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丝路文学网
丝路文学网 > 其他类型 > 回声 > 第一章

第一章

作者:韩乃寅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 推荐本书 我要报错
本站已更换新域名
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

1.在猛虎的家乡

这个住着四五十户猎民的乌力楞,背靠峭岩陡壁、巍巍耸立的砬砬峰,面临波涛滚滚、日夜歌唱不息的阿拉尔河。被L形河湾搂在怀里的乌力楞,是一个弯弯的大弧形,等距的仙人柱一个挨着一个。兜在弧形里的是一片绿茸茸的草地。老虎崖的旁侧是一座高山,山里长着高高的红松、老柞树、水曲柳和银灰色的桦树等。它的两个山脚,一边伸向阿拉尔河岸,一边伸向老虎崖和砬砬峰,围着一个低洼的小峡谷,就像一个绿色的大摇篮。那一座座仙人柱,就像安安稳稳躺在这绿色摇篮里的婴娃。

给摇篮做底的绿茸茸草地上,点缀着丛丛簇簇艳丽多姿的野花,有粉嘟噜噜的芍药、火红的百合、黄艳艳的金针、淡紫泛红的玫瑰,还有鄂家特别喜爱的南绰罗花“注释1”……到处都飘散着淡淡的清香。

乌力楞和阿拉尔河岸之间,是一片密叶遮空的树林子,一直和老虎崖旁侧的高山脚相连。林子里有各种鸟儿,野鸽子咕咕咕,小山雀儿唧唧啁啾,啄木鸟“邦邦”地敲着树干,野鸡用响亮、高亢的嗓门儿咯咯地叫着……这些,和哗哗歌唱的河水汇成一支美妙的摇篮曲,飞过砬砬峰,在天空飘荡。

太阳离西山尖还有老高,一早进山的不少猎手都已满载而归。

家家仙人柱的顶尖孔口上,喷冒着缕缕炊烟。

莫格拉和阿爸一同出猎归来,被在山脚一片林子里蹓山蹦套儿的沙加和小冬格截住玩耍起来。自从上回他俩跟着莫格拉去和斑花虎开了那个玩笑,算是摽上莫格拉啦,一有空就缠着学飞猎刀、吹虎哨、演老虎拜猫学艺。

小冬格是游戏迷,本来就想和沙加蹓完套儿玩耍一会儿,把家里的虎皮都带来了。这回截住了哥哥,就更来情绪了。他把虎皮塞到哥哥手里,刚想说自己装老猫,一抬头,忽然发现绕过老虎崖鬼鬼祟祟摸来一个人影儿,忙指给两个小伙伴看:“快看,那是干什么的?”

莫格拉一瞧是陌生人影儿,悄悄地说:“快,藏起来!”接着又轻轻拍拍黄狮,一起猫进了一丛茂密的矮榛棵子里。

那陌生人影是一副官府谙达模样儿。肩搭两头都是鼓鼓囊囊的裢褡,手里拎着一杆做护卫用的猎枪,瘦伶伶的个儿,眼角布满了鱼尾纹,看那副样子,是个身体壮实的老头儿。

他四处撒眸着,鬼头鬼脑地前进,心像被几根绳子吊着,怕老虎突然蹿出来,怕猎手发现他当仇家或山匪暗放冷枪。这里的情况,他曾听一个虎口脱险回去再也不敢来的官府谙达说过。想像着那可怕的情景,在这热天里却使他一口口倒吸凉气。

此刻,他非常盼望能碰见独个儿在这里蹓兔套、挖野菜或打犬食的鄂家娃。他这时候赶到这儿,就是因为听说,在猎手从林子里归来、家家炊烟升腾这阵儿,喜欢在林边嬉耍的鄂家娃最多。他这么撒眸那么瞧,却没有发现在密叶掩遮中商量做游戏的三个小伙伴。

