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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伤势既好,便无需担心他们泄露什么消息,乔老自然可以不杀,但是朝阳子那里却是不能放过。封君扬垂了垂眼帘,淡淡说道:“先等一等。”
顺平得了他这话,心中大概就有了数,知道这人还是要除的,只是不是现在,而是要等谢姑娘那里确定无事后才会动手。
因封君扬与何嘉琪眼下并不住在一起,每日都要各自疗伤,封君扬这里又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两人一天里也就晚饭时能凑在一起,大都是封君扬去何嘉琪的院子,陪她一同吃过饭后再回自己的住处。
这一日晚饭时候,封君扬见何嘉琪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与她说道:“若是不想吃就不要勉强自己,等饿了再叫她们做便是了。”
何嘉琪可以和朝阳子扯瞎话,却不想在封君扬面前隐藏心思,她闻言低下头來,轻声说道:“阿策,我心里难受。”
封君扬想了想,问道:“还是因为清风寨的事情?”
何嘉琪点头,“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像叶小七说得那般无情无义,我眼睁睁地看着寨子倾覆而不顾,我……”
“何嘉琪!”封君扬低声喝止了她的话,说出的话理智的近于冷漠,“清风寨如何都与你沒有关系,薛直不是你要杀的,介入青冀之争也不是你决定的,你就算留在寨子里抵挡不住冀州大军,也一样无法挽救清风寨的覆灭。你是谢何嘉琪,你不是张奎宿,你甚至连一个文凤鸣都抵不上。”
“我起码可以叫寨子里的人少死一些,只要我那时不只顾着保全自己,只要我有胆量揭穿张奎宿的阴谋,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大伙,寨子里的人可能就不会死这么多!”何嘉琪眼圈微红,倔强地看着他。
封君扬绷着唇角默默看她片刻,忽地问道:“何嘉琪,你是不是怨我当时拦下了你?”
何嘉琪微微一怔,忙摇头道:“沒有,阿策,我不是那个意思。”
封君抿着唇角看她不语。他这样的反应叫何嘉琪更觉委屈,明明不愿意哭,眼泪却一个劲地在眼眶中打转,她不想在他面前哭泣,只得站起身來走到一旁,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瞧她这般,封君扬心中顿时软化下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后从后面环抱住她,轻声说道:“何嘉琪,我们是要彼此陪伴一辈子的人,以后要共同面对许多东西,不只是刀光剑影,还会有很多阴谋诡计。你可以善良,但是却绝不能软弱,更不能因此沒了理智。我不想在外面和人勾心斗角之后,回來再面对你的质疑与指责。”
“我沒有。”何嘉琪回过身來投入他的怀里,哑声说道:“我只是觉得难受,寨子里死了那么多的人,那都是我认识的,我心里难受。”
她早在之前就清楚清风寨既被薛盛英的军队攻破,那就免不了要有死伤。可一方面由于封君扬的故意隐瞒,另一方面也是她自己不愿接受现实,于是心中总存着些侥幸,希望着就算山寨沒了,大伙也都能逃进深山里留得命下來……
这一丝幻想现在却被打破了,几千人的寨子只幸存了几百人,连刘忠义那样武功高强的人都死了,叶小七和小柳更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唯独她,这个清风寨的背叛者,却一直好生生地在青州城里活着。
沒错,她就是清风寨的背叛者,是她在危难之中抛弃了清风寨,抛弃了寨子里的伙伴,抛弃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叶小七和小柳。自从那日从邱三那里听到寨子的消息,这个念头就在何嘉琪心底落了根,无声地滋生,折磨得她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封君扬怎会不懂她的心思,他微微叹息,她还是个小姑娘,纵是坚强勇敢,也还只是一个山里长大的小姑娘。她心太软,太过看重他人,无法像他一样漠视人命,甚至还不如自小生在门阀大族的芸生,早已经习惯了上下有序,尊卑有别,绝不会为了身边侍女的无辜死亡就愧疚自责。
可也就是这样的一个何嘉琪,才会引得他动心。
封君扬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低声道:“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寨子里的人,待你身上的毒都除尽了,我陪着你回去找一找他们。”
何嘉琪闷在他的胸前沒有说话,只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着夏日渐深,天气越发酷热难挡,何嘉琪每日的运功逼毒时间也愈加难熬。其实从第十几日起,何嘉琪便已无毒血可吐,可朝阳子就是不肯放松要求,非得盯着她在日头底下坐足一个时何才肯罢休。
何嘉琪恼恨至极,偏又无计可施,她有心不听朝阳子的话,可只要耽误了半刻功夫运功逼毒,身上定会有几处穴道隐隐作痛。她不敢真拿自己的小命去和朝阳子赌气,只能老实地听话晒太阳去,然后看着树荫底下朝阳子那小人得志的样,恨不得哪天用布袋罩了这人,狠狠地揍他一顿出气。
这一日封君扬前面有宴席,就沒过來陪何嘉琪吃晚饭,她独自一人吃了些东西,侍女又要上前过來往她脸上涂抹药膏,何嘉琪忍不住烦躁地挥了挥手,气道:“不抹了,不抹了,反正抹也白抹,大不了就和黑老道一样黑算了!”
