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

我回到家，把第四张照片压在键盘底下。前面三张照片都是我没有留意时变了颜色，今天晚上我就死死守着它，看它怎么变化。虽然明天还要上班，但是相比活生生的人命而言，工作的事情可以放在一边。我打开电脑玩游戏。

以前大学时代玩通宵游戏是家常便饭，毕业以后就很少玩了。

没想到大学时代培养的极其不好的熬夜习惯，此时倒派上了用场。

房间里只有我点击鼠标和敲击键盘的声音。牧师，郑实和邱洁三人已死，我不敢看他们的照片，就放进抽屉里。这一晚上的游戏玩得心不在焉，每当我在游戏里的角色死亡时，我的心就猛地跳一下。

好在头痛的情况有所改善。

夏冬雷的照片没有变色，我舒了一口气。我翻出柳寒蝉的照片，那是在学校小湖边，她穿着我省吃俭用给她买的一条裙子，笑容娇艳。我伸了伸懒腰，听到有人敲门。

是夏冬雷。

夏冬雷表情僵硬，径直进屋，问我是否认识郑实邱洁。

我如实回答。他重重叹了口气。

原来邱洁父亲早亡，母亲含辛茹苦将她抚养长大。以前是个医药代表，涉世不深，因为销售压力巨大，她常常急得睡不着觉。夏冬雷正是她的大客户，邱洁大部分的销量都在夏冬雷这边产生。科室里同种类的药非常多，夏冬雷可以随时调整，多开别的厂家的处方。

后来夏冬雷见邱洁长相清纯，心生歹意，暗示邱洁潜规则，可以保证她的销量翻倍。邱洁被这老家伙耍得团团转，半推半就答应了。不过邱洁五官身材神情均如清水芙蓉，太过清纯，夏冬雷在酒店里居然下不去手，没有做禽兽之举。

但是邱洁倍感羞辱，看到夏冬雷穿裤子，竟想跳楼自杀。夏冬雷劝住，说了一番他这四十多年的社会经验，人生在世，活着就是最大的财富，不要轻易寻短见，你想要获得自己的想要的生活，就得自己去奋斗，只要不要违背法律。夏冬雷本来是一番好意，邱洁却理解到另外的一层意思上去。

后来邱洁整个人慢慢转型，直接勾搭住了郑氏集团的公子爷郑实，郑实未婚，无可厚非。但是她手段通天，居然又搭上了有妇之夫宋旧词，宋旧词可不是什么善茬，据说他在沿海有不少色情产业，后来打击力度加大，就把事业逐渐转回内地江城。夏冬雷劝邱洁小心，小心玩火自焚。

现在郑实和邱洁都死了。夏冬雷怀疑是宋旧词发现这个小女人居然胆敢给自己带绿帽子，恼羞成怒，干脆雇凶杀人。郑实家里也有很多灰色产业，存在很大的竞争，宋旧词这下直接解决掉郑氏集团的接班人，一劳永逸。

我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夏冬雷苦笑了一声，说：“嘿嘿，我自己当了几十年的医生，没什么时间休息，好几次想陪女儿出去玩都没机会，现在自己居然搞成了肾衰竭，快五十的人了，就算换个肾，也只是挣扎着多活几年，天天透析的话，也难受。回想这些年，后悔遗憾的事情挺多的，摸着良心来说，我的医德医术还算不错，没怎么收红包回扣，除了邱洁这次，或许是鬼迷心窍吧。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一直找机会弥补来着，但是欧阳医生突然告诉我邱洁突然死了。我开始信教，希望能救赎自己。只是看你似乎对郑实邱洁的死特别好奇，劝你不要追踪宋旧词，后果很严重。”

我看着夏冬雷有秃顶迹象的头发，整理下思路，然后把照片、发誓和死亡的事情告诉他。然后问：“你发誓过没？”

夏冬雷为人乐观，淡定说道：“肯定发过，小时候就立志成为一位妙手仁心的神医。不过神医没那么好当。按照你的意思是，我的照片变成黑白，我就要死了？这样太......”突然止住话音，瞳孔收缩，直直望着窗户。我回过头，发现窗户被风吹开了。

“怎么了？”

“刚才看到一张脸贴在玻璃上。”

我深吸一口气，把《赞美诗》和笔记本给他看。

夏冬雷翻开笔记本，指着扉页上的两行字说道：“这是欧阳的笔迹。我看看照片哈，牧师，郑实，邱洁，我......我也变成黑白色了。”

我瞪大眼睛，刚才我没有注意，照片又变色了。我认真说道：“夏医生，这几天你就呆在家里不出去吧。”

夏冬雷说道：“嘿，我不相信这是鬼怪杀人，肯定是人为的。照片上八个人的共同点就是，都认识欧阳医生。郎牧师是欧阳介绍给谢天的。郑实、邱洁和你我不用说，都认识欧阳。柳叶刀酒吧老板江小鱼的父亲是欧阳的病人。宋旧词曾找过欧阳给他爸爸治病。至于你的女友，她既然是你同班同学，那么欧阳也教过她。潘小川是谢天的女朋友，谢天现在是欧阳的病人。照片中的所有人，欧阳都认识！”

欧阳是我比较熟悉也比较尊重的人，绝对不相信欧阳会杀人，而且杀了三个。我冷冷看着夏冬雷，说道：“其实我跟你不太熟，你把污水倒向欧阳老师，说实话，我有点不高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欧阳老师的事情，感到心虚？”

