什么可以停在我体内，支配我的身体和这个男人谈恋爱，甚至决定要结婚？如果说这个人真的是我自己，那我为什么完全不记得这期间所发生的一切？”她看着刘医生，眼底含着期待和不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刘医生想了想，再想了想，想说什么，又怕说了什么不好听或是不中听的话会刺激到她。再想了一会会，他说：“你确定那真的不是一个梦？我是说，你穿越的那一段故事——别急着回答，你先好好想想。”

冯曦听话地想了想，很认真的想，最终，她肯定地说：“不是梦，绝对不是！如果说我会做梦梦到什么，那，我更怀疑的是我现在就在梦中！”

这句话说完，不仅刘医生被吓了一跳，连她自己也被吓得不轻。

现在，就在梦中，可能吗？会不会真的如她想的那般，如今的她根本就是在一个冗长的梦里？她明明记得掉入悬崖前那一刻，黑衣人的剑狠狠刺入她的胸前。可她如今并没有受伤，甚至，就连失去孩儿后的虚弱感也丝毫没有一点存在着的迹象。

她的身体好得很，健康得很。

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她受伤昏迷后的一个梦？她只是梦到自己回了现代，看到与冯跋长得一模一样的霍宇，看到电脑上那些不知真假的历史资料，看到眼前这个心理医生？？

这一切，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