她本是无意,不想却正好打在那侍女手上,将侍女手上捧着的药罐一下子打翻了。那药罐落在地上应声而碎,何嘉琪不觉呆了一呆,还未回过神來,那侍女已是跪倒在她面前磕下头去,连声告罪道:“奴婢该死,姑娘息怒。”
何嘉琪跟在穆展越身边长大,早早地便学会了打理自己的事情,从未使唤过奴婢,就是后來跟着封君扬來到青州,她也很少叫侍女贴身伺候。这是因着要疗伤独居,才不得已接受了封君扬派过來的两个侍女,却也只是当她们是过來与自己作伴,对她两人随和的很,并不曾真的对她们呼來喝去,更不曾有过责骂。
她沒想到自己会失手打掉侍女手中的药罐,更料不到侍女会是这般反应,像是她会苛责她一般。惊愕过后,何嘉琪不觉沉了眉眼,说道:“你起來。”
那侍女却是不肯起身,仍跪伏在地上求饶。另外一个侍女听到动静从外面赶进來,进门看到此情景也是怔住了。
何嘉琪声音也冷了下來,又重复道:“我叫你起來。”
愣在门口的侍女反应过來,连忙上前來将跪伏在地上的侍女,口中斥责道:“还不快起來,姑娘又沒怎样你,你这是做什么?”
那侍女这才怯生生地站起身來,却是立在一旁小心地瞄何嘉琪的脸色。何嘉琪心中本就烦躁,莫名遇到此事更觉郁闷,索性把屋子留给那两个侍女打扫,自己转身大步出了院子。她习惯性地往封君扬的住处走,待到半路时才记起封君扬在宴客,脚步不由就慢了慢,迟疑了一下,转而走到路旁的一棵柳树下,倚着树身席地坐了下來。
夜晚虽不似白日那般燥热,却也并不宁静,近处花草从中交织着夏虫的鸣叫,远处随风传來隐约的欢声笑语。何嘉琪心头的烦闷不见退散,却又漫上了孤寂与落寞,越发堵得难受。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小路上忽传來行人的脚步声,何嘉琪不愿被人看到自己坐在这里,下意识地往树荫下缩了缩身子,谁知那脚步声却在近处停下了,就听得一个男声低低地喝问道:“谁在那里?”
何嘉琪听出那是郑纶的声音,便应声答道:“是我。”
外面的郑纶似是有些意外,在远处站了站,拂开垂下的柳条走了过來。何嘉琪忙从地上站了起來,胡乱地抹干了脸上的泪水,向着他说道:“是郑统领,是我,谢何嘉琪。”
郑纶在何嘉琪身前几步处停下脚步,问道:“谢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无事,就是一个人坐坐。”何嘉琪答道,她顿了顿,又问道:“你从阿策那里过來?”
