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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李德之后，顾南明只觉得心中有些压抑，就像你抬头望天，渴望看见的是晴朗的天光，却只瞥见漫天密布的铅灰色浓云。

顾南明到服务台那边询问了之后才得知林雀还在城市中心区的市一医院，于是坐公交车赶了过去，意外地在病房外面遇到了公孙玥。顾南明愣了一下，公孙玥看到他，也愣了愣，然后道：“你出院了？”

“嗯。”顾南明点了点头，指了指病房：“能进去吗？”

公孙玥沉重地摇了摇头：“不行。林雀的情况不太好。”

顾南明心头一紧：“怎么了？”

“那天晚上的时候......”

公孙玥叹了一口气：“林雀在陷入昏迷之后，曾经出现过一次很忽然的心脏骤停，脑电波的活动强度也跳崖式的下降，就像是受到了很严重的冲击一样。虽然抢救了回来，但之后情况一直不太好，心跳很微弱。”

她道：“你也知道雀儿姐是执行者，经过手术的。她的心脏超强，看数据的话简直跳到两百岁，脉搏极其有力，就像是一头狮子，但现在却像是奄奄一息的老人一样，血流动力学波动很大，搏动也很差......”

顾南明默然。林雀的情况他比其他人更清楚一点，当时林雀为了挣脱控制，直接对自己来了一发【尖啸】，几乎将自己的灵体都撕裂......但他没想到，居然会糟糕到这种程度。

公孙玥有些烦躁地抓着头发：“雀儿姐的脑电波的波形也不太好，一直是昏迷的状态，专家说这种情况，可能会躺在床上变成一辈子的植物人，也可能明天就醒过来，但也不排除进一步恶化，导致脑死亡的可能性......他妈的，说了就没说一样，我只想知道有没有办法把雀儿姐救回来！”

“学姐......”

顾南明心情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林雀再怎么说也是开启了三山三海的人，她的恢复能力很强。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导致脑死亡的结果，放在林雀身上，可能多躺几天就自己挺过来了。”

公孙玥心情低落：“希望吧......”

离开医院，回到熟悉的寝室之后顾南明还是不太睡得好，对未来的恐惧和焦虑时常伴随着他，以至于他经常失眠，躺在床上转辗反侧，要到凌晨一两点才睡得着，然后第二天七点又爬起来上课。

还好现在他是执行者了，不是很需要睡眠，明天五个小时已经足够保证身体得到充足的休息。

一天天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顾南明逐渐有些琢磨过来了，好像人生的状态就是焦虑焦虑焦虑焦虑......稍微放松一下，然后继续焦虑焦虑焦虑焦虑......

没什么办法，只能习惯，只能接受。

穿越前他也偶尔会陷入到这种焦虑当中。只不过那时候他担心的是未来的不确定，他成绩不是很好，担心挂科，担心自己毕业以后找工作不好找......他担心一个自己完全看不清去向的未来，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

自主创业吧.....没钱，没经验。想考公务员呢，不一定考的上。考研吧，家里又催着找工作。可其他的工作呢，又被家里人说待遇不高，不如体制内稳定。而当自由职业者，一来收入没保障，二来父母还觉得是不务正业......

而现在他则是担心自己哪天忽然横死忽然暴毙......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进步，顾南明自嘲一笑，至少他未来的道路是确定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迎来自己的终点罢了。

一个人需要走多远的路才能成长？

顾南明不知道。就连什么是“成长”他都说不好，而且越是长大，这个词的定义在他心中便越是模糊。或许有一天，当然开始学会思考自己的未来了......就是一种成长吧。这意味着一个孩子离开了温室，要自己去面对外界的天风海雨了。

那天顾南明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忽然觉得有些寂寞，小声问了一句：“大家都睡着了吗？”

过了两秒钟，郑峰回应：“没呢。”

然后是严肃：“我也没。”

又过了好几秒，是陈楠：“在冥想。”

顾南明惊喜：“大家都没睡啊！”

郑峰接口道：“要不我们聊聊天呗？好久没开卧谈会了。”

严肃：“行啊，聊啥？我先说好，不许聊女孩子，不然郑峰又要发情了。”

陈楠一如既往地闷葫芦。顾南明想了两秒：“你们有没有什么人生理想？”

严肃惊了：“老顾你怎么回事，一上来就聊这么深奥的话题？”

郑峰小声道：“我的理想就是找个美......”

