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伯（1）

萋兮斐兮，成是贝锦（2）。

彼谮人者，亦已大甚（3）。

哆兮侈兮，成是南箕（4）。

彼谮人者，谁适与谋（5）？

缉缉翩翩，谋欲谮人（6）。

慎尔言也，谓尔不信。

捷捷幡幡，谋欲谮言（7）。

岂不尔受？既其女迁（8）。

骄人好好，劳人草草（9）。

苍天苍天，视彼骄人，矜此劳人。

彼谮人者，谁适与谋？

取彼谮人，投畀豺虎（10）。

豺虎不食，投畀有北。

有北不受，投畀有昊。

杨园之道，猗于亩丘。

寺人孟子，作为此诗（11）。

凡百君子，敬而听之。

“注释”

（1）这是寺人孟子遭受谗害后所作的怨诗。

（2）萋、斐：花纹相错杂的样子。

（3）谮（zen）人：进谗言的人。

（4）哆（chi）：张口的样子。侈（chi）：大，张大。

（5）适：悦，喜欢。

（6）缉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样子。翩翩：花言巧语。

（7）捷捷幡幡：犹“缉缉翩翩”。

（8）这两句是说：难道没人接受你的谗言，受你的骗，但终究会识破你的面目而疏远你。

（9）好好：得意的样子。草草：忧愁的样子。

（10）畀（bi）：给予。

（11）寺人：阉人。

“译文”

帛上花样很鲜明，织成锦缎有贝纹。善进谗言那些人，造谣生事真过分。口儿张得宽又大，形成南方那箕星。爱说谎话那些人，谁愿和他谋事情？附耳私语说坏话，害人主意共谋划。你们讲话需谨慎，都说你们把谎撒。花言巧语翻新样，编造谗言陷害人。哪能无人信谎言？终于你把高官任。馋人得志心欢畅，被害忠良心忧伤。老天爷啊老天爷，细察骄人罪状多。怜悯劳人真凄凉。爱进谗言那些人，谁愿同他把事商？快把他们都捉住，一齐丢到豺虎旁。豺虎若是不屑吃，把他扔到大北方。北方若是不接受，把他丢给那上苍。宽敞大路通杨园，路倚山丘紧相连。我是寺人叫孟子，作下这诗刺黑暗。希望所有执政官，都要警惕记心间。

蓼莪（1）蓼蓼者莪，匪莪伊高（2）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3）。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瓶之罄矣，维之耻（4）。

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出则衔恤，入则靡至（5）。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6）。

拊我畜我，长我育我（7）；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8）。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9）。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

民莫不，我独何害？

南山律律，飘风弗弗（10）。

民莫不，我独不卒。

“注释”

（1）这首诗写父母对自己有养育之恩，而自己却不能奉养他们。

（2）蓼（lu）蓼：高大的样子。莪（e）：蒿类植物。

（3）蔚（wei）：牡蒿，蒿类植物。

（4）（lei）：古代一种大肚小口的器皿，用以盛水或酒。

（5）衔恤：含忧，怀忧。

（6）鞠：育。

（7）拊（fu）：通“抚”，抚育。

（8）顾我复我：指父母对自己爱护备至。

（9）昊天罔极：老天没有定准。这里是对父母死亡的委婉说法。

（10）律律：山势高耸突起的样子。弗弗：犹“发发”。

“译文”

高高大大抱娘草，不是抱娘是香蒿。真真哀怜我父母，生我养我太辛劳。高高大大抱娘草，不是抱娘是牡蒿。真真哀怜我父母，育我累病受苦劳。瓶子里面已空空，这是坛子大耻辱。我这孤儿存世上，不如早死见父母。父亲已死我靠谁？没有母亲谁保护？在外终日心有忧，回到家中亲人无。我的父亲生养我，母亲细心养育我。抚弄我呀爱护我，喂养我呀教育我。看护我呀庇护我，进进出出抱着我。本想报答父母恩，上天不使父母活。那座南山真高大，暴风刮起呼呼响。别人全家生活好，为何我独受祸殃？那座南山真高峻，暴风狂怒呜呜响。别人皆能养爹娘，为何我却不终养？

北山（1）陟彼北山，言采其杞。

偕偕士子，朝夕从事（2）。

王事靡，忧我父母（3）。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4）；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5）。