他继续往前走,眼瞧就要到林边了,想起那个虎口逃生的人说过,鄂伦春人最忌带枪的山外人,即便真是来做买卖,也会被他们当罗刹抓去。

他把猎枪藏进树丛里,刚走上几步,转动着灰暗的一对小眼珠一撒眸,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使人毛骨悚然的虎啸声: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他在惊慌中发现,在左前方一簇丛棵子里忽地蹿出一个虎脑袋,像是啸叫着要向他扑来。他立时觉得浑身皮肉发紧,头发竖立,两腿索索发抖。他调转回头,刚拉开步,“扑登”一声,被一个小树茬绊了个嘴啃泥。

“哈哈哈……”一声大笑的童音刚传到他耳鼓,他还没来得及辨别,笑声就变成了嗾使猎犬的声音:“黄狮,上!上!”

官府谙达趴在地上,颤抖着身子刚想爬起来,随着“呼”的一阵风响,黄狮已经飞扑上来,紧紧咬住他大腿上的肉,死死地衔住不肯放松了。

三个小伙伴神气地跑了过来。小冬格双手掐着腰,靠官府谙达的脑袋站着,用脚踢了踢他的脑瓜顶问:“贼蛮子“注释2”,来干什么的?”

官府谙达一看是几个鄂家娃,有个娃子的臂弯里还搭着一张卷叠成长条的虎皮,自知上了当,一口唾沫咽进肚里以后,心里一阵欢喜,使他冷静下来,满脸堆笑地说:“鄂伦春小兄弟,误会,误会,我是来和你们阿爸交安达“注释3”的呀,快让猎犬松开我吧!”说着拍拍身旁鼓鼓囊囊的裢褡,让三个鄂家娃看:“不信你们打开看看,里面装的全是盐巴、枪砂……”

“松开?那么便宜呀!”莫格拉嘴里喷着唾沫星儿,眼圈里闪着愤怒的火苗,身子朝官府谙达微微一探,斜歪着脑袋说:“哼!这些年,我们乌力楞里的人可叫你们贼蛮子欺负坏啦,我咋没见着你来过?说是官府谙达来和我们阿爸交安达,你说说,认识我们乌力楞里谁?”

“就是呀,”沙加也来了精神头,借着莫格拉的话题急乎乎地催问,“你说你是官府谙达,你认识我们乌力楞里谁?”

“认,认……认……”官府谙达支吾了半天,把没支吾出的话变成了一口唾沫咽进了肚里。

小冬格急了:“看你这副样子也不像官府谙达;是官府谙达,也不是好家伙。快说,你是干什么的?”

黄狮见这家伙又摇头,又趴着打比划,以为他要跑呢,又使劲咬了咬,疼得官府谙达直求饶:“鄂伦春小兄弟。我是来交安达的,快让猎犬松开吧,求求你们,哎呀呀,疼死我啦……”他一边求告着,忍着疼,拽过裢褡抓出一把白花花的盐巴,托擎着放开手指头,瞧着眼前三个鄂家娃说:“你们看,我都送给你们,全送给你们!”

盐巴?多馋人的东西呀。小冬格动心了。这玩意儿乌力楞里缺着呢。阿妈每次煮肉煮野菜都舍不得用,那么一大吊锅,只放一丁点儿。

“哥哥,”小冬格问莫格拉,“咱们把他押回去交给阿爸审问审问吧?”

官府谙达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行,行啊,和你们阿爸一说就能说透。”这阵儿,他最希望的是猎犬松开口。

“别出你的小花花点子!”莫格拉不理官府谙达,训斥弟弟,“你没听阿爸说过,贼蛮子和坏官府谙达鬼道道多得很哩,他都敢越过老虎崖过来,肚子里还不得有点玩意儿?我们押着他走,他要真是个坏家伙,耍花招怎么办?跑了怎么办?”