“你闭嘴！”众人齐声喝骂了出来，这家伙一张嘴就把整个寝室的逼格都给拉低了！

郑峰委屈地翻了个身，面向墙壁不说话

顾南明笑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迷茫吧......”

严肃道：“你有什么好迷茫的，我觉得你很强啊，成绩又好，天赋又高，而且努力......老顾你真的挺强的，我还羡慕你呢。真要说的话我才迷茫，我现在一琢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执行者了。”

顾南明道：“真的没想过？”

“啊.......”

严肃想了想：“其实我当年也犹豫过，要不要高中毕业之后直接去工作的。我成绩不错，分配到的工作岗位挺好的，而且以后在岗位上还能继续在技校学习进修，但后来还是出来考大学了。”

在新西府，学生的职业技能和发展方向的是从初中开始区分，高中开始培养，大部分学生高中毕业之后就会直接参加工作，工作岗位由政府组织分配，而且因为新西府对高级技术型人才的重视，各类技校的水平其实很高，不少技校甚至是顶尖的代名词，比如新西府军工，只有一成左右的人会去考大学。

新西府是一个典型的“大政府”。所谓大政府，不是说政府机构的规模大小，而是指奉行干预主义的政府，比如经济管理，社会控制。这种政府形态能在危机下有着良好的应对和处理能力，在发展中也能调控大方向，振兴经济，创造就业等等，灾变之前的世界上主要国家基本都是大政府，中国就是其中相当出彩的一个。

实际上，虽然许多奉行微观经济学的西方学者都爱鼓吹“小政府”“有效市场”，并且抨击“大政府”.......但纵观世界，还真找不到一个“小政府”的大国，欧洲、美国虽然小政府主义自由主义盛行，但实际上都是披着小政府外皮的大政府，或者充其量就是在两边摇摆不定，反而在一些混乱、分裂、社会动荡的地方才会出现真正的小政府，不知道那是不是西方经济学者想象中的理想国。

顾南明道：“而且一考就是考安防大学。”

“哈......”严肃笑了笑，思考了一阵：“大概是受了家里人的影响吧。我爷爷奶奶当年都是当兵的，我爸妈都是工人，也属于社会的坚实基础。虽然和爸妈一样当高级工人也很好，钱又多还受人尊敬，但我其实更向往我爷爷奶奶......所以就到这里来了。仔细想想......诶，我说了你们别笑啊，我想让自己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会为自己而骄傲。”

顾南明肃然起敬：“老严，没想到你才是真正有理想的人！”

顾南明想了想，又问：“老陈，那你呢？”

在顾南明的心里，陈楠这个苦行僧一般的人一定有着强大的内心力量，有一股信念在支撑着他。

但陈楠沉默了一阵后，却道：“我也不知道......”

他想了想，道“我想调查当年雾灾事件的真相。这是一种执念，但应该不能算人生理想。理想啊......我不知道。但是其实我想当一辆火车。”

郑峰一听就想歪了：“那我想当公交车......”

“滚滚滚！”顾南明没好气地轰他，然后琢磨了一下，有点懵：“当火车？”

这算啥理想？陈哥你小时候是不是还喜欢看托马斯火车啊？

陈楠解释道：“火车是开在轨道上的，只要顺着铁轨往前开就好了。我其实没什么目标，只想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别人说要好好上学我就好好上学，好好工作就好好工作......要是没出事的话，我现在大概就在分配给我的工作岗位上了。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能看见自己的未来。”

顾南明摸了摸下巴：“原来陈老哥你是这样的人.......”

顾南明突然觉得这才是真的苦行僧，清心寡欲，连个人欲望都没了......但是再一想，其实他也算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很颓，还很懒散，没有陈楠这样的钢铁意志，只希望在一条被安排好的人生轨道上舒舒服服混吃等死......

顾南明叹了一口气。

严肃问道：“老顾，你还没说你。”

“我？”

顾南明想了想：“我想当三等人。”

“......什么？”严肃愣了愣。还有人会有这种理想的吗？

顾南明解释道：“三等人就是......等吃等喝等死，三等。但现在我突然发现，自己只能当一个一等人了。”

顾南明道：“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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