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6）。

四牡彭彭，王事傍傍（7）。

嘉我未老，鲜我方将（8）。

旅力方刚，经营四方（9）。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10）。

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11）。

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12）。

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13）。

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14）。

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注释”

（1）这是一首小官吏怨恨劳逸不均的诗。

（2）偕偕：强壮的样子。

（3）靡（gu）：没有止息。

（4）溥：大，全。

（5）率：自。

（6）贤：艰苦，劳累。

（7）彭彭：马不得休息的样子。傍傍：无穷无尽的样子。

（8）鲜：犹“嘉”。

（9）旅力：旅：通“膂”。

（10）燕燕：安逸的样子。

（11）偃：卧。

（12）惨惨：忧虑不安的样子。

（13）偃仰：安居。鞅掌：联绵词，忙乱。

（14）湛（dan）乐：同义复词，乐。

“译文”

登上那北山，采摘那枸杞，健壮的士子，早晚忙差事。王事无休止，我心忧父母。普天下的土地，都属周王所有。四海之内民众，都是王的臣仆。大夫王事处不公，独我工作分得多。四匹公马跑不停，王事多得没尽头。他们夸我还不老，称我身体正强壮。说我体力正旺盛，令我奔波走四方。有人家中安居，有人为国憔悴。有人安卧床上，有人奔忙不已。有人不知百姓哭号，有人满怀忧思操劳。有人游乐安居，有人忙碌王事。有人狂饮享乐，有人担心惹祸。有人出入高谈阔论，有人公事件件要做。

隰桑（1）隰桑有阿，其叶有难（2）。

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3）。

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4）。

既见君子，德音孔胶（5）。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注释”

（1）这首诗写女子见到爱人时的喜悦心情。

（2）隰桑：长在低湿地里的桑树。

（3）有沃：茂盛的样子。

（4）有幽：犹“有难”、“有沃”。

（5）德音：动听的话，这里指情话。

“译文”

低地桑条柔又长，叶子丰茂又婆娑。已经见了君子面，那种快乐无法说！低地桑条柔又长，叶子肥厚又润泽。已经见了君子面，叫人怎能不快乐！低地桑条柔又长，叶子肥厚又黑亮。已经见了君子面，亲密的话更融洽。心里深深爱上他，何不对他说出来？把爱深植在心里，什么时候忘记过？

苕之华（1）苕之华，芸其黄矣（2）。

心之忧矣，维其伤矣。

苕之华，其叶青青。

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羊坟首，三星在（3）。

人可以食，鲜可以饱（4）？

“注释”

（1）这首诗写饥荒，叹息生不如死。

（2）苕（tiao）：一种木本蔓生植物。芸（yun）其黄矣：深黄色的花开得正盛。

（3）（zang）羊坟首：母绵羊长着大头。三星在（liu）：因为鱼篓中没有鱼，水静止，可以照见三星之光。

（4）这两句是说：人们吃些什么，用什么来填饱肚子？

“译文”

凌霄花开放，花鲜颜色黄。我心很忧愁，多么地悲伤！凌霄花开放，叶儿色青青。知我这样活，不如不出生！母羊长大头，三星照中罶。勉强可糊口，少能饱饥肠！

何草不黄（1）何草不黄？何日不行？

何人不将？经营四方。

何草不玄？何人不矜（2）？

哀我征夫，独为匪民（3）。

匪匪虎，率彼旷野（4）。

哀我征夫，朝夕不暇。

有者狐，率彼幽草（5）。

有栈之车，行彼周道（6）。

“注释”

（1）这是一首征夫怨诉行役之苦的诗。

（2）玄：赤黑色，这是草由枯而腐时的颜色。矜：通，病，因劳苦而致病。

（3）匪民：非人，不是人。

（4）（si）：野牛。

（5）有（peng）：犹，草木丛生的样子。

（6）有栈：犹“栈栈”，高大的样子。

“译文”

哪种秋草不枯黄，哪些日子不奔忙。哪个男子不出行，辛劳经营走四方。哪种秋草不凋零，哪个男子不孤单。哀叹我们行役者，偏偏不被当人看。不是犀牛不是虎，奔波旷野受劳苦。哀叹我们行役者，从早到晚不得闲。兽毛蓬松小狐狸，总在深草丛中藏。又高又大的役车，总在大道上奔跑。

