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翘着腿，很有姿态的靠着沙发，指尖夹了一根烟，仰起头吐烟雾时。

一身的优雅中，透出一股格格不入的痞气。

融合在一起，不会让人觉得冲突，反而韵味更深。

云染脚步凝滞了一下，才从容的迈着步子走上前。

她弯身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北漠瑶，是她和他时隔八个月、猝不及防的重逢后，她看向他脸的第一眼。

隔着烟雾，他没看清楚他的眼神，但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无波无澜，皮肤白皙细致，比很多女人的都要好，五官立体深刻，脸部线条行云流水，除了人瘦了一些，颜值还是一如既往的完美的无可挑剔。

很快，云染就收回了视线，还是那种官方而又客套的语调，打破了室内的安静：“顾先生，请喝茶。”

北漠瑶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气息淡淡的维持着原本的姿态，除了时不时吸烟的举动外，再无任何其他的反应。

休息室里很安静，小王迟迟都没回来。

云染乖乖的站在一旁，陪着北漠瑶。

他没说话，她也不说话。

十分钟的时间，他抽了两根烟，在他摸第三根烟的时候，云染忍不住出了声：“顾先生，讲座马上要开始了。”

她以为她这样的提醒，可以让他停止点烟的动作，谁知他只是冷冷淡淡的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她，然后收回了视线，仿佛她不存在一般，姿态懒散的扣了一下打火机，咬着烟，凑到了火苗前，很快，烟头亮起，有这烟雾从他的鼻息里慢慢的飘出。

云染咬了下唇角，动了动唇，没再说话。

室内重归于一片安静。

纵使他和她早已没了任何关系，此时再见他这般没完没了的抽烟，她心底还是有些担忧，目光控制不住的往他指尖夹着的烟上飘。

看的此时多了，坐在沙发上的北漠瑶，也就察觉到了，在她的视线再次冲着他递到嘴边的烟上瞄来时，他不经意的掀了一下眼皮，恰好和她的目光对撞在了一起。

北漠瑶的眉尖微微一颤，刚递到嘴边的烟，蓦地从指尖滑落，掉在了裤子上。

几乎是下一秒，烟就被他飞快的拿开。

他低头扫了一眼裤子，确定没被烟头燃着的火烧坏，这才抬起头，再次看向了站在一旁不远处的云染。

女孩侧对着他，眼睑微垂，睫毛长而卷。

几乎没带妆的脸上，肌肤白净素雅的像是雨过天晴后，飘过的白云，干净的一塌糊涂。

乌黑的长发盘成了丸子头，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

身材纤瘦，骨架均匀，不过三厘米的鞋跟，显得她人有些娇小。

她整个人的气质干净纯粹的，和记忆里那个妆容精致的她，没有丝毫丁点的相似之处。

可是刚刚她和他对视在一起的眼睛，却又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熟悉的感觉……

北漠瑶指尖微微用力，烟被捏的有些扭曲变形，视线却未曾从云染身上挪开丝毫。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云染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大会议厅那边来的电话，她接听，声音很轻：“都准备好了吗？……好的，我马上带顾先生过去。”

挂断电话，云染转身，面向了北漠瑶：“顾先生，讲座马上要开始了，我带您过去吧。”

北漠瑶夹着烟，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视线定定的盯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神，和之前大不一样，不再是那种茫然和冷漠，明亮了许多，里面闪烁着一丝精光，比窗外明灿灿的太阳还要夺目逼人。

云染被北漠瑶看的皮肤发紧，指尖微微弯曲，握成了拳头，视线也变得有些飘动游离。

她强撑着镇定，等了一小会儿，看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就又轻声开口说：“顾先生，讲座马上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说完，她就被他目不转睛注视的目光，压迫的情不自禁的垂下了眼帘，遮掩住了他的视线。

北漠瑶像是要寻找出什么东西一样，盯着她的脸仔细的看了好一阵子，才将手中的烟掐灭，站起身。

云染以为终于可以走了，暗松一口气，抬起头，微笑的冲着北漠瑶刚做个请的手势，话还没说，北漠瑶的视线带着几分犀利的再次对上了她的眼睛。

她睫毛轻抖了抖，拼命地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语气礼善：“顾先生，这边请。”

