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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郎中听着五灵芝的话,却没有回答,师徒二人就这样默默视线相对,眼里的话语,道不尽说不完。
杨衷又唤退了架着黄郎中的那两个人,大堂的门复又关上,即使大堂内点着蜡烛,光线还是暗了很多。五灵芝上前扶住黄郎中,黄郎中拍着五灵芝手背,“好孩子!”
“二位都坐下吧。”杨夫人又发话。
五灵芝和黄郎中同时看了一眼杨夫人,然后很听话的坐下。五灵芝坐下时,心中隐隐揣测今日杨衷和杨夫人的目的,很可惜,预测的结果让五灵芝难安。
“孩子,你还有什么话想说?”杨夫人依旧和蔼,但五灵芝已经感觉不到以前的温暖,感觉不到当初那个通情达理的杨夫人的存在。
五灵芝低着头沉默着,双手拽住袖子。他今天依旧穿着一身白衣,自知道杨玪喜欢看穿着白衣的他,他再也没有换上以前的灰色行装。
还记得那次和杨玪上山采药,自己换上了那身灰麻色郎中服,这身衣服本是师傅给他的生日礼物,原本他很喜欢的。
“怎么换上了这件衣服?”杨玪有些微微皱眉。
五灵芝背着箩筐拉着他向山上走,回头奇怪的看向他,“这件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杨玪虽然想说,当然没有你穿白色的衣服更好看,但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换了句话说,“没有,你穿什么都好看。”
其实这句话杨玪扪心自问,这是老实话,他的阿灵长得俊秀,穿什么都自有一股气质吸引着他,就算穿着乞丐的衣服,他也喜欢得很。别说,这样一想,阿灵穿着衣不蔽体的衣服,站在他面前……咳咳,走着走着,杨玪的耳尖有些粉红。
五灵芝被杨玪这句话乐了一口,耳朵里都是蜜,笑着嘴角咧到耳根去了。
其实杨玪这种行为放在二十一世纪是很好解释的,有一种病就叫做‘制-服-控’。呵呵,玪某人的思想很超前嘛,提早了近两千年。
国公府的大堂内,气氛依旧很沉闷,压抑得五灵芝不敢抬头,更不敢看一看坐在上面的杨家二人的脸色。
杨衷见五灵芝无话说,自己就缓缓开口,“既然你不说,那我就先说了,”在这时,杨衷顿了一下,仿佛是在整理下面要说的话,那些话极其严重严肃,这种威胁连他自己都已经很久没说过了。
“带上你的师傅离开北周,我保你们以后的生活安然无恙。至于你们精心经营的宝芝林,我会按价一分不少补偿给你们。宝芝林你们走到哪里都可以再经营,甚至,我可以暗下找人帮助你们再起名声。只要你们答应,一切好说,我保证你们可以继续拥有现在的生活状况。”说到这里,杨衷又停顿了,“但若是不答应,后果自负。”
听了杨衷的话,五灵芝依旧沉默,咬着嘴唇拽紧衣袖。只可惜啊国公爷,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并不是你说满足就可以满足的。可是,五灵芝转头看向师傅虽然红润了不少的脸颊但依稀白得更多的头发,忍不住咬紧下嘴唇。这该怎么选?
他答应过要等杨玪回来,也答应过要照顾好师傅一辈子。两个选择,他都不能抛弃。而如今,一根线的两头,他只能选一侧去走。
人走铁索上,听风不听雨。或者,如孟子说的那样,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五灵芝在两个选择中苦苦纠结,背上却传来温热的抚摸。小时候,自己生病了受伤了,师傅也是这样轻轻抚摸自己背,轻轻拍着自己的背,说着好听的故事哄自己睡觉。黄郎中缓缓拍着五灵芝的背,“好孩子,不用担心师傅,自己想好了选……”
听师傅这么一说,五灵芝心被揪得更疼,他微红的眼睛看向黄郎中黄蜡一般的脸,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终究千言万语化作淡然一笑。
五灵芝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杨夫人眼里,毫无偏见的观察这个孩子,连杨夫人也觉得心疼,也难怪杨玪会喜欢这么优秀的孩子。他淡淡的一笑,如四月含苞待放的海棠,在春风中悄然落地,落地那一瞬静静绽放,惊艳整树海棠。
“我答应……我走,别伤害我师傅……”五灵芝红着眼,忍住不落泪,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在别人面前轻易流泪。可他的声音,却带着颤抖。
可黄郎中听着这声音,听着这话,却忍不住模糊了双眼。五灵芝再不说二话,转过身拉起黄郎中,这时,黄郎中看着五灵芝,心里更加自责。眼含一包泪水,却倔强不掉下一滴泪。
杨夫人看着一老一小颤颤巍巍离开大堂,就在五灵芝伸手开门时,心终究软弱了几分。
“你还有话想对玪儿说吧?”
