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点点头，“嗯，死了。”

他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

我反倒是愣了一下，“你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摇头，“不，我不知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

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你就没有一点点意外吗？”

顾先生向后靠了一下，吐出一口气，“谈不上意外不意外。我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的以后，我就做过排除法，荆南总共只有这么大，和陆江远门当户对或者说有可能跟她有瓜葛的人，算到最后也就那么几个人，只差一个实实在在的证明而已。事实上，对我的改变也没有那么大。”

我迟疑了一下，“所以，你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世了是吗，可是，你的亲生父母，确实是有他们自己的苦衷，你会不会觉得有点……”

“苦衷？”顾先生苦笑了一声，“算不上，至少陆江远算不上。因为即使不是我，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从一开始，我还不知道我不是她亲生的，我就开始到处找陆江远，我就疑心是他。因为她的孩子，也是陆江远的，她跟傅瑜卿之间，其实本身就是情敌。陆江远就算不知道我是谁，他也不会不知道她的孩子是谁的。所以说，没什么苦衷可说，他仅仅就是不想负责，也不把我放在心上而已。”

我以为我告诉了他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但实际上，他告诉我的，好像更严肃。

我很想问问他关于傅家，其实这才是重点。我离开他，原因之一，也是因为傅家。既然这件事都已经说明白了，他应该知道，我现在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顾先生看着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傅瑜卿，所以我没有发言权。但是，其他的人，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他顿了顿，“惊鸿，我来冬港之前，我已经跟她决裂了。从昨天开始，我就已经不是顾家的儿子。当然，也不会是傅家。我跟他们，从此再没有什么亲情纠葛。”

我虽然昨天听见高蔷说起了，但我心里其实不是很信。如果顾先生放弃这一切，也就意味着，他可能要丢开之前所有的努力。

听他亲口说起，我又觉得很难，很艰难。

我问：“那古玩城呢？”

“已经退市，价值并不多了。我同意全部转让给傅家，你手里的股份，你可以选择继续持有，也可以一并卖给傅家。”

我看着他，古玩城当初被认为是顾先生手里最有价值的产业，一度估值飙到一个天价，现在直接没有了。

“古玩城的经营模式，只有我自己清楚。所以傅家拿过去，很有可能，是几年之内会败光。你的百分之三十股权，事实上，以后也值不了多少钱了。”

从古玩城退市，好像顾先生就一直在收缩自己的产业。

顾先生伸出手来轻轻抚摸我的脸，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容，“所以现在，我就是一个光人了，顾家也好，傅家也好，那些事情，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恭喜你终于翻身做主人，我来求你包养了。”

我也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我壮着胆子，求他包养我的样子。

我把他的手按在脸上，像是在背诵当初的故事，“想让我包养的男人，一向都数不胜数，不过，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顾先生也看着我，语气低低，“我会竭尽所能帮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两个人，好像在演出一场皮影戏。

岁月轮转，时光好像静止在了那个时候。那天他当着我的面撕掉了一幅画，把宣纸片和丝帛甩在了我的脸上，叫我把画再恢复原状。

现在我们像两个反串角色的蹩脚演员，在重复当年的话。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原来我们都没有遗忘过。

我在医院里一直住了一个星期，好在伤口愈合得还不算太糟，沈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

可惜宝宝还不能出院，我和顾先生一起去看过他，他现在依然瘦瘦小小的，睡在保温箱里面，暂时还不能完全自己呼吸和进食。不过，他看起来已经比沈医生给我看的照片要好看很多了，至少看起来五官已经不是红扑扑的一团，多多少少能看出一点点特征了，好像眉眼是像顾先生多一点。

沈医生说他出生的时候只有不到三斤重，实在是很瘦小。现在倒是已经好很多了，在保温箱里面住了一个星期以后，体重也还没到两公斤。

我以为他已经很胖了，我怀着他的时候，体重比之前起码重了二十斤，没想到他居然只有这么一点点大。

我在保温室里陪了他一会儿，后来顾先生说我现在也不能累着，要早一点回去。我才依依不舍地从医院出来，他用大衣裹住我，接我上车，我们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在快到家的时候，顾先生忽然问道：“你饿不饿？”

我其实是饿的。因为剖腹产的刀口一直在愈合中，消化系统也不是那么强悍，所以顾先生一直都不大肯让我吃正常的食物。我都已经吃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流食了，看见米粥米糊糊之类的就犯恶心，实在不愿意再吃了。

我的脸皱成了一团，可是又不愿意继续吃粥，纠结了半天才说：“是有一点……”

“那我们先去吃饭吧。”

顾先生说着，直接把车掉头，开往了我熟悉的那家饭店。

我一头雾水，看样子，顾先生对这里很熟悉嘛，居然连我平时吃饭的地方都知道？

这家伙果然是个最会玩阴谋诡计的，他来冬港的次数绝对不少。

我瞪着他，他也不说话，就是笑笑，然后扶我进去。到里边要了一个包间，他也没吱声，连菜单都没看，过了不大一会儿，服务员就把饭菜和饮料都端上来了。

菜式都是煮得很烂，比较容易消化的那种，以炖菜和汤为主，但是闻起来相当的美味可口。分量不大，但是品类不少，都是我喜欢吃的。饮料是几种不同的果汁，每样只有很小的一杯。

我诧异，“你早就在这里订好餐了？”

顾先生只是笑笑，“要不要到后厨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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