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贵妃很生气：“可是那个庸医干的？！我这就去找人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她一边说还一边准备起身，像是迫不及待地想把柳无云跟焦伯恩就地处决一般。

“好了好了，”贺知乾把安贵妃拉回来坐好，“朕说了，没事。”

他的话里有不容置疑的坚定，这种语气让安贵妃身体不自觉地一僵。恍惚间，她以为是以前那个叱咤风云让她着迷的男人又回来了。

正好这个时候送饭的宫女们过来了，贺知乾把安贵妃拉着坐下，旁若无人地准备开始吃。

安贵妃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下了，“皇上，那个，四皇子和他的人还在这呢……”

贺知乾像是现在才意识到屋里还有一个贺谦一样，瞟了他们一眼，问道：“老四也在啊，可要一起吃？”

他话是这么说的，但语气里一点儿邀请的意味都没有。

贺谦自开始到现在，除了跟贺知乾见礼以外，一直保持沉默。现在听到他父皇的问话，才回答道：“谢过父皇，儿臣已经吃过了。”

“那你还杵在这做什么，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吧。”贺知乾摆摆手，不想看见他的意思相当明显。

“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见他们要走，安贵妃有点慌了神。若是以前那个神志不清地贺知乾，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她一点儿都不怕。可是现在的贺知乾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她莫名地想要逃离。

“等等……”话还没从脑子里过一遍，先从嘴里说出来了。

贺谦跟孔方的脚步停住了，贺知乾也转头打量着安贵妃。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脑子飞快转动，硬着头皮说道：“皇上方才不是说想要让神医再进宫一趟吗，就让四皇子去邀请吧。”

贺知乾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最后还是点头道：“好，那就这样吧。”

这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同桌而食，让安贵妃味同嚼蜡。两个人坐得很近，却又像是相隔千里。

贺谦出了宫门之后，脸上一贯的笑容终于撑不住了，“我父皇他，身上的蛊虫怎么样了？可是真的被除去了？”

不是他怀疑孔方的水平，而是贺知乾看起来实在是太有威慑力了，让他心里都有些悚然。即使这么多年以来，贺谦早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怕他父皇了。

可毕竟做贼心虚，他安逸久了，就忘记贺知乾其实是沉睡着的老虎而不是一只懒散的猫了。

孔方听了他的问话，不屑一笑：“这就怕了？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

他的语气让贺谦皱了皱眉，虽然是孔方把他从小时候的阴暗引出来的没错，但这不代表他可以由着他一步一步顺着自己的纵容踩到他的头上来。

“好好说话。”

“行吧行吧，你们中原人都这个怪脾气，把礼节看得比什么都重。”

贺谦刚想说什么，却被孔方打断，“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我放的蛊还在你父皇身上被他养得好好的。”

“那他今天看起来……”

提到这个，孔方的表情变得有些狠厉，“那个谷主大概也是有些本事的，但也过于自负了些吧？以为做这样一点儿小手脚，就让那个皇帝以为自己好了吗？太天真了。他所做的不过是让蛊虫暂时睡着了而已，你若是愿意我虽是都可以把它再唤醒。”

这样说，贺谦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皇宫里，安贵妃已经在贺知乾那里吃完早膳了，却仍然坐在殿里。

其实她也不愿意待在这儿的，可是贺知乾没说让她回去，她自己现在也不敢开口，只好忐忑不安地继续坐着。

“若素啊。”贺知乾突然开口，唤安贵妃的名字。

她有些发愣，一瞬间仿佛不知道他在叫谁。这么多年以来，贺知乾只有在他们俩都还年轻的时候，夜间温存时时常温柔地叫过她的名字。

若素，你可真好看。

若素，唤我知乾吧。

若素，还好有你陪在朕的身边。

若素啊……

她有些恍神，从什么时候开始，贺知乾叫她的时候开始只叫爱妃了，她也从来没有再如梦中呓语般温柔地叫他知乾了呢？

“知乾”两个字梗在喉咙，最终还是被她咽下，唤了一句：“皇上。”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肆无忌惮地唤他知乾，再这样叫他会不会不像以前那样换来他的温言软语，而是以直呼帝王姓名而定她的罪。

贺知乾听了她的回答，心里有些许说不出的失落。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什么，意识沉睡了这么多年突然清醒过来，他倏地注意到了自己的白发。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也已经老了。

也会开始怀念自己的年轻时光。

那时候冷若冰霜的焦淑嫒令他无比着迷，他身为帝王，确实可以无所顾忌地得到她，占有她。可是她的视线，她的心，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

年轻的贺知乾以为不管是多么坚硬的冰块，始终是冰块，就算是冰山也会有融化成涓涓细流的那一天。可他没想到，不管自己怎样去温暖她，试图融化她，她都不为所动，甚至渐渐冷硬成石头。

后宫里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只要他愿意……可是他只想要焦淑嫒一人，只有那个人可以一个眼神就撩动他的心弦。

看着面前神色有些慌乱的安若素，她看起来还是这么年轻，这么美。一如当年在他身下时说“皇上，您也看看我好不好”时的那样。

一句话浇醒了被焦淑嫒迷得晕头转向的贺知乾，他不再追着像是冰冷的雪花般的焦淑嫒。而是像个叛逆的孩子一般，开始跟安若素打的火热。

从嫔到妃到贵妃，安若素的地位升得像是被贺知乾捧在手心里往上抛一样快。不管她在后宫里背着贺知乾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他都像是没看到一般。

就连她趾高气昂地去羞辱焦淑嫒，贺知乾都冷眼旁观。

他以为焦淑嫒会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多好的一个男人，错过了他的那么多宠爱，会意识到只有他才会是她在后宫里最大的靠山，最安全的安身之所。

可是不管是他的追求，还是他的冷落，焦淑嫒从来都逆来顺受，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好了，你先下去了，朕累了。”贺知乾挥挥手让安若素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陈年旧事。

贺知乾不是以前的贺知乾，安若素也不是以前的安若素，他们都老了。

安若素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她睡着之前，镜花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的话。她脱口而出道：“皇上，五皇子回来了，就是贺渊。”

在皇宫里虽然一直有人传，但安若素以为以贺知乾以前的精神状态来看，他肯定不知道这件事。

谁知道贺知乾听了他的话之后，点头道：“朕已经知道了。”

“皇上是何时知道的？”安若素有些讶异。

她的问话却让贺知乾有些不满，冷声道：“朕还没老到耳朵都听不见的程度。”

果然，他对面前这个女人还是喜欢不起来。即使是当年他亲手把她送到了后宫数一数二的地位时都一样，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他只是感谢她在一个个没有焦淑嫒的夜晚，陪在他的身边而已。感谢她给自己孤寂而冰冷的身侧，带来一点点暖意。

这么多年以来，贺知乾真正记住的两个女人，也就只有焦淑嫒和安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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