夏冬雷摊开双手，说道：“我跟他又不在同一个科室，没有利益冲突。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郎牧师，郑实，邱洁都死了。马上就轮到我。我一把年纪，该享的福都享了，想做的事情都做了，人生没有什么遗憾。倒是你，潘小川和柳寒蝉，三个年轻人，就这么死了，太可惜。希望你们能好好活着。嘿嘿，再见。”

目送这个外科医生离开，我感到无比的后怕。他怎么找到我的住址的？我没有告诉过欧阳和谢天。他在我门外站了多久？

我翻看《赞美诗》，低声读完第一篇。看手机时间，快到上班的点儿了。

这一天的时间非常难熬，先是主管把我这段时间的工作批评得一无是处，然后新来的同事也指手画脚说了半天。接着是开了一下午的会，又被领导骂了一顿，说这个月的双休都取消，用来加班。我憋了一肚子火，头痛得紧。好容易熬到晚上下班，我第一个离开公司，看到电梯的人比较多，我懒得去挤，直接步行下楼。楼道那的灯泡居然被人偷走了，一片漆黑，我拿着手机当手电筒。走到二楼拐弯处时，一个人垂着头瘫坐在墙角，手边有好些个啤酒瓶。

现在社会压力大，借酒浇愁对我来说也是奢望。前几天和王锴等人一起喝酒，便是血的教训。一想到这，我的头又开始痛起来，快步走开。

路过酒鬼旁边时，我闻道一股酒精的味道。

我蹲下来看，是夏冬雷。

他睁大眼睛，已经死了。怀里有一盒药，上面写着“万艾可”。这种药吃多了，会死人的。

八个人已经死了一半，我已经确定照片变颜色会导致人死亡。我的头痛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奇怪的是只要我不出门，就不会痛。一旦接触社会，就头痛欲裂。

第五张照片是奥迪车主宋旧词。

我向王锦嫦打听宋旧词的情况。王锦嫦说不知道，但是发现尤三姐好像在吸毒，经常诱骗没见过世面的人去酒吧，借着请喝酒的机会拉人下水。酒吧驻唱歌手潘小川，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人。

难道那牧师是卧底被发现灭口？我不由得为谢天感到发愁。

我给他打电话，问他俩感情如何。

谢天说还行吧，在家陪她的时间少。

因为头痛已经严重影响了日常生活和工作，我干脆请假。呆在出租屋，非常焦虑，黑眼圈十分严重，一下子老了十岁。我看着那本赞美诗，从头到尾慢慢翻了一遍。老天对我不错，我在赞美诗第一百零八页看到牧师的笔记，是支付宝的账号，登陆密码和支付密码。我登陆进去，发现有五十万余额。

窝在宿舍，我认认真真思考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知道如果任由这些人死亡下去的话，很快就轮到我。我发现，只要我盯着照片，不让它变成黑白色，就不会死人。这样，我就得时时刻刻盯着它，基本不能出去工作。不过也好，反正我出去也是头痛，现在天降横财。

在出租屋里，我待了整整一个月，没有出房门一步。

我把门窗封死，不出去，吃饭睡觉都在网上支付，让楼下外卖店的伙计给我送上来，不跟任何陌生人接触。一直维持了半年多，终于让照片保持住原来的颜色，宋旧词仍旧活着。

可是这种封闭枯燥的生活折磨得我快发疯，我只好找事情做，看电影电视，观察对面宋旧词和其他住户的生活，这宋旧词原来是个失眠患者，经常睡不着觉，床头摆着安眠药。

我比他好不了多少。

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到光棍节这天，柳寒蝉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空出来一起见见面。我惊喜非常。

“寒蝉，怎么有我的号码？”

“你没换过号，我一直记得。多年没见了，上次见了你，一直等你约我，可惜你没有。”

“我不敢......”

“听说你一直在出差？什么时候回江城了喊我一声，我去火车站接你，以前都是你接我。”

我沉默了半分钟，柳寒蝉耐心地等待。

“我明天回。”

我还是喜欢她。

我照镜子，头发已经很长了。我出门，把照片咬在嘴里，我不敢让照片脱离我的视线。我打算出去理发，收拾收拾。如今我就跟街边流浪汉一样，甚至有苍蝇围绕着我在飞。

刚出门接触到阳光，我就头痛得厉害，忍不住叫出声来。照片掉到地上，我慌忙弯腰去捡，却被一双皮鞋踩住。

我抬头看，是宋旧词。

他说道：“不好意思，你要是抢先死了，我就不用死。”

我刚准备说话，后脑勺就被打了一棍子，昏过去之前看到宋旧词惊恐慌张的表情。

醒来发现旁边都站着阳光小区的居民，他们见我反醒来，纷纷问道：“小伙子怎么啦？”

我随口答道：“碰到神经病打了我一棍子。”我瞟了一眼，八张照片散落一地，宋旧词的照片变成了黑白色。

接下来就是潘小川。

马上就到柳寒蝉了。

然后就是我。

到底是谁在杀人？

我觉得我的精神开始不正常了，有狂躁症和幻想症的倾向。我把前面六张照片扔到垃圾桶。傍晚回到母校当年经常约会的地方。

柳寒蝉没有打扮，跟以前学校时一样，穿着我当年送她的裙子，眉目含笑地看着我。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