沙加一眨巴眼皮儿,在一旁帮腔:“对!是这么回事。”

莫格拉和沙加一唱一和,把小冬格弄得一时目瞪口呆。

“哎哟哟,哎哟哟……”官府谙达见猎犬松口没了指望,瞧瞧前后左右,没发现其他鄂伦春人的踪影,就装出万般疼痛的样子,把额头往地上一低,哼叫起来。

其实,他心里有数,这几个小家伙不让猎犬松开,继续挨咬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只是心里算一算时间,觉得还不到时候。

这黄狮不光听话,还会按着主人的心愿办事哩。官府谙达“哼哟”得越厉害,它就咬得越紧。反正没有小主人发话,它是决不会轻饶的。阿爸驯养它,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它能帮主人嗅着气味跟踪野兽,能随着主人的枪弹一起飞出去追捕野兽,还能按着主人指点,去撕咬罗刹。多少年来,它不知给主人立下了多少功劳!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莫格拉跟着阿爸学猎开始,阿爸就把黄狮交给了他,自己开始驯使另一只猎犬。自从黄狮归了莫格拉,就更受小主人的疼爱了。

“你们俩在这儿看着,千万可别让黄狮松口哇!”莫格拉像小大人一样,郑重其事地吩咐两个小伙伴,“我跑得快,到乌力楞报告阿爸去!”

“行行行,”小冬格干脆地应完,沙加又加了一句:“你可快回来呀!”

莫格拉“噔噔噔”地朝乌力楞跑去。

他咬紧牙齿,攥着小拳头,跑哇跑哇,汗水珠儿不住地往下摔着。不过,这可不是累的,而是想快快见到阿爸急的。打四年前就跟着阿爸在风里雪里摔打,一翻就是几座山,哪回出家门儿拔腿就是百八十里,这点儿小跑算个啥!

乌力楞里的老小都说他是鄂家的小莫里根,这话并没有多少水分。他不光跟着阿爸学会了箭射飞龙、智擒狐狸、巧捕水獭、活窖黑熊,就连那赤手空拳斗豹的本领也学到手了。没过瘾的,就是还没抓住过罗刹。他光听阿爸说贼蛮子坏,官府谙达狡猾。那些鄂家受他们欺负的事件,早像在他心窝窝里灌满了火油,什么时候一点什么时候就着。他早就扒拉过心里的小算盘儿,盘算着有那么一天,真的碰上一个,如何如何下工夫,使上所有的本领抓住一个解解恨,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到手啦。

你看他跑得那个欢劲儿,出了林子以后,一会儿“嗖嗖嗖”地像在草上飞,一会儿一蹿一蹦高儿跨出一大步又蹦跳起来,像是要腾云驾雾,浑身都是神话传说里那个小莫里根的神气劲儿。

他边跑边脱掉衣服往肩上一搭,盯着前面的乌力楞,步子飞得更快了,黝黑透红的肩膀头、胳膊、胸脯上,凸起一块硬硬实实的肌肉,用手摁摁,都不出坑呢!别瞧脸儿是个充满稚气的鄂家娃,这硬梆梆的身板儿可就像个饱经风霜的小猎手啦。阿爸本想再带他两年,可他死磨硬缠,非要自己单独出猎。阿爸规定的条件他答应了。自从莫格拉自己行猎以来,家里的收获比过去明显多起来,很快交齐了欠头人老爷的积税。若是没有瘟疫,没有抢劫,一家四口的小日子,就像刚点燃的木炭,眼瞧就要有点红火的味道了。

莫格拉边跑边心里嘀咕:“嘿,头人老爷说过,要真是来做买卖的官府谙达,得想法给他把胆子吓破,好让他以后不敢再来;要是罗刹摸进来就得想法儿逮住,让他别想活着回去。飞马裂尸、开膛饮犬、吊树烤肉干……这样,仿佛有的还不解恨,骨头也要磨成粉砂儿,和剁碎的兽肉一起熬成骨肉糊糊粥喂猎犬。”

