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哑然失笑，低沉悦耳的笑声如无意穿堂风，却偏偏引得汹涌山洪，“夫人好酸。”

她看得痴，同他一起笑了起来，朝他吐了吐舌头，扮了张鬼脸，却听得他道，“夜深了，休息吧。”

*

仙雾缭绕，灵气涌动。

叶筱独步于一片白烟尘当中，不停用手扇摆着，想将雾气拨开，通出一道来前行。

那雾气却似通了灵性，倏尔散开，一条康庄大道呈现于她眼前，可她却不敢往前走。

她心有惶恐，尽管知晓自己是在梦境中，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可她仍不敢前行，只因不想再次遇见那个白衣少年。每每遇到那少年，最后总是以噩梦结尾。

“阿玖。”

身后忽然有人唤了一声，叶筱惊得想寻个地方躲起来，可这里空无一物，她何处躲去？

“阿玖啊。”那人再唤了一声，叶筱只觉那人唤的名字让她颇为熟悉，似在哪儿听过，还未作何想，她身体已然不由自主地往后看去，只见一身着绀蓝百褶如意月裙女子腾云驾雾而来。

叶筱讶异，这是神仙？她这是到了天界？

“阿玖，怎得还在此地逗留，宴席客人们可是只等你了，别让帝君在众仙面前失了颜面。”

说话女子的面容逐渐清晰，看了女子容颜，叶筱禁不住感叹其姿色艳绝。

眼见着女子朝自己过来，丹唇不断唤着“阿玖”，叶筱指了指自己，“我？”

“来啦，姐姐。”身后一道稚气未脱的清脆声音响起，叶筱偏头望去，是一着宫缎素雪绢裙女童，女童白轻纱遮了半张小脸，直直朝她跑着过来，她躲闪不及，眼见女娃要撞到自己，却发现那女童竟直接穿过她的身子朝蓝衣女子跑去，仿佛自己完全透明。

叶筱回味着方才神奇一幕，想道，她们莫不是看不见自己？

思虑间，她大着胆子走向那两名女子，在她们面前晃晃手，复大声叫嚷几分，可她们丝毫未察觉自己。

“姐姐，我方才换衣服，耽误了时间，父君可有恼怒？”女童稍有紧张地问，轻纱遮面，露出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眸。

“未有，快随我来大殿吧，舞乐快开始了。”蓝衣女子领着女童走了，独留叶筱一人站在原地，往前不是，退后也不是。

倏尔，雾气又一环绕，将叶筱包裹得紧，又似有力在推着她前进，行至几米远，通灵的雾气散开，金碧辉煌的宫殿赫然呈现于叶筱眼中，殿前那块巨大木匾上刻着三个奇怪字样，她虽没看过，却能通顺读懂其中意思，“千林殿。”

天花落，千林琼玖，满空鸾鶮。

难以言喻的熟悉涌上心头，叶筱心中泛着苦涩，欲上前时身体却猛的下坠，吓得她骂娘，“嘭”一声跌坐于地上，再次张眼，看到的却是一片血色，血流如注染红发黄的土地，她睁圆了眼睛，抬起头来，却见一挺拔身姿逆着光站于艳阳底下，背后是黑压压的一片人海，那人，正是她时常梦见的少年。

“阿玖，吾投胎转世，定会寻汝。”嘴角那上扬弧度流转着凄冷，叫人心碎。

骤然间，咻咻箭声如雷贯耳，亿万利箭出鞘，直直刺向那白衣染血少年。

“不！”此情此景，叶筱蓦然心脏刺痛剧烈，瞳仁收缩，仰天长啸，两行清泪落于地上，与鲜血融为一体。

“筱筱，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来人！快来人啊！”

耳边一阵嘈杂声，叶筱微微睁开眼，瞧见的是绿茵急匆匆跑到外面的身影，她伸手摸了摸旁边的床，是凉的。

楚靖该是起了身。

眼边一股股凉意袭来，她抬手抚了抚，却擦得满手泪水。

又是噩梦。她微微叹了口气，闭了闭眼，方才梦境中那血染的场面再次浮现眼前，这一次，她好似有点看得清楚那少年的容貌了......

