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非常重要。”福尔摩斯说。“现在，索米斯先生，祝您晚安。”

我们的向导既震惊又沮丧，他大喊了起来：“天哪，福尔摩斯先生，您不会真的就这样把我丢下不管了吧！您好像还没意识到现在的形势吧，明天就要考试了。我今天晚上必须采取某种明确的行动。如果有一张卷子已经被人动过了，我就不能进行考试。这种处境必须要面对呀。”

“您一定不能轻举妄动。我明天一早过来把这件事说清楚，可能我会出于某种考虑指出某种行动路线。同时，你什么都不要改变——一点都不要。”

“好的，福尔摩斯先生。”

“您尽管放宽心，我们一定能想办法摆脱困境。我要把这点黑色黏土带回去，还有那些铅笔屑。再见。”

我们从房间里走到黑漆漆的院子里，我们再次抬起头看着那些窗户。那个印度人还在屋里踱步，其他两个则看不见。

“好了，华生，你怎么看这件事？”我们走到大街上时，福尔摩斯问道。“一个室内小把戏——有点像三张牌的游戏，不是吗？就是你的这三个人，肯定是其中之一。你选吧，你选哪一个？”

“那个满嘴脏话的家伙排在第一位，他有不良记录。不过，那个印度人也是个狡诈之徒，为什么他一直在屋里踱步？”

“问题不在那里。很多人在记东西时都是这样。”

“他看我们的样子很让人费解。”

“如果你正在准备第二天的考试，每一时刻都十分宝贵。这时一群陌生人来拜访你，你也会那样的。不，我从那个行为中看不出什么不正常。铅笔，还有刀子——都没什么问题。但那家伙确实让我猜不透。”

“谁？”

“你怎么了，班尼斯特呀，那个仆人。他在这件事情当中玩的什么把戏呢？”

“他给我的印象是，他绝对是一个诚实的人。”

“他给我的印象也一样。这就让人搞不懂了，为什么一个绝对诚实的人——呵，这有一家大文具店，我们可以在这里开始我们的研究了。”

这个镇上有四家可能告诉我们某种结果的文具店，在每家店里，福尔摩斯都拿出那些铅笔屑，给出很高的价买同样的铅笔。他们都同意预订，但那不是平常尺寸的铅笔，很少有存货。我的朋友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失败而感到灰心，他只是半开玩笑地耸耸肩，便不再坚持。

“没有用，我亲爱的华生。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最后的线索，但却没有任何结果。不过，我确实不怎么怀疑，我们不用它也能一步步把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天啊！我亲爱的朋友，已经快九点了，房东太太七点半就在唠叨绿豌豆。因为你那没完没了的烟草，和你吃饭总是没规律，我期望你能引起注意，戒掉它，我希望我能和你分担你的痛苦——不过，得等我们解决了那位神经质教师、粗心大意的仆人和那三位志向远大的学生所面临的难题以后再说。”

福尔摩斯那天再没有提及这件事，尽管吃完那顿被推迟的晚饭之后，他就坐在那里沉思。早上八点，他来到我的房间，我刚刚洗漱完毕。

“呵，华生，”他说，“我们该去圣卢克大学了。你不吃早饭行吗？”

“当然可以。”

“在我们告诉索米斯好消息之前，他一定是惴惴难安。”

“你有什么好消息告诉他吗？”

“我想是这样的。”

“你已经有结论了？”

“是的，我亲爱的华生，我已经解开谜团了。”

“但是，你难道有了什么新的证据？”

“啊哈！我六点钟就早早地爬起来，真不是一无所获。我辛辛苦苦忙了两个小时，至少走了五英里，就是为了找到能说明这件事情的证据。看！”

他伸出手来。手心里是三个黑色的像面团似的锥形体。

“怎么回事，福尔摩斯，你昨天只有两个呀。”

“今天早晨又有了一个。第一个和第二个和第三个出自同一个地方，这个说法没有问题吧。嗯，华生？好吧，走吧，为索米斯这个朋友解除痛苦去。”

当我们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他时，这位可怜的教师确实正手足无措，坐立不安。再过几个小时，考试就要开始了，而他还拿不定主意是将实情公之于众，还是允许有嫌疑的学生也来竞争这份丰厚的奖学金。

他几乎难以安静地在一个地方待一会儿，他的精神太紧张了，他张开两手向福尔摩斯跑过来。

“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我真怕你在绝望中放弃这件事。我该做什么？考试能进行吗？”