他越想越得意,越跑越快,脚下像生了云,身上像长了翅……

2.莫格拉失算了别说莫格拉啦,就连沙加和小冬格也耀武扬威起来。有黄狮紧紧咬着,比五花大绑还把握哩!走了莫格拉这个主心骨,他们也都不在乎。

两个小伙伴掐着腰,紧紧盯着官府谙达。

官府谙达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胸被压得郁闷起来。他忍着隐隐疼痛,斜歪斜歪脑袋,贼眉鼠眼地瞧瞧这出捉弄他的戏,他见唱主角的娃子渐渐远去,心里越想越窝火。他脑子里“咕噜噜”翻腾着鬼点子,刚要侧侧身想解解胸闷,黄狮那上下两片锋利的牙齿,就像钳子一样,又往肉里深深钳进了一层,他疼得“哎哟哟”干叫两声,稳稳当当趴住再也不敢动了。

“哎啦,叫我说呀,你就老实点,”沙加开心地嘿嘿一笑,做了个鬼脸儿,得意地教训官府谙达,“等我们大人来了再说,省得叫你那一疙瘩肉受罪!”

“这个野牲口小羔子,等到了我手里非好好治治你!”他心里骂着沙加,眼睛紧盯着小冬格,想先从他那儿打开个缺口,他使劲扒住地,忍着疼痛,急得就像火烧心尖儿一样,还是从脸上挤出一堆哭样的笑,苦苦哀求说:“鄂伦春小兄弟呀,这可真是太大的误会啦,要不就这么样,反正我是来和你们阿爸交安达的,日子长着呢,这裢褡盐巴你们先背着走,走出老远再唤走猎犬,白送你们,我什么也不要,同意的话,到你们家喝点凉水,认认门。”

“是啊,这官府谙达不像那种坏透顶的,他一个人,能行什么凶!”小冬格心软了,但是,见沙加紧绷着脸儿,压着嗓门说:“我看他,是像个诚心来找大人交安达的……”

“真不错,”官府谙达瞧着沙加说,“那小兄弟有眼力,我是诚心呀!”

沙加瞪了小冬格一眼:“你怎么知道诚心,钻到他肚子里看去啦!”接着又教训官府谙达,“你要不老实,我就喊一、二,让黄狮加油!”

“老实,老实。”官府谙达连连点头,额头几次碰到地上,粘乎乎的汗水沾起了一层碎叶屑、枯草片和细土。

小冬格瞧着沙加骨碌了几下眼珠子,虽然没说什么,怨气儿鼓得撅起了嘴巴。他长得圆头圆脑,胖胳膊胖腿的,就因为跑起路来笨乎乎的,加上说话有点粗声憨气,办事儿净实心眼子,伙伴们,不,就连阿妈、阿爸,也叫他“小罕达犴”。

沙加跟他可不一样,他的名字在鄂语里是小松鼠的意思。他不光能像小松鼠一样灵巧地“噌噌噌”爬树攀枝儿,干啥都机灵得很。看个头儿,他比莫格拉矮点,比小冬格高点,身条瘦伶伶的,眼睛细小,却闪着明亮的光。两个月牙儿似的嘴角倔强地弯着,有股子犟劲儿呢。莫说几句好听的话,一裢褡盐巴和枪砂,就是送上莫里根神话里那把神箭,没有大人来说话,他也不能让黄狮松咬。

此刻,他两手掐着腰,小胸脯儿一起一伏,心窝窝里正燃烧着呼呼的怒火苗儿。

他刚记事的时候,乌力楞还没迁来这里。阿爸和一个猎手带着山货出山去换东西,就是被一个花言巧语的官府谙达灌了蒙汗药,把山货都抢走的。这事儿,阿爸当故事给他讲过好几次,他怎么会听小冬格的话呢!

沙加瞧瞧黄狮,还在死丁丁咬着官府谙达不放。他擦擦脸上一层细小的汗珠,透过树缝儿,朝乌力楞望去,莫格拉就要进乌力楞了。

这是小兴安岭最炎热的季节。火燎燎的太阳虽然已大偏西了,热辣辣的光仍如箭一般射着,蒸腾着林海绿涛,那发闷的林子里,热气流中有股腐烂树叶的霉味儿,叫人感到窒息。

官府谙达满脑袋浑身都是汗,他见花言巧语已经争取不过来两个孩子,只好忍受着,忍受着,不时贼眉鼠眼地瞄着他来路的密林深处……

这家伙瞧着瞧着,就在他咬紧牙,目光从密林深处收回,恶狠狠地斜瞪了沙加一眼的时候,突然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传来了两声枪响:

“砰!砰!”