北漠瑶没动，视线依旧黏在她的身上，只是眉骨间闪过一抹恍惚。

气质不一样，声音也不一样，就连容貌……坦白来说，他很确定他很爱小麻烦，可是他这个人也有个毛病，能认人，却不太记的住脸，但是熟悉的人却也能记住。

可是小麻烦，他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除了她那双勾人的眼睛外，他就是没能记住她的相貌。

他想，或许是她和梁豆蔻长得太像的缘故吧？

抛开容貌，单看眼睛……除了眼神给他的感觉很相似，眼底流转的光清澈迷人外，似乎也没什么其他的相同之处。

她的双眼皮更窄更自然一些，眼角也没那么开，弯弯的眉毛形状很漂亮，眉眼的距离宽的恰到好处，没有记忆中小麻烦眉眼间距偏近……眼尾也没那么上挑，少了一些魅惑的感觉，更多了一些无辜清纯的味道。

而且从年纪上看，她好像比小麻烦小了许多……

“顾先生？”云染头皮发麻的又出声。

北漠瑶眨了眨眼睛，将视线从她脸上继续绕了一圈，然后轻点了一下头，给了她一个反应，才抽走了目光。

云染率先迈步，北漠瑶紧跟其后。

去大会议厅的路上，恰好经过一个小会客室，云染看到小王在里面和校领导聊天，她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刚刚不见了小王，原来是替北漠瑶应酬去了。

……

北漠瑶的讲座很成功。

结束时，很多学生的脸上都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神情。

结束后，学校的记者部，对他还进行了一段简单的采访。

负责采访是个女学生，对北漠瑶充满了仰慕，问完原本准备的话题后，不肯结束，还自己想了一些问题问，问到最后，和这次讲座的内容都有些不搭边了。

北漠瑶风度翩翩的站在台上，神情没有任何的改变，可是台下的云染，在他眉眼轻垂时，还是看出了他的不耐烦。

教养和气度，让他脸上始终都挂着官方的微笑。

只是女学生的问题，越问越过火，甚至最后都问上了私人的话题。

北漠瑶的笑意渐淡，眼底也泛起了一抹凉意，云染生怕在这么下去，出现什么茬子，急忙跑上台，打断了女学生不断的追问：“不好意思，这位同学，采访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等下顾先生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

说着，云染就转身看向了北漠瑶：“顾先生，我们陈校长在湘楼等您，我陪您一起过去吧？”

晚上还有约的北漠瑶，本想拒绝，但在听到“我陪您一起过去”这几个字时，神思稍转了转，难道晚餐她也要陪着一起用？

北漠瑶轻点了一下头，说：“好。”

管只是一个字，他的神情和语气却没了刚刚被那位女学生追问采访时的冷意。

湘楼就在学校里，小王替北漠瑶应酬，不知身处哪里，出了大会议厅，北漠瑶拿着手机先给小王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等会儿去湘楼找他，挂断后，才对着云染开口说：“走吧。”

大会议厅距离湘楼有些远，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了快一半路程的时候，跟在云染后面的北漠瑶忽然出声：“你叫云染？”

不管是八个月前，还是八个月后，云染每次见北漠瑶，他对她始终都是无视的模样，此时忽然主动开口跟她说话，她有些诧异的回头望了一眼北漠瑶，才回了他的话：“恩。”

去年，许温暖带她和他见过面的，那时吴昊对他介绍过她的名字，而且那天，用餐结束后，她拦计程车时，还碰到了他，和他也聊过几句的。

听他的语气，似乎是已经不记得了。

回完之后，云染的心底难免还是泛起了一抹伤感。

“在西大读了几年了？”

云染以为不会再说话的北漠瑶，竟然又一次开口问了她问题。

“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

“哦。”北漠瑶应了一声，没再说话，直视着正前方的路，眼神颇为认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接下来，一直到湘楼，一路都是沉默。

陈校长带着一群校领导，早早就等在了湘楼的门口。

一伙人看到北漠瑶，立刻热情的簇拥了上来，和他寒暄了起来。

只是负责接待的云染，哪里有资格和学校高层坐在一起吃饭，她把北漠瑶一送到，基本上就被无视了，一直等到他们进了湘楼，她才为终于完成了压力沉沉的工作，长松了一口气，然后迈着步子，冲着学校门口走去。