“……”五灵芝回头看她,杨衷也颇有些惊异的看着自己的妻子。
“你还放不下他,你走了他也放不下你,给他留句话吧。”杨夫人又唤来下人,给五灵芝准备纸和笔。
纸和笔摆在眼前,黑板相间,一时间,五灵芝突然想不到有什么话要留给杨玪。我还是失信了,到时候你可还想看我的字,看我给你留的话?
“天下不无良医,不无良药!”
只有这句话,是杨玪和他之间的秘密。
曾经我以为你情我愿两人就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风吹雨打也不会冲破两人之间的那些誓言,也不会打断他们坚定的感情。可现在呢,哦,原来世间只要有人不同意不赞成他们的感情,就算这份情坚如磐石也依旧可以被慢慢消磨。
总是有太多理由让你们分开,而且你毫无办法。
“谢谢!”五灵芝写完了放下笔,对杨夫人道谢,然后扶着黄郎中真的离去。走到国公府大门前,五灵芝最后望了一眼国公府,这一去,是真的别离,再也不回来了。黄郎中拉过五灵芝的手,五灵芝拉着黄郎中干柴般的手,竟然欣慰的笑了。
杨夫人看着白纸上留下的如同五灵芝一般隽秀的字,轻拢眉头,最终一腔无奈化作一声叹息。杨夫人把白纸递给杨衷,后者看了,本来不解妻子的原意,如今也懂了。
“世间不缺有情人,有情却被无情弄。”杨衷如此说道,有情的是人,无情的是这世界的规则。
是啊,杨夫人也苦苦感叹,两个孩子没有错,可惜他们不得不走到这一步。他的玪儿有化龙飞天之命,命里八字格局高。当初那个算命先生说的,面相不凡,只是感情线一波三折,如今一一对应。
如果周文帝不逼得太紧,这事儿也不会变成这样,她看着天上早已高高挂起的月亮,好像这件事做得她里外不是人。
秦时的明月汉时的关,万里长征的人啊还未还。杨夫人思念着自己的儿子,可惜等自己那个儿子回来的时候,就离母子成仇的日期不远了。唉,活生生遭什么罪!
五灵芝和黄郎中说话算话,但却没收国公府一分一毫,这宝芝林是辛辛苦苦创办的,就留给了那两个被自己搞破产的师徒,也算最后办了件好事。走了一天,已经到了黄昏时刻,这一老一小终于出了这都城,行走在林荫小道。
“灵芝……”黄郎中叫住走在前面的五灵芝,被叫的人回头。
“怎么了,师傅?”
黄郎中看着五灵芝强做欢笑的脸,到底是他的徒弟,多少心思自己还是知道的,“真就这么走了?”
“那不然呢?答应别人的话总要做到!”语气倒是轻松,黄郎中却知道五灵芝说这话背后付出的勇气。他养了五灵芝这么多年,五灵芝是什么个性他会不清楚吗?爹也不是白当的。
“那你可没答应杨玪什么话?”
五灵芝不说话了,答应过的,但杨玪应该会原谅他吧?他说什么杨玪都会原谅他的,这次也一定会,五灵芝这么想着。
黄郎中也不说话了,他又是伤了哪根筋要提起这话,难不成还能让五灵芝回去不成?糊涂,这人越老越糊涂了。
这一场南北之战,比想象中的长远,这一战,花了快三个月。杨玪在战场,一身肃杀之气,引得周围三尺都无一人。他已身中一箭,可这次却忍住没有倒下,他答应过五灵芝,以后不会轻易倒下。这次是有些慌张,只因杨玪心中有些不安,虽然不知不安是为何,明明胜利就在眼前,这是不争的事实。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早些回去。
就感觉有一种重要的人纪要失去的痛楚,从心底蔓延到全身,竟慢慢动弹不得。这种感觉明明以前都没有经历过,可现在却感觉如此熟悉。好像曾经有一段时间,天天经历着这种痛,思念着一个人,却只能默默承受着天人两隔的寂寞。
心是空的,你有过这种痛吗?空的,明明眼前一切都这么真实,却觉得毫无意义。
于是引领着几千将士奋起直追,却遭到了埋伏。
莫顾护住杨玪,眼色凌厉的说道:“这埋伏的身份不简单。”谁都知道,南军早已军心涣散,哪还有心思和兵力搞埋伏?而除了南军,还想要杨玪命的人,不思而知。
想到这里,杨玪眼里没了慌乱,只有杀意。为国为民为君,杨家的衷心周文帝视而不见,听信谣言,还想着要杨玪的命……何况,我的一条命,是留给那个还在北方苦苦等候他的人。
杨玪和莫顾退而求次,撤退了一步。本来南军已经被打败,只差一步就可以让他们来哪儿回哪儿。莫顾恨恨的看着那些伏兵,阴沟里的耗子,老是窝里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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