两个小伙伴被突来的枪声震惊了。当他俩慌张地循声看去时,受伤的黄狮疼得刚一松口,官府谙达乘机“呼”地爬了起来。

黄狮哪里肯让,猛地一蹿扑了上去。官府谙达一闪身,黄狮见只咬住了他的衣襟,刚要倒口往肉上咬,“砰”两枪朝它的脑袋射来,它“扑登”一声跌倒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叫唤两声,没爬起来就不动了。

这时,两个大汉拎着枪呼呼地边往这儿跑边喊:“抓住!抓住!”

官府谙达一把没抓住,沙加溜出了手,官府谙达迈开大步猛蹿两步,伸开胳膊搂住了小冬格。

沙加一回头,见事不妙,那后蹿出的两个家伙,其中一个正冲着他端枪,他机灵地闪到一棵高高的白杨树后,背着端枪家伙的面,噌噌地就像灵巧的小松鼠,很快爬上了树。他冲着树下急呼:“小--冬--格,快--跑--!”

小冬格几次想啃咬官府谙达的手,都没咬着。他使劲往外挣身子,哭咧咧地骂着:“臭贼蛮子,松开我!松开!”

“还想跑,你这个小兔崽子!”一个拎枪的大汉跑上来扯起小冬格一条腿儿,和官府谙达架着,朝密林深处急匆匆走去。

沙加见势不妙,急忙冲着林边喊:“阿爸,快跑两步呀,贼蛮子抢走小冬格啦!”

另一个拎枪的大汉走上来,准备绕到树后端起枪来瞄沙加,听到喊声,扭头就去撵那两个家伙。

原来,这三个家伙受了日本鬼子的收买,就是冒险要来抓一个鄂家娃回去的。他们绕着老虎崖往这边来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那么侥幸,连个老虎的影子都没碰着。他们仨没敢一起往林边来,怕让猎手看见当成匪帮来抢劫遭受狙击。那两个大汉在林里拴马,官府谙达模样的家伙想自己先探探风。他走出不远,那两个家伙忽听传来虎啸声,急忙骑上马,刚扬开蹄儿,忽然又听传来儿童的嬉笑声、训斥声,便又下马悄悄地摸了过来。

官府谙达和那个大汉把小冬格架到拴在树上的马跟前,给他塞上嘴,五花大绑捆得胳膊腿都不能动弹以后,绑到了马背上的一个驮筐里。另一个大汉按着日本人的吩咐,从腰里拔出刀,“唰”地削掉了一株小白杨的伞头,割破手指洒上几滴血,三个家伙一起骑上马,得得得地往回跑去。并且商定,回去后,三个人一起报辛苦,谁也不准提叫几个孩子学虎叫捉弄了一场的丑事。

沙加又急又恨,眼巴巴瞧着三个家伙把小冬格抢走了。他的肚子里,就像五脏都被提走了一样。哎!特别悔恨的是,刚才光顾想着做游戏,把弓箭挂到了一旁树上,黄狮咬住官府谙达时,光想着有把握了,也没取下来,怎么也该放两箭呀……

他望望乌力楞那边,有几个人影正往这边急匆匆地赶来。

3.失去的朋友怪不得莫格拉才回来呢,他“噔噔噔”跑回乌力楞,把方才发生的事告诉给阿爸后,阿爸又急忙领着他报告给了头人托金汗老爷。托金汗派上小哑巴亲兵做帮手,莫格拉神气地走在头里,身边有阿爸和小哑巴亲兵紧贴着,三人急急火火地朝林子小跑着。

他们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要去的林边走出一个人影儿,蹒跚地迎着面走来。啊,是沙加!他脸蛋儿上爬满了泪痕,背着脑袋血糊糊的黄狮……

莫格拉的阿爸莫克图猎手先是一愣,迈开大步第一个迎上去,从沙加后背上轻轻接下黄狮放在地上一看,它那裹在毛里的两只犀利的眼睛已经一转不转,四腿挺直,身子软得像一摊烂泥一样,脑门上枪眼里流出的血,把眼睛下面的毛粘糊地沾在了一起,散发着血腥味儿。

“沙加,”莫克图猎手紧紧抓住沙加的两个小肩膀头,瞪大眼睛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呀?”