在她等公交车，准备回家时，接到了许温暖的电话。

说是，吴昊的公司，终于步入了正规，今天正式签了一份大单，要开庆功宴，吃大餐，让她速来。

许温暖和吴昊能取得这样的成就，身为朋友的云染自然高兴无比，她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下来，然后站在公交站旁，等着许温暖把具体的地址发过来后，就走向了地铁站。

……

北漠瑶本以为云染会一同吃晚饭，没想到到了湘楼门口，他被人缠着寒暄了一阵子后，她人就不见了。

西大那么多校领导都在，不来还好拒绝，人来了却也不能当惩走，只能耐着性子应酬。

勉强呆了一个小时的北漠瑶，真的有些乏味了，递给小王一道眼神，小王立刻识趣的开口说：“顾总，您约了梁总八点半见，现在怕是我们赶下一个场子了。”

听到这话，北漠瑶佯装出遗憾的和一群校领导客套的道了别，然后和小王一同回到了车上。

回到了车上，北漠瑶掏出刚刚在湘楼里被他静音的手机，看了一眼，三十四个未接电话，有老宅座机的，也有爷爷手机的，还有梁豆蔻的。

那些未接电话，他都还没看完，开车的小王就开了口：“顾总，顾老先生刚刚给我打了电话，知道您今天回北京了，让您回家。”

北漠瑶抬起手，揉了揉有些泛疼的眉心，没太大感情的“嗯”了一声。

“那顾总，现在回老宅吗？”

北漠瑶没回应，过了大概一分钟，手里握着的手机，又进来了电话，是老宅的座机，他盯着屏幕看了一小会儿，指尖划了一下，接听，举到耳边，还没开口，他就听到了梁豆蔻的声音传来：“余生，爷爷让我打电话问你，几点回家吃饭？”

北漠瑶没出声。

梁豆蔻在电话的那端等了一会儿，又开口说：“大家都还在没吃饭，都在等你。”

北漠瑶闻若未闻。

“余生，你好不容易回次北京，难道都不回家看看爷爷吗？”

北漠瑶依旧沉默不语。

“余生，我知道你在听，你能不能说句话？”

“她是谁？”北漠瑶听到梁豆蔻的这句话后，眉眼微动了动，真的说话了。

电话那端的梁豆蔻，握着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有些委屈的又开口说：“余生，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能不能不要总这样，要么是当我不存在，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要么就是一开口就问她是谁？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别的话？”

“好啊……”相比较电话里梁豆蔻的哀怨，北漠瑶的声音清淡的不像话：“……她叫什么名字？”

顿了顿，北漠瑶看梁豆蔻不出声了，他就又开了口：“或者……她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更或者……你动手销毁的那些关于她的资料都是什么？”

电话那端的梁豆蔻沉默了良久，出声：“余……”

她的话还没说完，北漠瑶就挂了电话，然后对着前面开车的小王出声说：“你给老宅去个电话，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她不在了，我就什么时候回去看爷爷。”

梁豆蔻打着什么心思，他不是不懂。

她不告诉他，小麻烦究竟是谁，没关系，他等。

她得不到他，就拉着他陪她一起难受，也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让她更难受。

这几个以来，他要么不和她说话，要么就开口，就围着小麻烦转。

⊥算是他有什么想要打击她的话想要跟她说，也从来都是小王转达。

……

开车的小王，听到北漠瑶的吩咐后，立刻拿着手机，熟练地拨通了老宅的电话号码。

这八个月里，他替北漠瑶转达了太多难听的话，早已习惯的没了当初最开始的迟疑和开不了口。

电话一接通，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就将北漠瑶的原话传达了过去：“顾总说了，什么时候梁小姐不在了，什么时候他就回去看顾老先生。”

挂断电话后，小王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北漠瑶：“顾总，我们现在去哪里？”

北漠瑶刚准备让小王送自己回酒店，手里的手机就又进了来电。

是陆半城打来的。

接听，他没说话，陆半城应该是喝了酒，舌头有些打卷：“生哥，你是不是在北京？今晚耗子请客，我们现在都在金碧辉煌，好久没见了，你过来玩会儿呗？”

北漠瑶“嗯”了一声，收起手机，对着前面开车的小王开口说：“去金碧辉煌。”

v点钟的京城，道路很顺畅，不过二十分钟，就抵达了“金碧辉煌”的门口。

北漠瑶去上海没多久，小王也跟了过去。

小王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新公司忙得不可开支，好不容易回趟北京，总是要回趟家，北漠瑶在小王停车时，开口说：“没你什么事了，车钥匙给我，回家看看吧。”

