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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公主的信。
从二皇子那儿回来后,冰冷僵直的四肢,生生作痛的伤口,麻木的心,似乎全都因为那隔着一层布料的信生出了丝暖意。
燕潮见不是个坦率的人,给她的信不过只言片语。可傅四娘蹲在墙角,捧着笺纸将那行短短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她似乎很痛苦,很挣扎,咬紧下唇,肩膀颤抖,一闭眼,眼角就溢出了点泪水。
那张笺纸上只写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信你”。
福昭前脚刚走,片刻,成安就来了。
燕潮见有点不耐烦,不过还是让人将她带进来,慢悠悠咽了块糕点下去,才问“怎的有空来我这儿了?”
这话不由让成安想起方才福昭冲自己说的,下意识开口辩解“这几日在忙着知会宫人裁夏天的衣裳,这才没来及来看阿姊。”
燕潮见对她这些理由着实没什么兴趣,成安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她既然来了,定然是有话要同她说的,“说罢,有什么事?”
成安今日似乎格外沉不住气,就真不再同她寒暄,“阿姊想好驸马的人选了么?”
“驸马?那倒还没有。”
“为何?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成安有些意外,“阿姊就没有中意的人选么?”
“那看来你是有了?”
成安一噎,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反应过度,忙垂下头,可想想话既然都说到这儿,那干脆一鼓作气,“阿姊不是同江世子最要好了么?”
在成安心里,江家位高权重,又有爵位,江重礼是嫡长子,日后定然是要承爵的。可不比什么容三郎元五郎那种阿猫阿狗好多了。只有燕潮见日后过得好了,她才能更好。
正好燕潮见和江重礼是青梅竹马,跟元五和容三比,不管怎么看都是江重礼最为出众。且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他有多在乎燕潮见。她本以为燕潮见也肯定是属意江重礼的。
可看这样子怎的还在犹豫不决?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成安心底生出几分烦躁,若不是她自己不够格嫁江家,也就不会这么费尽心思地撮合这两个人了。
她心中想法,燕潮见一清二楚。
可成安想错了,正是因为江重礼太好,她才不能嫁他。他那样好的郎君,就该娶个真正能顾虑他的妻子,平平安安过好一辈子。而不是娶她,然后被她身上所背负的东西拖累。
燕潮见思及此,只觉得兴致缺缺,不愿再和成安多说,挥挥手叫人送她出去。
日头西斜,暮色将至。
燕潮见闲来无事,悠悠的在后头小花苑秋千上坐着,脚时不时在地上蹬一蹬,晃晃悠悠的。自从太平观回来后,她还不曾仔细看过宫里的夜空,今夜是满月。
她如今没法出宫,不知傅四娘那边出了什么事,希望福昭确实将自己的信带到了。还有那个茶楼地下的男孩们,若能想个法子……可自己如今境况,着实帮不了他们。
“今夜月色的确不错。”苑内的寂静被这声音打破,也不知他从哪儿进来的,一步一步自不远处的黑暗中走进了亮色中。
“你来做什么。”燕潮见只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容洵轻快地越过池塘,朝她迈进几步,“公主才是,咱们都一天没见着了,公主就不想我?”末了,添上一句“我可想公主了,所以我就来了。”
燕潮见撇撇嘴角,没理他。
容洵被晾在一边也半点不觉尴尬,自顾自的就开始说“公主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让我猜猜,是因为我没来探望过你,还是因为……我昨日没回答你那句话?”
燕潮见这回终于有反应了。
之前她就隐隐觉得容洵的目的不简单。经过昨日在茶楼里他一瞬间的松懈,燕潮见才总算回过了味。
他是二皇子的人么?
