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的『模特儿』游戏呢？」

「……换那个魔术师女孩去当了，听说是有什么适合那女孩的『护士服』之类的。」

「是、是喔。」

……姑姑啊。

你的角色扮演奥义，该不会有足足一百零八招吧。

「那你平常喜欢躺的那张『沙发』呢？」

「那个魔术师的师团长坐在那边看什么『午间剧场』。」

「…………啊，那个喔。」

差点忘了。

大概是从几天前开始吧，名为玛尔特的娇小师团长——恐怕是二十来岁的女性魔术师吧，她偶然间打开了电视机后惊声说道「……里头装着人！？」，在那之后她似乎迷上了正好在那时间播放的午间剧场，每到了这时间就占据在沙发上。

我走到走廊上。

从客厅传来了中午时分特有的『婆媳战争』的尖锐叫骂声，虽然我想她应该是没有恶意啦，但我觉得琦利亚的居身之处似乎消失了。

这栋洋房，之前有这么狭窄吗？

前些日子尽管多了位琦利亚，还是有种空荡荡的感觉说。

「……所以你才跑来我房间？」

「也不是，我其实哪边都没差。」

琦利亚故作不在意地说着。

她嘴巴上虽然这样说，但那张侧脸表达的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自从魔术师们住进这个家，琦莉亚总是像这样，仿佛找不到居身之处，总是被逼着四处移动。

我合上了笔记本。

「要是琦莉亚在这种时候有些朋友之类的就好了，比方说加土街。」

「用不着，身为龙的我根本不需要人族的朋友，人与龙原本就无法共存。」

「……但是你明明看起来很寂寞啊。」

「没这回事，那只是你的错觉。」

趴在床上的她打水般摆动双腿，看着那简直像在发泄心中郁闷的模样，我想她心中确实有某些不满吧。

有得吃，也有得住。

就生活上来说应该是没有任何挑剔之处啦……

「…………要不要出门逛逛？」

「什么？」

试着约她，琦利亚随即抬起脸。

「那个、也没什么啦，只是从魔术师她们来之后，一直慌慌忙忙的……感觉也很久没像这样跟琦利亚聊天了，偶尔出去走走好像也不错。」

「……………………我是都可以啦。」

碰，琦利亚把脸埋进床铺。

虽然语气听起来似乎漠不关心，但背上的翅膀却不停拍打着。

「不过，如果你坚持无论如何要带我出门……那我不是不能陪你一趟，毕竟你比较特别，那个……是我重要的『奴仆』。」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我叹了一口气。

不过，琦利亚并未强烈抗拒让我松了口气。

其实我也或多或少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太好……况且，要是琦利亚能接纳魔术师们，愿意更向人类一方敞开心胸，那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琦利亚是『龙』。

虽然模样与人无异，但并非人类。

身为非人者的她会永远憎恨人类……我觉得那未免也太令人悲伤了。

4

然而。

现实似乎总是事与愿违。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来到车站附近的购物区——从精品街走向设有百货中心的城镇新开发区域——这时，琦利亚如此逼问我。

原因就在我们背后。

「哇～好棒喔！有好多漂亮的衣服喔……简直像是王都的夜市一样热闹耶，太棒了！」

提亚娜伸展双臂，在大街上如飞机般盘旋。

在她身旁。

『——别走太远了，提亚娜，你这人只要一脱离视线范围马上就不知跑到哪去，真是令人放不下心，无论在任何场所，都要时时提醒自己一举一动必须合乎「身为魔术师的矜持」。』

「呵呵呵，感觉好像带小朋友去远足的老师呢，不过女生带点冒险的刺激感会更有魅力喔？」

身穿外出服的伯母提着皮包，皮包中不时传出模糊的说教声。

两名监护人正跟在我们的后头。

「…………景。」

「我、我也没办法啊。」

被琦利亚狠狠一瞪，我压低声音说道。

一小时前，我约好跟琦利亚『外出』后，为了更衣准备出门而走进更衣间——在该处撞见了正好要脱衣服的提亚娜。

惨叫，接下来又被姑姑发现，询问换上外出服的我『你要去哪啊？』

事到如今，要遮遮掩掩的反而有种罪恶感。

我全盘托出之后，衣服才换到一半的提亚娜冲上来说「我也想一起去！」

接下来主导权早已经不在我手上。

「——哼，我其实根本就无所谓，随便怎样都好，不管是谁要跟来，无论有几个人，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啊，这样一来景对我抱持的想法也就无需多作解释了。」

「我就说抱歉了嘛。」

琦利亚气愤难平。

莫名其妙。

虽然发生了预料之外的麻烦，但最终来说我们不是正在实行琦利亚最喜欢的『外出』吗？计划上也没有什么问题，也差不多该气消了吧…：

这时。

「景先生、景先生？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有好多漂亮的衣服，好可爱喔。」

「咦、啊，嗯。」

手腕被抓住，整个人被拖着走。

近来我也渐渐习惯这位名叫提亚娜的魔术师了，据说她是个一直待在学院里头，不知人间烟火的女孩，她对这类异性间的肌肤之亲似乎没有任何抗拒感。

心中不自在的就只有我而已，好像白痴一样……我这么想着回头一看，琦利亚以超乎想象的凶恶眼神瞪着我。

为、为什么……？

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距离我们一段距离之处。

「嗯～感觉有股很可疑的三角关系的味道喔～这该怎么形容才好？青春？令人怀念的酸甜滋味？」

『……您话中的意思我无法理解。』

对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姑姑，手提包中传出模糊的询问声。

「虽然我认为琦利亚会获得胜利，不过我也想听听提亚娜妹妹的监护人有何意见，那孩子对自己的心情究竟明白几分呢？」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哎呀呀，呵呵呵，这位监护人也同样纯情呢。」