“谢谢顾总。”小王的眼底闪过了一抹喜悦，停稳车后，他刚准备下车，去帮北漠瑶开车门，北漠瑶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哦”了一声，制止了小王：“对了，你手机给我下，我手机没电了，有件事要给张一说下。”

张一是上海公司那边的副总。

小王没有片刻疑虑，就将手机解开屏幕，递给了北漠瑶。

北漠瑶找张一电话号码时，飞快的按了小王的通话记录，在看到“西大学生，负责接待”这八个字时，指尖轻轻地点了一下，然后将小王保存的云染的电话号码复制下来，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发送成功后，北漠瑶删掉了短信，又胡乱的复制一个表情，才给张一拨了电话过去。

结束通话，北漠瑶将手机还给小王时，顺势接过车钥匙。

他坐在车里，等小王离开后，才拿起手机，点开了刚刚用小王的手机发给自己的短信。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将那十一个数字保存在通讯录里，然后收起手机，推开车门，摇晃着车钥匙，步伐悠闲的踏进了“金碧辉煌”。

……

云染吃饭时，喝了不少汤，到了“金碧辉煌”，又喝了不少含少量酒精的果汁，导致频繁的跑洗手间。

她第四次从洗手间折回包厢时，因为心底念着自己刚刚点的那首歌快到了，所以步子走的有些急。

推开包厢的门，她也没去留意周围的环境，就冲着站在点歌台旁的许温暖跑了过去：“暖暖，轮到我了没？”

说着，她的手就搂住了许温暖的胳膊，脑袋冲着点歌台瞄了一眼，发现自己点的那首歌已经被切过去，皱了皱眉心，刚想说“我要重新点，而且下一个唱”时，耳边就传来了许温暖温雅的问好声：“生哥好。”

生哥？北漠瑶吗？他不是在湘楼跟学校领导吃饭吗？

云染后背僵了几秒钟，才顺着许温暖的视线转过头，然后果然看到了不知何时过来的北漠瑶。

他穿的还是下午那一身衣服，大概是因为来参加的是朋友聚会，领带已经被抽走，衬衣的纽扣解开了两颗，露出一小块精致性感的锁骨。

他的手里夹了一根烟，在包厢有些昏沉的灯光下，燃烧的烟头格外扎眼。

他像是早已经发现了她，微点着头，回应完许温暖的招呼声后，视线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看她的眼神，和下午在学校休息室里一样，闪烁着一抹光，很认真，还带着一丝探究。

云染被他看得心跳有些加速，睫毛微微抖了抖，就移开了视线。

北漠瑶和云染几乎没什么交集，许温暖看他看云染，以为他是因为陌生才留意的，便出声介绍：“生哥，这是我朋友……”

许温暖的话还没说完，面对一行人打招呼，都没怎么开口说话的北漠瑶，望着云染，蓦地出了声：“好巧。”

云染回了北漠瑶一抹浅笑，因为和他对视，人有些紧张，声音也带了一丝轻颤：“是好巧。”

她话刚说完，陆半城就晃了过来，搂了北漠瑶的肩膀，将他人带走了。

在他擦过她身边的那一刹那，她闻见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特有的清淡香气，她下意识的抬了一下眼皮，恰好和他的微侧头看向他的眼睛对碰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到男子夹着烟的指尖轻抖了一下，脚步也放缓了一些，盯着她的眼神愈发的深邃专注。

云染被北漠瑶的眼神，撩拨的心跳蓦地加速，直到北漠瑶都走开许远，她还站在原地愣愣的定着神。

旁边站着的许温暖，一脸不可思议的转过头，冲着她眨巴了好一阵眼睛，一脸诧异的出声：“小爱，你跟生哥那两声好巧是什么意思？你们见过面了？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染这才闪烁了两下睫毛，缓过神来，她撞了一下许温暖的腰，有些不好意思的凑到许温暖耳边，小声的解释：“别瞎说，是下午，顾先生去我们学校讲座，我接待的他。”

“原来是这样啊，那还真是巧。”许温暖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后就拉着她冲着点歌台走去：“你不是要唱歌吗？刚刚你不在，被吴昊切过去，重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