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黑森林外，指挥基地。

作为本次行动的总指挥，李德同志并没有闲着，而是将商秋君等咒术、神性领域的专家召集起来，开了一场作战会议，主要内容就是分析那个合体主教的情报，并寻找对抗的方法——以这玩意儿一个人抗衡几乎全部执行者的表现来看，这家伙起码是E-IV级往上的存在。

李德虽然并没有亲临一线，但也有其自己的优势。在战场一线焦灼的战况之中，夏至等人很可能会因为忙碌而忽略许多细节，没有足够的思考时间。在这种情况下，李德等人则可以更为冷静地思考和分析，或许就能先一步找到破局的方法。

“......综上所述。”

会议室中，李德将合体主教目前展露出来的种种手段做了一个描述，目光一扫，马上就看到下方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商秋君。李德挑了挑眉，咳嗽一声，道：“商秋君，你有什么想法吗？”

“嗯？”商秋君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睡眼惺忪地将眼皮子撑开：“我在想呢。”

她伸了个懒腰：“我之前想到了林雀的那个预知。我想我们应该是解读错了，林雀那个预知画面的意思，不是说‘投下云爆弹会导致句芒苏醒’，而应该是‘即便投下云爆弹也无法阻止句芒’苏醒的意思。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句芒】当前的状况应该不太对。”

李德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商秋君身体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道：“我们已经对合体主教进行了很多次攻击，但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再加上那种，仅仅是目视就会撼动人理智的表现，合体主教显然拥有神性无疑。我的判断是，应该是复活派的三名主教在最后关头将自己献祭给了【句芒】，强行将【句芒】唤醒，但有趣的是，这三个家伙居然还保持着属于自己的意识.......我这么说吧，它们变成了【句芒】的一部分。”

李德默然片刻，道：“听上去你已经有思路了。”

商秋君嘴角一勾：“说到这里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到【句芒】进一步苏醒就行了，到时候合体主教的意识必然被【句芒】吞没，这个敌人就解决了啊。”

李德皱了皱眉，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你这听上去，就好像是为了灭火，将整栋房子炸掉一样。”

商秋君笑道：“那还有一种方法。合体主教的神性力量来自【句芒】，它们并不是神性力量的真正主人，所以合体主教的神性力量和它们自身的意识应该是可以分割开来的。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合体主教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怪物而已。”

李德语气略微放缓了一点，道：“可行。但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之前林雀对那东西出手的时候，动用了【尖啸】，将其灵体都毁灭了大半，但那玩意儿仍然一下子就恢复过来了，神性的力量也保护着它的意识和灵性。”

这就好像是面对一道数学大题，商秋君仅仅是提供了一种解体思路，但问题尚没有得到解决。商秋君点了点头，道：“【句芒】还没有完全苏醒，可以动用的神性力量必定有限，如果能想个办法刺激到【句芒】，那么【句芒】的意愿就会和合体主教发生冲突，原本合体主教和神性力量密切地结合在一起，但在那个瞬间就会露出......破绽。”

李德眯了眯眼，接口道：“我们只要抓住那个破绽，就能进一步强化这种割裂，将合体主教的意识和神性力量隔离开来，然后予以消灭。”

虽然神性力量无法被消灭，但要说隔离和镇压......新西府在这方面，还是有一点经验的。

商秋君打了个响指，冲他抛来一个媚眼：“Bingo！”

李德道：“秋君，设计咒术这方面，就交给你了。”

至于他......李德在心里微微吐出一口气，心中有些莫名的焦躁。裂谷深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雀跳下去之后，或许是因为受到神性力量的干扰，【心网】的联系变得格外模糊，只能隐约感受到林雀还活着，其他的一概不知。林雀和老前辈不知道会不会在那底下遇到什么意外......

该怎么才能帮到他们呢？

现在额外派人手下去，显然没有任何意义。【句芒】是真真正正的邪神，它所带来的神性侵蚀比那个合体主教要强了太多，意志不够坚定的人，只怕接触到【句芒】的一瞬间就会彻底被摧毁心智，成为神威之下的俘虏，所以林雀那边，需要是援手不在于数量，在于质量。

最好能有几个【心网】的使用者下去，这样可以利用【心网】来对抗神性带来的侵蚀......心网......在无人知晓的间隙里，李德的拳头微微握了起来，牙关也随之咬起。他本来是这个时候最适合的人选！但是他如今那该死的、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他这辈子，再也没办法前往战场的第一线了。

......

裂谷深处，地面裂开了，一只巨大而畸形的手掌从无数根须中探出，然后重重拍在地面上。然后是另一只手，许多只手.......像是大树的枝干一样，长在畸形怪状的本体上。其中一只手掌将沈斯年的身躯捏住，沈斯年的体格，在那硕大的手掌之中，看上去就仿佛是一只小虫子而已。

神灵庞大的身躯矗立在黑暗中，像是黝黑的群山，又或者夜晚时分海面下潜游的巨鲸。但是下一刻，有一只眼睛正在缓缓张开，那是橙黄色的，瞳孔如同漩涡般一圈一圈旋转，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眼球，像是燃烧的火球，正在向外放出灼热的光来。

那如同燃烧般的眼球完全睁开的瞬间，居然带起了一股“嗡——”的响声，不仅仅是空气，整个以太界都在发出震荡。思维几乎完全破碎的沈斯年陡然恢复了一点意识，从手掌中挣扎出来，在句芒眼球的光柱朝他扫过来之前往一旁跳开，他的身体在这一刻完全变形，就像是一滩飞溅的粘液，灵动得不可思议。

沈斯年以粘液的姿态飞纵跳跃了几次，避开【句芒】扫视的视线，然后身形一下子渗入一处地表的裂缝当中消失不见。裂缝底下是宽阔的地下空间，【句芒】粗壮的根须穿梭其中。沈斯年在那里恢复成人形，用手捂住头颅，感觉思维一时间散乱，仿佛裂成了无数碎片，一下子拼凑不起来。

不知为何，【句芒】似乎并没有将精力放在寻找他上。

这个令人胆寒的邪神，目光只是粗略地一扫，然后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又重新恢复了寂静，沈斯年藏在裂缝之中，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慢慢回忆起方才的一些片段。

在直视神灵本体的一瞬间，巨大的信息量涌入他的脑海，几乎将他的自我意识片片搅碎，但回过神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居然多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

那是被灾难倾覆的世界，大地被撕裂，天空中坠下火雨.......整座城市，千千万万人都在这绝望的世界中沉沦，人们哭喊着寻求拯救.......死亡，尸体，死亡，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无数的死亡之后，有什么新的东西，从尸山血海之中，开始发芽了。

什么意思呢......难不成是句芒的来历？沈斯年沉吟不语，这段画面或许包涵着某些重要的信息，说不定能解读出什么重要的提示。但他还没来得及思考，陡然间心头一跳。

安静。

空气里，有小小的滴水声。

有什么东西.......某种令人心悸的东西，正在靠近！

一片黑暗里，忽然有地狱般的光芒亮起——

他脚下的根须裂开，露出一枚硕大的眼球，【句芒】的瞳孔转动着，就这样朝他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