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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嘣”。

从床底下钻出来，稍一动作，胳膊腿儿的关节就一串脆响，明颢脚底一软，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太久没活动了，都生锈了啊。”

明颢苦笑着，爬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总算能站稳脚跟。四下看看，屋里寒气逼人，没有一丝人气，更显得潮湿阴冷，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哆里哆嗦地找出几件衣服裹上。

留下的纸条不见了，应该是被崔先生拿走了，可明颢还是有点忐忑，毕竟留一句话就消失这么久，而且把上学的事情耽误了，崔先生肯定很生气。他轻轻将门推开个缝，惴惴不安的窥探着院子里的情况。

此时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安安静静，死气沉沉，虽然是大年初一，却较以往没有任何变化。

“崔先生这么重视传统的人，应该不会把过年当平常日子随便过去……该不会是因为生气，没心情过年吧？”

明颢搓搓手，往掌心哈着气，溜出门来，开始洒扫庭院，准备把院子弄得有点年味，以期将功赎罪。

“灶都凉透了……先做点饭吃吧，肚子太饿了，”明颢开始生活煮水，准备喝点米汤，“再穷也不能这么过年啊，先生恐怕真是气着了，怎么能让他消消气呢？”

明颢思量一番，决定去后面治安官的仓库里“取”几斤肉来，再到城中心的那几家酒馆挨个瞧瞧，看看有没有“留待有缘人”的白米白面，对了，去找刘墨，让他把答应好的几百块金元支付了，买车煤回来……咦？顺序好像反了，似乎可以得了钱再光明正大地去买哦……

明颢叮叮当当地忙活着，灶里火焰升起，院里就不显那么冷清了，从灶后面的空隙里掏出米袋子，数了二十粒杂粮扔进锅里，很快熬了一锅稀粥。一边吹着滚烫的热粥，明颢一边瞄着崔先生的房间，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声响，想必先生还没醒，他想进去瞧瞧，又怕被看到当头就是一戒尺。

“当”，一声闷响，隔壁墙头搭上一段梯子。

“呦？老崔家小明，你啥时候回来的？”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来，向院中张望，正是邻居那个街口卖馒头的。

“哎，叔，是我回来了……您这是干啥呢？”

“这不是听着动静了吗？爬上来瞅瞅，既然是你那就没事了。”

“嗯？”明颢疑惑不解。

“你家先生临出门前嘱托的，让咱帮忙看着点家啊，既然你回来了，我也就不用天天爬梯子了。”

“崔先生出门了？！”听这意思，时间还不短了，明颢扭头望向正房，冷清清的没有一点人气，可不就是很久没住人了吗，“叔啊，崔先生什么时候出的门，有没有说是去了哪里？”

“头一个多月就出门了，去哪倒是没说，你说说，偏偏这节骨眼上出去……哦，对了，老崔说给你留了字条。”

明颢连忙谢过，转身跑进正房。黑咕隆咚的屋子里微风瑟瑟，火盆里的灰烬都已经结块了，在崔先生案上，明颢找到了一张字条。

“小明，看朋友回来了吗？要好好看家啊，先生要出趟远门，因为……”

写到这里，纸上留下了一串墨点，似乎落笔时仍在犹豫。

“有位远房亲戚路过，住了一晚，给我说了一件事，我的儿媳，逃难时已经有孕在身，当初可能留下了一个女儿，我的孙女，可能流落在宁城……”

“虽然他也说不准，可就算只有万一的希望，我总要去看看。我去宁城了，一个月后回来，你若是先回家了，照顾好自己，另外一定记得去学堂报名——冬月三日崔留字。”

先生可能有一个孙女尚在人世！？明颢由衷为他高兴，如果真的能找到这个孙女，他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可是转念一想，明颢又有些担心——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崔先生为何还没回来呢？他是一个十分重视诺言的人，就算没有找到线索，也一定会联系自己，通知会耽搁时间，让自己不要担心，可现在通讯器上除了刘墨和林声各有过一通电话，并没有崔先生的。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明颢跑到隔壁敲门，想问问崔先生还有没有交代过什么，门后倒是有人过来，却并未开门。

“小明啊，你有啥事？”卖馒头的大叔在门后问道。

“叔，先生出门前还说过别的什么没有，他带钱了没有，穿的什么衣服，和什么人一起走的？”

“就穿的平时衣服，拎了个包袱，不知道带钱没带，一个人走的。”门还是没开。

一向热情的大叔今天竟然隔着门缝跟人说话，有点奇怪啊，明颢心下疑惑，却也没有多想。

“小明啊，我先回屋了，外面有点冷……你也赶紧回屋呆着去，这时候可别再乱跑了。”