是。
但他似乎还藏着别的秘密,是二皇子和她都不知道的。或许这就是他费尽心思接近自己,讨好自己的缘由。
“容三,你到底想要什么?”她问。
他太让人捉摸不透,燕潮见厌恶这种不确定感。眼下倒是希望他干脆承认自己想要的是图纸,只要有欲望,就有办法掌控。
容洵却笑着没答话。
她的气色和昨日比好上了许多,到底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娇花,离开了保护,在外头只会加快凋零。
但他并不讨厌她这副明知前路便是断崖还要义无反顾向前的模样。
这样凛然赴死的她,也很美,美极了。
容洵想着,便低低轻笑了声“公主,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燕潮见手一抖,愣了。
他向前几步,月色余晖在他身周镀上了层淡淡的光晕,手一伸,指腹触到了她的面颊,望着燕潮见呆住的神情,弯弯眉眼,眸子亮闪闪,满满的都是喜悦“我不做二皇子的人。”
“从现在起,我倒戈了。”
想必不管谁来都看不懂眼下这个情况,燕潮见怔了下,缓缓皱起眉“你又想耍什么伎俩?”顺带拍开他的手。
“错,大错特错!”
容洵哈哈一笑,收回手,弯下腰来与她平视,“公主相信一见钟情么?”
“我和你可不是头一回见面。”
“那就日久生情,是一样的啦。”他无所谓道“总之我想说的是,刚才,就在那一瞬间,我喜欢上公主了。”
“不是玩笑,是真的。”
燕潮见心道我信你才有鬼,咂舌“我在和你说正事。”
每回总能被他岔开话题,在茶楼时也是,遇事不决就插科打诨,真以为自己看不穿他那点小伎俩?
容洵颔首“可我也在同公主说正事,还是我的终身大事。”他思索了下,挑起嘴角“公主如果不信,我倒可以拿出点诚意来。”
“我方才说了,我倒戈了。”他凑近她,垂下头宛如情人低语“公主不是喜欢那个青鱼么,不如,我把他给公主带过来?”
夜色深了,城西一座宅邸里,青鱼正立在井边打水。他只披了件外衣,明黄色的,很大,不是他自己的。
单薄的身子缩在外衣里,隐隐能窥见一片雪白纤瘦的胸膛,寒风吹过,惹得他不禁颤了颤。
白日里他睡得迷迷糊糊,只记得似乎有谁来找过那个人,是个女人,因为他听见从那个人的房里传来了女人低低的哭声。他那时正睡在隔壁耳房里,他很害怕。
那个人果然发了怒,女人走后,他一把推开房门,粗暴地将他从榻上扯了起来。
折腾到晚间,有人来唤,他才收拾收拾出了府,没再回来。
那件大衣被他留了下来。如今是春寒,很冷,光是青鱼平日里那些衣衫根本抵不住刺骨寒风。
他壮着胆子披了那个人的衣衫,忍着痛,想要打些水洗洗身子。
他太脏了,他一定脏死了。
青鱼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是那个人的妹妹,公主……他想起她的手很冷,但笑容却像春日艳阳似的温暖,他从未见过那样美好的人。
他早就习惯了别人看自己时带着嫌恶,贪婪,欲望。但是,唯独她有些不一样。
冰冷的井水使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如雪般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很多红红的印子,是那个人的。
青鱼一遍一遍的想要洗掉,可大腿却被他越搓越红。半晌,他终于明白这只是徒劳,停下动作,静静地,就犹如要和死寂的夜晚融为一体般的,垂下了眼帘。
“做什么呢?”
青鱼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无措地抬头望去,看见容洵正含笑立在院子里冲他挥手。
青鱼有些怕这个人,站着没说话。
容洵也不指望他会回话,悠悠看了看地上淌了一滩的水迹,还有他暴露在大衣下,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腿,了然点点头。
他进屋找了套衣衫扔给他,“穿上跟我走。”
青鱼望着手里的衣物,有些怯懦“这是那个人的……我不能穿。”
容洵好笑地道“你不说,我不说,他能知道你穿了?”
青鱼仍没动。
“你想不想见见我的公主姐姐?”
青鱼听了这话一滞,倏地抬起脸,如美玉般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动容,眼角泪痣在夜色里妖冶勾人,容洵冲他笑了下“你跟我来,我就让你见见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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