“可以，照常进行，无论如何都要进行。”

“可那个混蛋呢？”

“他不能参加。”

“你知道他是谁？”

“我想是的。如果这件事不能公开，我们就必须自行授权，由我们自己来组成一个小型的私人法庭。你站在那里，如果你没意见，索米斯！华生，你站在这儿！我要把扶手椅搬到中间。我想我们现在有足够的力量在罪犯的心中产生恐惧。劳驾，请拉铃！”

班尼斯特走了进来，显然是被我们这副法官的架势吓了一跳，惊讶地向后一缩。

“请把门关上，”福尔摩斯说。“现在，班尼斯特，请告诉我们昨天那件事情的真相好吗？”

他脸色煞白，连汗毛根都白了。“我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您了，先生。”

“没什么要补充的吗？”

“一点都没有，先生。”

“嗯，那么，我必须得给你提个醒儿了。昨天你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时候，你所以坐在那里就是为了藏什么东西吧？这件东西能证明谁先前在这间屋子里。”

班尼斯特满脸恐慌。“没有，先生，真的没有。”

“这只是个看法。”福尔摩斯温和地说，“我得坦白地承认我没办法证明它。但这种说法似乎是完全可能的，因为索米斯先生刚一转过身去，你就把藏在卧室里的那个人给放跑了。”

班尼斯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有人，先生。”

“呵，那真是遗憾，班尼斯特。到目前为止，你本来可以说出真相，但现在我知道你一直在撒谎。”

他脸色阴沉，不愿意承认。

“没有人，先生。”“好了，好了，班尼斯特！”“真的，先生，没有人。”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不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信息了。请你待在屋里好吗？就站在卧室门旁边。现在，索米斯，我得劳烦您上楼去到吉尔克里斯特的房间，叫他到楼下您的房间来。”片刻工夫，那位教师就回来了，还带着那名学生。这是个身材优雅的人，高挑的个头，行动灵活敏捷，脚步轻快，脸上的表情欣然愉快，看着很诚实。他满是狐疑的蓝眼睛从我们每个人身上瞥过，最后，把目光落在站在较远的那个角落里的班尼斯特身上，毫不掩饰他的惊愕和惶恐。

“把门关上。”福尔摩斯说。“现在，吉尔克里斯特先生，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人，其他人也没必要知道我们之间交谈的内容，一个字都不需知道。我们可以完全彼此敞开心扉。吉尔克里斯特先生，我们想知道，像您这样一位体面人怎么可能做出昨天那种行为呢？”

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向后趔趄了一下，向班尼斯特投去充满恐惧和责备的目光。

“不，不，吉尔克里斯特先生，先生，我一直都没说过一个字——一个字都没说！”那个仆人哭喊着。

“是没有，但你现在已经说了。”福尔摩斯说道，“现在，先生，你必须明白，等班尼斯特说完，你就彻底没救了，你唯一的机会就是坦白承认。”

过了一会儿，吉尔克里斯特先生举起手，试图控制住自己抽搐的表情。接着便跪倒在桌子旁边，把头埋在手里，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好了，好了，”福尔摩斯说道，态度很友善，人总是要犯错误的，至少还没有人指责你是个冷酷无情的罪犯。或许由我来向索米斯先生说明所发生的一切会更容易些，你可以指出我把什么地方搞错了。我可以说了吗？呵，呵，这个问题不用回答。听好，不要让我冤枉了你。

索米斯先生，从你告诉我没有人，甚至连班尼斯特也不可能知道卷子在你屋里那一刻起，这个案子在我心里就有了个明确的框架。印卷子的人当然可以排除掉。他可以在自己的办公室看这些卷子。我也不认为那个印度人有什么疑点。如果校样是卷起来的，他很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另一方面，这似乎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巧合，一个人有胆量走进这间屋子，而且就在同一天卷子恰巧就在桌子上。我便把那一点排除了。进到屋子里的人知道卷子在屋里。他怎么知道的呢？

当我走近您的房间时，检查了一下窗户。您认为我当时在考虑有没有可能这个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对面所有这些房间的眼皮底下，从窗子翻进来，这让我觉得有点可笑。这个想法很荒诞。我是在测量这个人得多高，才能在走过窗前时看到中间桌子上的卷子。我身高六英尺，我要费点劲才能做到。低于六英尺的人根本不可能。您现在明白我有理由认为，如果您的这三个学生中有谁特别高，他就是三人中最值得怀疑的。