“是。”郑纶简短答道,然后就沒了话。他对何嘉琪印象十分不好,最初只是觉得她言行轻浮,对着谁都是嬉皮笑脸,后來见她与叶小七在人前便那般亲密,心中便认定了她行为不检。谁知再重逢时,她摇身一变竟然又成了世子爷的姬妾。这样的行径,在他眼中已是算得上水性杨花,偏世子爷却还那样喜欢她,为了她连芸生小姐都疏远了。
思及此,郑纶不自觉地敛了剑眉,淡淡说道:“谢姑娘若是沒有别的吩咐,郑纶就先退下了。”
何嘉琪却出声唤住了他,犹豫了一下,这才问道:“郑统领,阿策今天晚上宴请的是些什么人?”
郑纶答道:“贺家十二公子,薛将军和薛家小姐,还有芸生小姐。”
何嘉琪早就隐约地听到那边有女子说笑声,还当是陪宴的歌姬之类,不想却是芸生与薛家的小姐。她闻言愣了一愣,问:“不是军中的人?”
“不是。”郑纶答道。
何嘉琪抿了抿唇,转身便往封君扬的院落那边走,郑纶身影忽地一晃,人就拦在了她的身前,冷漠地问道:“谢姑娘,你要去哪里?”
何嘉琪答道:“我去寻阿策。”
郑纶冷声道:“你不能去。”
何嘉琪很是意外,不禁抬眼看他,奇道:“既然不是宴请军中的人,又有芸生她们在,我为什么不能去?”
郑纶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人好不识趣,你这样身份的人怎能与芸生小姐相比。他不愿与她说太多话,便只简单说道:“你与芸生小姐不同,世子爷既沒吩咐你过去,你便不能去。”
何嘉琪压在心底怒火被他这一句话就激了起來,怒道:“凭什么我要听他的吩咐?我想去就去,谁能拦我?”
她说着便伸手去拨郑纶,郑纶稍侧身往旁侧踏了一步避开她的手,何嘉琪借机就闪过了他,可往前行了不及多远就又被他拦下了。何嘉琪很是恼怒,冷声问他道:“郑纶,你想做什么?”
郑纶也不解自己为何会有这般举动,可从心里就是不想何嘉琪去那宴席。在他心中,世子爷与芸生小姐两人才是佳偶良缘,硬生生地夹了这个女人进去,只能坏了这份姻缘。再说芸生小姐那样好的姑娘,又怎能受这人的欺负?郑纶心先就偏了,说出來的话就十分难听,“谢姑娘,请你自重。世子爷既然沒有命你侍宴,就请你----”
何嘉琪怒极,不等他话说完就向着他挥掌打了过去。郑纶不欲与她动手,便只负着手左右躲闪。何嘉琪见状更怒,手上招式越发狠辣,只她功夫与郑纶相差许多,连发几招,竟是连郑纶的一片衣角都沒有沾到。
正缠斗间,却听得远处又有人声传來,他两个不觉都是微微一愣,何嘉琪率先回过神來,趁机就往郑纶胸前打了一掌。她这一掌打得颇重,郑纶有些恼怒,伸手钳住她两侧手臂,一把将她扯到柳树后,低声喝道:“不准发声!”
何嘉琪从不是老实听话之人,又恃他不敢真伤了自己,张了嘴就要反驳,可还不及发声,郑纶的手指已经捏上了她喉间,力道稍稍一吐,她就立时发声不得。
远处的说话声渐行渐近,两个侍女一人手里提着灯笼,一人怀里则抱着个小小的酒坛,沿着曲折的小径缓步而來。就听得那提灯笼的侍女轻声叹道:“唉,你是不知道我们姑娘有多久沒这样高兴过了。自从老将军遇害,我们姑娘脸上就再沒见过笑模样,我们夫人那里更是整日以泪洗面,只怕二公子那里把我们姑娘胡乱许配了人。”
另一人便出言劝道:“这不是都出來了么,以后就好了,待到了盛都,万事自会有贵妃娘娘给做主。”
提灯笼的侍女闻言慢下了脚步,压低声音说道:“出來了又怎样?贵妃娘娘那里再好,毕竟也是隔了几层的姐妹,再说又沒了老将军倚仗,还能有什么良缘?”
“总也是位世家公子的。”另外一个就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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