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时机未到，杨衷真的不介意把谣言变成真的了。可是，在那之前，某些前提是必要的，否则，不成功便成仁。

杨衷想拉近莫家的势力，有了莫家的支持，那便是如虎添翼。莫隆不看好周文帝，他更看好杨衷，还有杨衷的儿子。周文帝为了打压汉族势力，朝中一类大臣皆是宇文一族，他这莫将军，能坐到大将军这个位置也就算了到头了。

他莫隆不服，他有实力有兵有民心，可因为自己是汉人，便不能高升。这天下是汉帝打下的，大汉民族才是正统。他早劝过杨衷，不如起兵，杨衷只是摇头，他也想啊，但目前不是最好时机。

若能让儿女结秦晋之好，这是杨衷和莫隆都乐意看到的场面。可如今，这事儿不成了。杨衷不免痛心，杨玪想过自己不顾他心中想法硬把这婚姻强加于他身上，可杨玪又是否想过杨衷的苦衷？

更何况，那五灵芝是个男的，为此，杨玪不知挨过多少鞭子，还是不涨教训。杨衷对五灵芝的杀意不是没有的，奈何他救过杨乾的命，杨夫人也不赞成这样做，他们杨家不会有忘恩负义的人。

一想到近日周文帝发下通告，随国公退南奴有功，特赏休假。虽说着是赏赐休假，可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周文帝已对杨衷极为不满，这是要暂时接管他手中的势力。最近糟心事儿太多，加上杨玪那些破事儿，杨衷早就有一口郁结埋在心头，终于在今日打散了郁结，一口血吐了出来，倒在椅子上晕了。

“老爷！”杨夫人一惊，连忙起身扶住杨衷，大吼着，“还不快去请大夫！”杨臻接着话，马上跑出了门，去了隔壁宝芝林。到了地儿，杨臻突然犯难，不请五灵芝，只请黄大夫，应该没事吧？会不会把爹救醒来看见黄郎中，又晕了过去？

杨玪也没想到杨衷反应会这般大，也慌了神，看着父亲苍白的脸色，杨玪不停在心里自责。黄郎中看过了杨衷，说并无大碍，只是气上心头怒火攻心。静养几日，不要动肝火再过大的情绪波动，就无事了。

送黄郎中出门的是杨玪，到了门口，黄郎中看了看杨玪，欲言又止。但最后黄郎中只是摇摇头，朝着宝芝林走去。

那夜，再强硬的杨夫人，看着病倒了的杨衷，也落泪了。

记得多年前，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少年，在众人的拥护之中、在礼炮的鸣响声中策马而来。那时的杨夫人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对未来一切都不知，懵懂腼腆。只是听阿娘哭着对她说过，今天走了，以后便再护她不得。那时，那个腼腆的姑娘才明白，以后这路，就没有父母的双手牵着她了，只能一个人摸爬打滚，一个人向前。

洞房前刻，大红盖头被掀开，她怀揣着好奇的眼神端看眼前那个人。他在之前远远看过这人一眼，都不如此刻见了迷人。分明的轮廓、浓黑的剑眉、睿智的双眼、握着喜秤的骨节分明的双手——杨衷那时很紧张，也很腼腆，以至于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是父母之命，最开始的她也是满心拒绝的，因为要和一个本不熟知的人共度余生，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但老天好像很眷顾她，杨衷待她很好，这一生不曾纳妾另取。而她的肚子也很争气，为杨衷生了两男一女。还记得当她生出了杨玪那晚，杨衷激动地落了泪，紧紧握着她的手，说，好，好，你很好……

她之前对杨衷也无半点感情，她对未来也充满忐忑不甘，可她也相信，日久生情并不是不可能。而她更认为，一见钟情得来的感情，不可能会比日久生情得到的感情更稳固坚定。

对于杨玪，她满心的无奈。

杨玪跪在杨衷床前，沉默无语，杨夫人不看他，本想任他跪着。可她这牛儿子跪了半夜，她坐都坐累了，这牛儿子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杨玪不怪父母这件事做得不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但是，只有这件事，杨玪退让不得，更不愿退让。

“你还要跪多久？”

杨玪不答。

“你要是真的担心你父亲，就去和那个五灵芝一刀两断，然后娶莫家小姐进门。”

对于杨夫人这一要求，杨玪只是小声说道：“不行！”声音很小，但很坚定。

“你，你，你这逆子！”杨夫人拿着手帕的手捂着胸口，胸脯一上一下起伏得厉害，也气得厉害。

杨臻忙扶着杨夫人，给她捶背顺气。

“那人有哪般好，你偏要这样心心念念着他？他可是男儿身，你们可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再说尊卑有别，你懂不懂的这个道理……”

“……”杨玪默默听着，并不回答。

“你们这不符合伦理的恋情，最后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可知道？”

“这事以后传出去了，你能承担得了这个后果？”

“……”

杨夫人见杨玪只是听着不回答，知道他这儿子认定的事既不会有太大的回转的余地，眼里闪过失望，却没有办法。

“出去！”杨夫人突然说道。

杨玪跪着没动。

“出去！你还想把我也气晕吗？”这话说完，杨玪动了。

杨玪离开后，杨臻和杨夫人还在屋子里照顾着杨衷。杨臻有些话想跟杨夫人讲，可看着杨夫人疲惫的眼神，杨臻又说不出口。

“你是不是也想帮你那好大哥说话？”

“……”果然什么都逃不了杨夫人的眼睛。

“只有这事儿，没得商量！”

经过了这件事，莫将军和莫夫人都回莫府了，可并未让莫小姐和莫顾离开。莫顾是顺带留下来的，两家人实际上想留下的人，是莫筱云。

这几个月，杨衷的病好的差不多了。

杨衷这一病，就病了一个冬，整个冬天，这国公府也像是入了冬的蝉，没了声息。杨玪只是静静待在书房，看着雪轻飘飘的落下，有的融化，有的堆积。枝头上，黑瓦上，都被白雪覆盖，在没人的院子里，这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副黑白分明的墨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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