大叔话头有些古怪意味，没等明颢追问，他蹬蹬蹬跑回去了，始终没有开门。

明颢莫名其妙地回了院子，想了想，拿起通讯器联系刘墨。

“喂，哪一位？”声音含糊不清，嘴里似乎塞满了食物，这位刘祭酒看来过的挺美，大清早的就开始胡吃海塞了。

“祭酒大人过得不错啊，还记得答应乔某的报酬吗？”明颢阴阳怪气的笑道。

“呦！乔兄？！您可算联系兄弟了，我怎会忘了和你的约定啊，这不是一直想找您也找不见吗！你说说，这么一大笔钱不急着领回家去，你跑哪里去……”

“帮你家大人办事，一直和他在一起来着。”明颢插口说道，顿时将刘墨的啰嗦打断。

“哦，呵，原来是和大人一块，一直在一起来着？那倒是，和大人的事情一比，区区几百金元还是先放放……”

“现在忙完了，我的钱呢？祭酒大人可得多给乔某留一点啊。”

“哎呦，乔兄这话可是打兄弟的脸了！因为这件事，我虽然没调回圣山，可也是升了两级，这都多亏乔兄你啊！您不抢这功劳，我都感激不尽了，哪能动您的钱啊？别的不说，您现在来圣堂，立马把钱送上，另外这也过年了，老弟再给您添点‘年货’，凑个六百金元，您来，这就准备上！”

话里尽透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味道，这刘墨看样子得了不小好处，六百金元都不放在眼里了，明颢笑笑，脑海里迅速开始思考。

“哈哈，就知道你是个直率的，给刘兄拜年了，祝你明年再升两级啊？”

“哪里哪里，这不都是借着乔兄的光嘛，还得指望着您念咱们这份交情，在大人身边多提提，嘿嘿，多提提。”

“那是自然——至于这钱嘛，先不急着交给我，我想跟你打听个事。”

“您说您说。”电话另一头，刘墨立马来了精神，把叼在嘴边的高脚杯放下，期待着听到有利可图的“好事”。

“一个月前，公民学堂的一位姓崔的先生出城去了，走的往宁城去的路，你消息灵通，能不能帮我查查他眼下如何了？”

“学堂先生？您打听这个做什么？”刘墨失望地往后依靠，插起一片牛肉继续品尝，“这位先生和您是朋友？”

“这个你就别管了，你就说能不能帮我查到就是。”

“这个嘛……查不查得到另说，也没什么查的必要啊，既然是往宁城去的，很可能已经被猎兵已经被清理掉了。”

“你说什么！？什么清理掉？说清楚！”明颢脑袋嗡的一下，“猎兵”是个特殊的兵种，不是非常情况不会组建，专为屠杀流民而出动，难道……

“乔兄还不知道？呃……也是，您估计这段时间没出过门——还记得当年那场瘟疫吗？又来了！而且就数宁城闹得最厉害，洪城也死了不少人了，沿路上洪城的兵在清理宁城来的人，宁城的兵在清理洪城去的人，您打听的那个教书先生，既然是往宁城去的，估计跑不掉……”

明颢脑海一片空白，瘟疫有多可怕，他心知肚明。赶在这样的时候流落在荒野上，十倍危险于以往，疫病的威胁是最小的，比瘟疫更危险的是，原本将所有流民抵挡在外的军队，会主动外出“清理”荒野上那些传播疾病的贱民。而比军队更危险的，就是那些与你结伴而行的流民了，在剿杀之下，生存更加艰难，饥饿会让他们疯狂，把食物的定义扩大到包括同类的范畴。

这样的时期，崔先生如果在宁城，将有染上瘟疫的危险，而如果他在路上……可能已经变成一堆被砸碎的骨头了。

“刘兄，钱先放在你那里，现在请你拿出一部分来，帮我购置一些东西，”明颢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另外要快，一个小时后我去找你。”

背包，绳索，砍刀，爪钩，火机，毒药，防刺护甲……都要质量最过硬的，最好圣堂内部的武器药品也来上一点，钱币不要准备，拿些便于携带的压缩干粮和水，也不要太多……

“您这是要出门！？乔兄，现在外面可是天下大乱，你这时候出门不是把自己往死人堆里送吗？”一一记下明颢要的这些东西，刘墨突然回过味来，愣住了。

没有解释，明颢道一声“拜托”，便切断了通话，开始收拾衣物。

刚没了一个师傅，不能再失去一个先生，他要去宁城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