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完,许家四口去佛岭雪山玩了一周,回来没几日就到除夕。司机、佣人回家过年,家里反倒缺少人手。

周彦亲自下厨准备年饭,南栀和许措被差遣去超市买调味品和蔬菜。

货架上各种促销的红火年货，广播里一首接一首的恭喜发财。超市很热闹。

排队收银的时候,南栀想起漏了件事，忙寻找卫生用品区，“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许措瞄着她,把手里东西往购物车里，一包一包地丢,“买这个？”

南栀愕然，随即脸微热。

从男孩子手里脱出的，是两包棉柔型的卫生棉。连厚薄规格都是她平时用的…

许措眼睛里溢着点子笑,嘴角压着上翘。“这都能忘,笨。”

他又丢了暖宝宝和一袋红糖进去。

“……”

队伍很长,往前看就是错落的一排后脑勺。

“你倒是挺懂女生的。”

许措嗓音变低“跟你一起长大，看得多当然懂。”

站得近，南栀侧过脸,刚好看见他收得很紧的下颚线。其实许措脸并不小,但骨骼收得立体就显得很小。有种精致。

她眼眯了眯“有弟弟真好。”

许措一愣。

过了几秒钟，他往前走时随口说“那你就好好珍惜，对我这弟弟好点吧！”

南栀在原地怔了怔。面前是许措牛高马大的背影，“嗯。”

胳膊一僵,许措眼皮缓缓低下。左边手臂被人一抱。他眼睫颤动，却始终只看见南栀头顶柔软的发旋。

有一瞬间的冲动，让他想问姐弟可以这样抱吗？

但忍忍他还是没说。怕问了，引起南栀的注意，就不这样抱着他胳膊了。

或许只是她也对姐弟关系存在误区，没注意而已。

许措这样想着，每一步往前移动都有种小心。

像怕惊走枝头停靠的小麻雀。

只是这队伍似乎排得过分长了，一个个顾客大框小框，收银员扫个没完没了。这样的亲近，磨得他有些焦躁。

南栀脸颊贴着男孩子的黑色羽绒服外套，数着布面横竖编排的纹理，心跳因为恐惧男性而有些加快，但她不想移开。

就在这种矛盾的感觉里，她收紧手臂，头依靠在这条臂膀上“唉，肚子有点疼。”

她低声说。

“怎么了？”

她轻轻笑“你不是从小跟我长大吗，还不知道为什么。”说到后面，声音小了些。

许措看着她发顶出神，第一个念头是敞开衣襟把她裹进怀里，但迅速被否定了。因为前头有一对情侣正是这个姿势。

他想了想

身上披来宽大的衣服，南栀微笑着抬起脸“你这样冷吗？”

许措只穿着件灰色高领毛衣，故作一脸冷淡和无所谓的样子，“年轻身体好，冷不坏我。”

他们继续排着队，前头情侣卿卿我我。南栀拢拢肩上的黑羽绒服，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

她其实不冷，只是喜欢被人不断付出的感觉。

很新奇。

很好。

超市又有暖风，她片刻就被热得手心微微冒汗。

其实以前许措也偶尔对她好，但那是抱着目的的。和现在不一样。

现在在姐弟这个词的保护下，她可以得到他的关心和付出。心安理得。

路边风很大。南栀还是把外套还给了许措，男孩子要面子硬扛，就是不要。

她有点头疼。

“不要这么幼稚，穿上。”南栀执意递给他。

许措上下瞄她，接过来，却还是没穿。就这么跟她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他站了会儿。“我很不成熟吗？”

南栀轻柔地笑，“嗯，有时候有点。”

又过了一会儿。

“比如？”

“比如就现在。”

大厦外墙闪烁着新年广告的。南栀转头，看着霓虹与夜色掩映里的许措“这么冷的天，你不穿肯定会感冒，没必要这么打肿脸硬撑。没有意义的。”

许措脸色变得不好，显然有些不高兴。

他低头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捏出一根咬着，点燃。

除夕的傍晚出租车变少，他们站了十来分钟还没有车。

许措沉默寡言地蹲在路边，手夹着的香烟，在微风里散出细细的白色。嗓音沉沉“你喜欢成熟的。”

南栀就站在他旁边，“嗯，告诉过你。”

许措点点头，表示知道。“成熟的好，适合你，能为你解决很多麻烦。”

“是啊。”南栀说着，很浅的一笑，“你知道我不是傻白甜的女孩子，很现实的。”

许措没说话。南栀对他的声音和口吻总是这样温温和和的，过去这几年，不管哪次发生争吵、摩擦，南栀从不跟他发火，也不赌气。都是他各种耍脾气、说狠话。

最后和好还是她不计较。

许措狠狠吸了一口烟。

“昨天的快递是那个女记者寄给你的？”