文王（2）文王在上，于昭于天（3）。周虽旧邦，其命维新（4）。

有周不显，帝命不时（5）。文王陟降，在帝左右（6）。

文王，令闻不已（7）。

陈锡哉周，侯文王孙子（8）。

文王孙子，本支百世（9）。凡周之士，不显亦世（10）。

世之不显，厥犹翼翼（11）。思皇多士，生此王国（12）。

王国克生，维周之桢（13）。济济多士，文王以宁（14）。

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15）。

假哉天命，有商孙子（16）。

商之孙子，其丽不亿（17）？上帝既命，侯于周服（18）。

侯服于周，天命靡常（19）。殷士肤敏，将于京（20）。

厥作将，常服黼（21）。王之荩臣，无念尔祖（22）。

无念尔祖，聿修厥德（23）。永言配命，自求多福（24）。

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25）。宜鉴于殷，骏命不易（26）。

命之不易，无遏尔躬。

宣昭义问，有虞殷自天（27）。

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28）。

“注释”

（1）《大雅》部分计31篇。

（2）这是周人追述并赞美文王事迹并深戒自己的诗。

（3）文王：周文王，姬姓，名昌，商末周国领袖。

（4）这两句是说：周的历史悠久，虽然是个旧国，但由于受有天命，它是充满生机的。

（5）有周：指周国，有为词头。

（6）这两句话是说：文王的神灵在天上，一举一动，时时跟随在上帝的身边。

（7）（wei）：勤勉的样子。

（8）哉周：指创建周朝的基业。

（9）本支：原指树木的主干和旁枝，这里指文王的直系和旁系。

（10）亦世：累世。

（11）厥犹翼翼：意思是百官们谋事都很恭敬勤勉。

（12）皇：美。

（13）桢：骨干，支柱。

（14）以：因而。

（15）穆穆：态度庄重恭敬的样子。缉熙：品德光明美好的样子。

（16）假：大。

（17）丽：通，数，数目。

（18）侯于周服：臣服于周的意思。

（19）靡常：无常。

（20）肤敏：同“黾勉”，双声联绵词。裸（guan）将：“将裸”的倒文。

（21）常：通“尚”，还。黼（fu）：刺有黑白相间的花纹的衣服，此为殷商礼服。（xu）：殷商的礼冠。

（22）荩（jin）臣：进用之臣，指殷士。

（23）厥：其。

（24）配命：合于天命。

（25）丧师：失众，指失去民心。

（26）鉴：这里作动词，借鉴，引以为戒的意思。骏命：大命，指天命。

（27）义问：犹“今闻”，美誉。有虞殷自天：意思是殷商之亡在于天命。

（28）载：事。

（28）仪刑：效法。刑：同“型”，法式。孚（fu）：信，信服。

“译文”

文王为民做领袖，德昭天下天所佑。岐周虽是旧邦国，天命更新已革旧。有周前景很光明，上帝恰是把命授。文王神灵升和降，都在上帝的左右。勤勉不倦的文王，声誉美好名远扬。广施恩惠创周业，文王子孙作君王。文王子子孙孙们，本支相传百代强。凡是周室有德臣，不都累世得盛昌？不都累世得昌盛？他还小心谋事情。愿天多生贤良臣，就在这个王国生。王国里面能够生，就是国家桢干臣。桢干之臣多又多，文王因此得安宁。穆穆和美文王身，真光明啊又恭敬。真伟大啊那天命，臣服有商的子孙。那些商代的子孙，人多多到上亿名？可是上帝赐命令，臣服周室极恭顺。他们臣服于周廷，天命弃取没一定。殷臣壮美而敏感，灌酒助祭于周京。他们助祭灌酒时，服殷衣冠未变更。今王进用那诸臣，念到先祖德服人？念到先祖德服人？还要继续修德行。永远修德配天命，以求多种好福分。当殷还没丧天下，行事能配上帝命。应该以殷为鉴戒，保持大命不易更。保持大命不易更，不要停顿在你身。遍布善声于天下，殷商由天亡和兴。上天所欲做的事，没有味也没有声。只要效法周文王，万邦对你会信任。