“呜呜呜……”沙加抽咽着,汩汩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外流着,“黄狮正咬着官府谙达……”

莫格拉刚听上两句,一下子抱起黄狮搂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黄狮是他最心爱的朋友呀,他不能没有黄狮啊!别说黄狮现在死了,前些日子,黄狮得了一次病不吃东西,莫格拉日夜守着它,不知流了多少泪哩!他和黄狮,不仅仅是猎场中配合默契的朋友,还有一种特别深特别深的感情呢。

那是去年夏末,阿爸同意莫格拉可以自己在近处打猎不久。有一天早上,他带着黄狮正在阿拉尔河边上转悠,想猎几只水獭。突然,他发现一只狼伸着红红的舌头,在拼命地蹿上去追捕一只狍子。莫格拉还是第一次看见哩。看着看着,想起刚才的情形,忘了打狼和狍子。这只狍子在草窝窝里呼呼睡了一宿,天一亮,还没来得及起来撒泡尿,就被狼轰起来追得拼命逃跑。它跑出一段路,见狼没有追来,就急忙把两只细细的后腿稍稍一弯想撒泡尿,狼就趁着空儿“噌”地扑上去,一口咬住狍子的耳朵,用尾巴抽打着狍子的屁股蛋儿,赶着狍子拼命地跑,只见跑着跑着,那狼像是故意一松口,狍子被诓得摔倒了。狼趁机跳到狍子身边,使劲咬断狍子的喉咙,接着就用牙把狍子脖子上的皮咬破撕开,用两只爪子一蹬,就把狍子皮扒了下来,然后麻利地用爪子掏开膛,贪婪地大吃大喝起来,吃几口狍子肉,喝一口膛血……

这些情形,使悄悄跟在后边的莫格拉都看呆了。只见狼吃饱后,又将剩下的叼走。他跟着跟着,渐渐才明白,狼是把肉叼到窝里去喂小狼崽儿。

莫格拉心里琢磨,这狼多有本事,比黄狮强多了。黄狮只能追上狍子咬死罢了,要是捉到一只小狼崽养大了,好好驯养,准是捉狍子的能手;就用不着枪打箭射,还得让黄狮追,或者去用狍套儿套了。驯好了,说不定只要放出去,就会把狍子一直赶进仙人柱,还能帮着扒皮、开膛,简直太美了!

莫格拉瞧瞧眼前不远的狼窝,带着黄狮藏到一边,对准狼窝就是一枪。那狼见势不好,钻出洞口就逃。莫格拉走过去趴在洞口一看,几只小狼崽子正在里边啃刚才老狼叼来的肉。他伸手抓住一只,拿出来抱回了仙人柱。阿爸和阿妈都说他的主意不行,他偏要试试。每天细心喂它,等狼崽儿能跑会蹿了,又开始像驯猎犬一样训练它。

今年夏天,狼崽子长大了,和黄狮以及阿爸新驯出的猎犬黑猁住在一个窝里。白天,莫格拉就带着黄狮和养大的狼一起进山打猎。

前些日子,阿爸一连病倒了几天,家里的兽肉和向头人交税的皮子紧张起来。莫格拉征得了阿爸、阿妈的同意进山远猎,准备打些珍贵的野兽回来。说来真怪,他带着黄狮和狼奔进深山,在老林子里转悠到了天黑,只打到一只山蹦儿。

本站已更换新域名
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 推荐本书 我要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