我走进屋里，我很信任您，把关于旁边那张桌子的想法告诉了您。至于中间那张桌子，我当时什么想法也没有，直到您在描述吉尔克里斯特时提到他是个跳远运动员。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整个事情，我只需要一些确凿的证据，我很快便得到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这名年轻人一下午都在运动场上，他在练习跳远。他回来时拿着他的运动鞋，您知道，那种鞋是带钉子的。他路过您窗前时看到，因为他个子特别高，而这些校样就放在您桌上，所以他推断它们是卷子的校样。如果不是那样，倒也没什么问题，等他走过您门前时，他看见您的仆人因为粗心丢下的钥匙。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进来看看那些纸是不是校样。那样做并不冒险，因为他可以假装说他只是想问个问题。

“好了，当他看到的确是校样时，就在那一瞬间，他没有经得起诱惑。他把鞋放在桌子上。你把什么放在窗户边的椅子上了？”

“手套。”那个年轻人说。

福尔摩斯得意地看着班尼斯特。“他把手套放在了椅子上，一张一张地拿起校样，并且抄了下来。他认为，老师如果回来，肯定会走大门，他就能看见。我们知道，您是走侧门回来的。他突然听到老师已经到房门口了。他不可能跑掉了。他忘记了他的手套，但他拿上鞋冲进了卧室。您注意那张桌子上的划痕，一边很轻，朝卧室门那个方向却很深。光这一点就足以告诉我们，鞋是朝那个方向拿走的，作案人就藏在那里。鞋钉周围的泥土留在了桌上，第二块从鞋上掉下来，落在了卧室。我补充一点，今天早上我走到运动场，搞清楚了那种黏性很强的黑土正是沙坑里用的土，我还带走了一点作样本，我还拿了一些很细的鞣料或锯末，这些东西是撒在沙坑里防止运动员脚底打滑的。我说的是事实吗，吉尔克里斯特先生？”

那名学生已经站直了。“是，先生，是事实。”他说。

“老天！你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索米斯叫道。

不，先生，我有要补充的，只是把这种丢人的事曝光，我很震惊，已经不知所措了。索米斯先生，我这里有一封信，是我今天一大清早给您写的，一晚上都心神不宁，半夜就开始写了。当时我还不知道我所犯的过失已经把我供出来了。这就是那封信，先生。你会明白我说的那些话，我已经决定不参加这次考试了。我已经在罗得西亚（前南非的一个地区。——译者注）的警察局找到了一份工作，我马上就要去南非了。

“听到你没有打算利用自己不光彩的优势为自己谋利，我的确很高兴。”索米斯说，“但你为什么要改变你的目的？”

吉尔克里斯特指着班尼斯特。“是这个人把我领到了正路上。”他说。

“过来，班尼斯特。”福尔摩斯说，“从我刚才的话里，你很清楚，只有你能让这个年轻人出去，因为你被留在屋里，而且你走的时候肯定把门锁上了。至于说他从那扇窗户逃走，这难以令人相信。你能不能为我们解开这个谜团中的最后一个疑点，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这太简单了，先生，您当时就应该明白的，但即使用上您全部的聪明，您也不可能明白。从前，先生，我是贾比斯·吉尔克里斯特爵士，就是这位年轻绅士的父亲的管家。他破产以后，我就来到这所大学作了仆人，但我永远都忘不了我的老主人，因为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为了那些过去的日子，我照料着他的儿子。好了，先生，我昨天进到这间屋子里时，就吓了一大跳，我看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吉尔克里斯特先生的鞣革手套扔在椅子上。我太认识这双手套了，我也明白它们意味着什么。如果索米斯先生看到它们，就没戏了。我一屁股坐在那把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直到索米斯先生到您那里去了。随后，我那位可怜的小主人出来了，我从前老是让他坐在我的腿上，他向我坦白了一切。先生，难道我救他不是很自然的事吗？难道我跟他讲道理，让他明白他不能用这种方式谋取利益，这不是很自然吗？这就是他父亲会做的事。您能责怪我吗，先生？”

“不，确实不能。”福尔摩斯真诚地说，同时站了起来。

“好了，索米斯，我想我们已经解决了您的这个小问题，我们的早饭还在家里等我们吃呢。结束了，华生！至于你，先生，我相信一个光明的前途在罗得西亚等着你。你堕落过一次。让我们拭目以待，看你在未来能升得多高。”

余莉译 。VIP。♂丝♂路♂文♂学♂网*♂www.wen♂xu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