大明（1）明明在下，赫赫在上（2）。无难忱斯，不易维王（3）。

天位殷适，使不挟四方（4）。

挚仲氏任，自彼殷商，来嫁于周，曰嫔于京（5）。

乃及王季，维德之行（6）。大任有身，生此文王（7）。

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8）。

厥德不回，以受方国（9）。

天监在下，有命既集（10）。文王初载，天作之合（11）。

在洽之阳，在渭之（12）。文王嘉止，大邦有子（13）。

大邦有子，天之妹（14）。文定厥祥，亲迎于渭（15）。

造舟为梁，不显其光（16）。

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17）。

缵女维莘，长子维行，笃生武王（18）。

保右命尔，燮伐大商（19）。

殷商之旅，其会如林（20）。矢于牧野：维予侯兴（21）。

上帝临女，无贰尔心（22）。

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彭彭（23）。

维师尚父，时维鹰扬（24）。

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25）。

“注释”

（1）这首诗为周代开国史诗之一，叙述王季和太任、文王和太姒的婚配、生子，最后写武王伐纣。

（2）这两句话是说：在下者（周王）有明明之德，在上者（上帝）有赫赫之命。

（3）这两句话是说：天命难测，为王者是不能轻忽侮慢的。

（4）这两句是说：天帝为殷朝树立了敌人，使得它不能拥有天下。

（5）挚仲氏任：挚国任姓的次女。挚：殷时的属国。嫔（pin）：成妇。

（6）及：与，这里有配的意思。王季：文王的父亲。

（7）大任：也作“太任”，即任姓仲女，文王的母亲。

（8）怀：保，保有。

（9）回：通“违”。

（10）集：就，依就。

（11）初载：始立，刚自立。

（12）洽（he）：古河名。

（13）嘉止：嘉礼，指婚礼。

（14）（qian）：譬，好比。

（15）文定：订婚。

（16）造舟为梁：把船连起来，上面铺上木板而成为浮桥。不显：显。不，为语助词。

（17）于周于京：在周地，在京师。

（18）缵女：硕女，美女。莘（shen）：古国名。

（19）保右：保佑。燮（xie）伐：袭伐，讨伐。

（20）会：通，古代的一种军旗。

（21）矢：誓，誓师。

（22）女：你们。无贰尔心：你们不要有二心。

（23）（yuan）：赤毛白腹的马。彭彭：强壮的样子。

（24）师：太师，官名，周代三公之一。时维鹰扬：形容军队将士气势勇猛，好像鹰鸟飞扬一样。

（25）（liang）：辅佐。肆伐：疾伐。会朝清明：意思是武王灭掉了商朝，一朝之间天下清明。

“译文”

明明君德施天下，赫赫天命在上方。天命不变难相信，君王不能轻易当。王位本属殷纣王，却又让他失四方。挚国任氏二姑娘，来自大国叫殷商，出嫁到我周国来，京都成婚做新娘。她与王季结成双，品德高尚美名扬。婚后怀孕喜成双，生下贤儿周文王。就是这个周文王，小心谨慎又图强。一片诚心侍上帝，带来福事一桩桩。他的品德很高尚，四方归附民所望。上天明察眼光亮，天命归于周文王。文王即位之初年，上天撮合配新娘。新娘家在洽水北，就在渭水河岸旁。文王爱慕新嫁娘，赞美大国好姑娘。大国这位好姑娘，好比天仙一个样。下了聘礼订了婚，文王亲迎渭水旁。大船相连当桥梁，大显光彩美名扬。上天来把天命降，命令这位周文王，在那周京建家邦。莘国有位好姑娘，长女大姒嫁文王，天降厚恩生武王。命你保佑周武王，联合诸侯伐殷商。殷商纠集大部队，士兵多如密林样。武王誓师在牧野：“唯我周军最盛强，上帝在天看着你，休怀二心争荣光！”广阔牧野是战场，檀木战车闪亮亮，四马驾车真雄壮。参谋指挥师尚父，如同雄鹰在飞扬。辅佐武王打胜仗，穷追猛打伐殷商，清明世界一朝创。

绵（1）绵绵瓜瓞（2）。民之初生，自土沮漆（3）。

古公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4）。

古公父，来朝走马（5）。率西水浒，至于岐下（6）。

爰及姜女，聿来胥宇（7）。

周原，堇荼如饴（8）。爰始爰谋，爰契我龟（9）。

曰止曰时，筑室于兹（10）。

慰止，左右（11）。疆理，宣亩（12）。

自西徂东，周爰执事（13）。

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俾立室家（14）。

其绳则直，缩版以载，作庙翼翼（15）。

之，度之薨薨（16）。筑之登登，削屡冯冯（17）。

百堵皆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