恍惚间，绿茵已然领了王宪，莫迟以及众丫鬟进了银安殿，忙让王宪把脉，叶筱睁开眼笑笑，“你们做甚？本宫不过睡个觉，怎么惊动那么多人了？”

绿茵缎眉拧成麻辫子，模样心有余悸，“王妃，您刚才吓死奴婢了。”

“本宫怎么了？”叶筱反问。

绿茵走过去搀扶起叶筱坐了起来，将枕头置于她后背，让她靠着，“今日一早奴婢来唤您起床，您却没醒，奴婢估摸着您是没睡醒，想着呆会儿再来唤您。就刚才，奴婢一进门就望见您不停地哭，还不停梦呓着。”

“做噩梦罢了。”叶筱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本宫没事，你们退下吧。”

绿茵却与叶筱走反路，她道，“王妃，还是让王府医替您瞧瞧好。”

叶筱拗不过她，只好让王宪替她把了脉，只听王宪道，“王妃身子是有些发热，是发烧前兆，待老臣开个方子，王妃喝下便能痊愈了。”

道了几句嘱咐的话，王宪就去执药了。

发烧啊......唉，果然是不能拿生病这事儿来开玩笑。叶筱颇头疼地想，这不，玩着玩着，病就真的来了。

“莫迟，王爷呢？”按理说，前些日子他那皇帝老哥不是放了他的假？怎得如今假休完了，楚靖也要上班了？

莫迟如是回答，“皇上宣了王爷进宫。”

“莫迟大人，莫迟大人。”外面几声急促的叫唤，一长相普通的丫鬟小跑着进了屋，对叶筱行了礼，又对着莫迟道，“莫迟大人，那堰璎死活说自个儿不是堰璎而是玉锦，奴婢着实奇怪，便来找大人您。”

还有这种黑操作？叶筱一下子来了兴趣。

莫迟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奴婢领命去将堰璎抓起关入牢中，一开始她挺老实呆在牢里头，可第二日却发了疯似的，拼命叫嚷着她不是堰璎，说是抓错人了，她是玉锦。”

这么一听，叶筱兴趣更加浓了，她道，“随本宫去瞧瞧。”

“王妃。”刚下床，却被绿茵拉住了手，后者语气带有几分责怪，“您刚才没听见府医说的吗，既是发烧前兆，那定要好好休息，您就别去凑这热闹了。”

“绿茵，本宫没事儿，就当下地活动活动，不然在床上都闷死了。”说完，她动作麻利地下了床，几个婢女立马上前穿衣穿鞋，待她穿好戴好望向莫迟时，后者却是微红着脸低下头看着脚尖，叶筱戳了戳他手臂，莫迟突然后退几步，神色怪异地看着叶筱。

她好笑，“走啊，看着本宫干嘛？”

“是......是。”莫迟又慌张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跟在叶筱身后。

走了一半，前面的人忽然停了脚步，莫迟不知在分着什么神，竟差点撞在了叶筱身上。幸好他生生稳了步伐，幸好幸好......

“王妃，怎、怎么了？”

“本宫不识路，你走本宫后面干嘛？应是你带头啊。”

“......噢。”莫迟应了一声，绕到叶筱前面领着路。

叶筱有些莫名其妙。莫迟刚刚还挺正常的，怎么突然就变得这般奇怪了呢？

进了牢中，一阵阵刺鼻的异味迎面扑来，熏得叶筱连连作呕。绿茵劝叶筱回去，可叶筱哪里肯，绿茵也无奈，只好噤声。

“放我出去......我不是堰璎，我是玉锦啊，我真是玉锦......”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可以瞧出声音主人已然有气无力，可她却仍倔强声称自己不是堰璎，声音喊哑也不罢休，倒是让听者有几分佩服。

透过牢笼竖木的缝隙，叶筱依稀可见牢中女子头发散乱，坐于地上，让叶筱惊骇的是，她两边锁骨穿刺过两道巨大的铁环，血流了一地，有些干血还跟地上的枯草凝结在一起。

观者皆觉大痛，何况亲身经历者。

“你说你不是堰璎？”叶筱克制骇意，上前问道。

听得一道清亮声音回应，地上女子抬起头，露出那张媚态横生的脸，“我不是......我不是堰璎，我是玉锦，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媚眼如丝，挺鼻丰唇，确是堰璎一张脸无错，只是叶筱细细瞧去，又似有什么不妥。

叶筱一挑眉，“若要人相信你，你也得有证据证明自己。”

“王妃，此女在撒谎而已，王妃勿信了她的谗言。”莫迟上前劝告。这种情况他是见得多，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为自己的罪名开脱。

叶筱摇摇头，“可我瞧着她又不像骗人。”

见有人愿相信自己，堰璎似重见曙光，抬起头望着叶筱，可忽然间，她有黯淡的低下头，声音沙哑得如同指甲刮在黑板上，“我证明不了。”

“此话怎讲？”叶筱问。

“我平日与其他丫鬟甚少交往，她们甚至可能不知我的存在，又怎证明我是玉锦。”

此时，牢里进了个丫鬟，她手拿一本册子递给叶筱，指了一页书让叶筱瞧。

她从头至尾地看了个遍，合上册子，对堰璎道，“你说你是玉锦，那你说说你的生辰八字，何时进的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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