“嗯。”

“她还老缠着你做什么？那事情还没完么。”

南栀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是个什么东西。”问完，许措又顿了顿，“你要不想让我知道就算了。”

想了想，南栀还是告诉了他“是个车钥匙。但其实是个微型摄像机，是我爸爸曾经送给她在电视台的哥哥的。”

一根烟燃尽，许措站起来，眼神褪去冷和凌厉后稍微木讷。“放心，不管怎样，我还在。”

南栀露出微笑，“那晚上你多吃点，万一又要打架，别受伤。”

他下颌微微上扬，自信地漫漫笑一声，“我没那么容易伤到。”

“……”

一辆空出租车驶来。

南栀看着许措对车辆抬手臂的侧影，微微叹息，觉得对他嚣张无畏的样子没办法。

许措提着重物去打开车门，回头用下巴对南栀一指车内。让她上去。

南栀钻上车后排，他才上车，关上车门。

看了会儿窗外飞驰的新年灯笼，南栀手从后座的椅子上拿起，放往旁边，落下去。却握不住这只冰凉的大手。

“傻瓜，再不穿上，你就要发着烧过新年了。”

许措才回头，然后一语不发，依她话穿上衣服。

周彦搞了一桌子菜，许清文也从朋友那应酬回来，满面微笑。南栀和许措推开门进客厅时，正见两个人在沙发亲吻。

双方都吓一跳。

周彦忙退开，小女儿一样害羞地说去厨房看汤。许措没什么表情，冷笑了一声，把东西丢在地上上楼了。他向来不喜欢周彦。

南栀也有些尴尬，但还是提上许措丢下的东西，去厨房帮忙。

晚饭在一大桌子菜里，也有节日的气氛。许清文宣布了周彦怀孕的消息。夫妻俩特开心。

南栀忍着心里的不安，说了两句恭喜的话。

许措没吃几口就站起，去厨房拿水喝，此时许清文也去了旁边接电话。

碗里有筷子放下片牛肉，南栀一抬眼就看见周彦有微微笑容的脸。“小栀，你为我开心吗？”

南栀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的，不知是高兴还是忧伤的眼泪，点点头。“开心。”

结果这两个字，让周彦彻底红了眼睛，但她又矛盾地笑出来。似乎真的很开心。

她竟然伸手，抚摸了她的脸，南栀愣着。

“终于，我们熬过来了。”

“……”南栀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彦也没提看见黑二代新闻的事，她彦手指擦掉笑脸上的泪“你也快高中毕业了，上了大学，谈个靠谱的男朋友，找个成熟可靠的人呵护你。”

南栀明白她的心情。

当基本的生活出现危机，人的思维就很难不现实。她和周彦一样，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所以南栀笑了下，点点头。一抬眼就看见周彦身后，捏着半瓶矿泉水的许措。

他站在那，眼神冷冷。似乎是忍了忍。还是在许清文回来的时候回到自己座位，安静吃自己的饭。

饭后许清文就带着周彦出门，去一个朋友的牌局。

整栋小别墅只有姐弟二人。

各在各的房间。

许措在桌前拿着手机，单手打字，拒绝掉鹿皖和宋魁的邀去和八中妹子放烟花的邀约。

一吐气，背往椅子上一靠，仰着头看天花板。

过了几分钟人一站起来，大步穿过小走廊，敲门。

“睡了吗？”

南栀从书桌回头，“没有。”

“大年三十还看书，要不要这么用功。”许措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南栀一边认真写作业，一边回答“我不像你，拥有那么多，哪怕不读书也无所谓。”

她翻过一页书，“我如果我连仅有的好成绩都没了，就真一无所有了。”

许措刚坐好，手往后地搁在椅子背上，看她“你怎会一无所有。”

南栀笔一停。发现自己最近和许措的话有点多。

她微微扯唇，想试试去适应这种变化。就说“我没有父母，没有家，在这连户口都没有，还不是一无所有吗？”

大概是字眼略沉重，许措没立刻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可你拥有我，不就什么都有了？”

身形一僵，南栀转头。

窗外，远处天空烟花炸开，闪闪烁烁。

南栀过了好几秒才笑了——

“嗯，我还有你。”

说好的，不离开、不背叛，可以放心地相处的人。

被她突然温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许措眼睛眨眨，转开。

“还有一学期你就高考上大学了，到时候你会很快恋爱吗？”

“不清楚。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气氛一时沉默。

“那到时候要找个，不能太差。”

南栀抿抿笑。

许措低头，面前摊开的素白掌心里，一颗大白兔奶糖。

南栀笑眼眯眯，温温柔柔地说“我的事不用你担心，先想想自己高中要怎么过吧，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