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在风的吹动下无奈的左右摇摆，灯光下的人一个面色温柔满是期待，另一个则面色苍白，充满恐慌，甚至能看到他在发抖。

见肖越低头不语，凌青轩继续说道:“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这里你从没带人来过。”

肖越点头:“嗯，”十指交叠手足无措。

“你说你找了一人十三年。”

“嗯，”心如雷敲。

“你说你想变得更好，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

“嗯，”如坐针毡。

“你说他一直都在。”

“嗯，”。

肖越感觉胸腔内那颗跳动着物什快要停止了，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是静止的。

凌青轩觉得他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问出的这些问题。

陈伯的话还在耳边回绕:“小越这一生太苦，我们的命都是他救的，既然你是他一生所求，我们自然也会站在他身后支持他。”

“这些年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在外面被人打过，骂过，羞辱过，但始终记得要像你那般做个至善之人。”

“茫茫人海找一个人，像大海捞针一般，大家都曾劝过他放弃，可他对你的执念太深。”

“其实今日跟凌公子说这些话，就算是唐突老夫也想让凌公子知道，老夫也看得出来凌公子也是喜欢小越的，今日他说他已经成亲了，定是下了今生就这么待在你身边的决心了，虽有世俗畸言，但还是希望凌公子莫要辜负了他这一番深情才是。”

瞬间那揪住心脏的手松了，那凌迟的剑也被弹开了，后面陈伯还说了些什么，凌青轩都没有听清楚，他只想快些看到那人，问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想告诉那人，他早已不知在何时将真心托付。

屋内微弱的灯光还在“突突”跳动着，偶尔被风吹的“呼”一声，随后又恢复常态。

肖越依旧低着头，只是右手的手指早已不知何时深深镶入了左臂的肉里，指甲贴合处冒出丝丝血丝。

他声音几乎是颤抖的说着:“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污了你的耳。

对不起，脏了你的眼。

对不起，但你可不可以别不要我。

不等肖越说完，凌青轩伸出手将他的右手从左胳膊上拿下猛然将他拥拉入怀中，而后轻声在他耳旁说道:“等事情办完了，可愿随我回凌国见我母后？”

犹如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开，肖越觉得这是他这一生中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他呆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反手抓住凌青轩的手，他抓的有些慌乱，手臂紧绷，手背上青筋凸起，他执拗的用尽所有的力气来握住这双手，生怕这是一场梦，一场泡影，一次Y想。

所有曾经承受的都在这句话中化为泡影。

很好，真的很好了，他知足了。

凌青轩能明显感觉到肖越的手劲，甚至有些吃疼，但却再也不忍将手抽出来。

从找到凌青轩的那一刻肖越就在赌，他赌能否用全身心的陪伴换来同样的倾心相付。

此刻他知道，这场赌注他赢了。

赢的措不及防。

见肖越久久不语，凌青轩用鼻音发出一声问:“嗯？”尾音长长的拖了一下。

此时肖越才反应过来，他早已呆愣多时，此刻只能慌乱的点了点头。

人总是这样，当自己日思夜想的事情忽然实现时，那压在心中的千言万语到嘴边却都化作无言的凝视，有些东西本就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得到回应的凌青轩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此时才知道那么久以来那压在心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那日夜时不时泛起的心烦意乱和每次肖越提起那个他不明所以的人时他心中泛起的那股堵塞感，那看到他对影丫头眉眼带笑时心中的烦闷感，那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无端端就是想生气的感觉，此时都已清明了起来。

也终于明白了凌国境内那次相遇后一路上明明觉得这人吵的要命，却总也不能真正狠心来赶他走。

这一路上见不得他受一丝伤害的感觉原来早已是根深蒂固。

凌青轩揉了揉肖越的发丝轻声道:“忙碌了一天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肖越摇摇头道:“轩哥哥，再抱我一会，好吗？”

只要你在，便无所谓这世间冷暖。

能拥你入怀，这便就够了。

凌青轩看了看怀中之人，伸出手臂再次圈住了他，却比之前任何一次拥抱用的力度都要大，像是用尽了毕生的气力。

他竟不知一向寡淡的自己何时有了这般强烈的占一有一欲？

又是何时泥足深陷至此的？

凌青轩能明显的感觉到肩头衣物传来的潮湿感，他再次紧了紧怀中的人，低头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对不起，忘了你。”

肖越终于再也忍不住抽泣出了声，眼泪也越加流的凶猛，仿佛要将这十几年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倾注而出，他将脸移至凌青轩怀中。

长年被鞭打他没有哭。

十几年没有武功在外游荡所受一切他也没有哭。

他甚至以为他自己是不会流泪的。

这一刻却如何也不想忍了，只想将所有情绪随着眼泪一并爆发出来。

他哽咽着嗓音断断续续说道:“是我……没能……早些找……到你。”

如果我不是这般无用，能早些寻得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忘记我？

不过，幸好，就算忘记了，你依然是那个事事将我护在身后的轩哥哥。

肖越的眼泪浸湿的不仅仅是凌青轩的衣衫，他轻声问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我，我怕……，”肖越抬眼看了凌青轩一眼继续将头埋了进去。

肖越不说，凌青轩也知道他在怕什么。

在他心里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好，觉得自己配不上凌青轩，又存了这样世俗不容的心思，便更加觉得自己是不堪的，自己已然不堪，定然怕将凌青轩也拉入这份伤风败俗的不堪中来。

在肖越的心中凌青轩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他不善言辞，却可以善良到原谅所有的伤害，可以凭着一人之力帮他对抗江湖中人和王室中人对他血液的贪婪追捕。

然而他最怕的却是这满心的情意得到的是否会是他想要的结果，毕竟他对凌青轩的这份感情是被世俗所不容的，他虽一直在赌，却终究是个没有勇气掀起骰盅的赌徒。

这么久以来凌青轩终究明白了肖越种种的小心翼翼。

凌青轩拥着怀里依然耸动的瘦弱身躯安抚道:“我会尽量慢慢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