她不知在开心什么，表情眉开眼笑的。

「对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在那些孩子们逛街时要不要去喝杯茶？我们同样是担心孩子的监护人，一定很有得聊的喔。」

『我并不是提亚娜的监护人……不过，要找个地方暂且歇脚我倒是没有异议。』

姑姑她们似乎决定了去处，对我们交代一声后就消失无踪。

只剩我一个人被遗弃在危险地带。

5

流行服饰在玻璃橱窗内绽放着夺目光采。

而在对于访客而言装饰得如同梦境般的店内，提亚娜兴奋的模样像是跳舞一般。

「你看你看，这件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呃，嗯，是啊……」

提亚娜把衬衫压在自己胸前，转身面向我。

是很适合没错，适合到吓人。

明明是异世界的居民，这份自然而然的一体感是怎么回事……？要是把这个世界的衣物卖给另一个世界的人，说不定钞票会数到手软吧。

当我想着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提亚娜又拿起了另一件不同的衣物。

「这世界的衣服每一件都大胆露出手脚，设计也很精美通通都好可爱喔，身为龙的你也是——这顶帽子有没有很适合你？」

「…………」

头顶被扣上一顶鸭舌帽，琦利亚闷不作声。

难得气氛似乎逐渐热络起来，但那写满了不悦的表情却搞砸了气氛，我用手肘顶了顶琦利亚说道：

（……说点话吧你。）

（要说什么。）

轻哼一声，甩开脸。

想玩乐享受请自便——浑身散发出如此声明的气氛，我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仍然说道：

「……不过，该怎么说，这样一看还满有模有样的说，满适合的耶，真叫人吃惊。」

「……！」

琦利亚的肩膀似乎抖动了一下。

「对吧、对吧！这边的帽子感觉也不错……颜色是黑的，跟颜色偏亮的金发很相衬喔，只要一戴上去……你看！」

「哦，真的耶。」

「…………」

肩膀一抖一抖的。

琦利亚虽然板着一张臭脸，却没有逃走仍旧站在原地，像是洋娃娃般直挺挺地任凭提亚娜摆布。

「……？怎么了，琦利亚？」

「…………………没、没什么，我、我是不会被蒙混过去的！」

蒙混什么啊？

对着摸不着头脑的我，琦利亚说道。

「我可是『龙』啊，我不晓得你的感想如何，但我非常厌恶魔术师这种生物，要我跟她们一起生活，我死也不愿意。」

「你现在要讲这个也……」

拜托你考虑一下被夹在中间的我作何感想吧。

我束手无策，至少必须让这趟购物行平安落幕……

就在这时。

「景先生、景先生，这里也有很棒的衣服喔！你看，颜色比较朴素，看起来比较成熟喔！」

「啊，等一下啦，不要拉我啦！」

我被拖往另一区，提亚娜的购物模式全开时同样不听人说话，姑姑给了她一笔名为『可爱服装预备金』的诡异预算，她似乎正迷惘着不知该选哪套。

话说回来，价格还真高……不管是哪一套。

我把视线转向琦利亚，发现她杵在店门口生闷气，那模样简直像是假日被迫与老婆外出购物的先生般。

（……呜哇，那样子应该是非常生气喔……）

待会肯定没几句好话能听，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莫约一小时后。

「——不过，真是太好了。」

将喜欢的服装大略试穿过一遍之后，神情满足的提亚娜对我说道。

「太好了，是指什么？」

「真祖的黑龙，没有袭击人类。」

我无法理解。

袭击人类？话说真砠的黑龙又是什么，从未把琦莉亚视为龙的我，无法真正理解她话中的意义。

「我们所说的黑龙——是比恶魔更加恐怖的生物，记录于我们的历史上，原本龙族就会烧毁我们人类的村庄、破坏田园、离去时总是留下被破坏的建筑物冒出的黑烟——那样的情景是我们的『常识』。」

「该不会琦莉亚也是……？」

我无法相信。

我将视线投向站在店门口满脸写着无聊的少女，但提亚娜摇头说道。

「没有，龙似乎有两种类的血统……在遥远的古代，众神创造我们所居住的大地时诞生的神的直系子嗣，就是我们所说的『真祖的龙』，我们过去也将『真祖的龙』视为神祇而崇拜。」

「神……？你说琦莉亚……？」

「那是好几世纪前的历史了。」

提亚娜说道。

『真正的龙』拥有无比巨大的双翅，以及人类无法匹敌的庞大身躯，然而那样的生物随着时光流逝而逐渐减少，而龙族们的子孙则成为了威胁人类生活的『有害野兽』。

「——对于人类而言，『龙』是共通的敌人，面对身为邪恶的象征飞翔在天空的敌人，我们为了取得与之对抗的手段，建立了『魔术』的技术体系。」

就是这个吗？

在我所不知道的王国内，设有魔术师们的学院。

自学院毕业的魔术师们，所有人都会被编入名为『猎龙者』的集团中，提亚娜说，那就是人类对抗龙族的唯一希望。

「所以说，提亚娜也是从那学院毕业的？」

「是的，为了讨伐邪恶的龙，踏上属于自己的冒险，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憧憬，虽然玛尔特小姐总是说我是个不切实际的小孩，不过在思考的根源处，仍然有象征着『邪恶』威胁人们生命的黑龙在。」

「……琦利亚，会害人吗？」

「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在我来到这里之前，我认为龙就只是恐怖而且会为人类带来灾厄的生物，但是实际一看，阿尔琦利亚其实拥有与人类无异的精神。」

「阿尔琦利亚？」

「黑龙，阿尔琦利亚——她身为真祖之龙的名称，她的存在在学院收藏的『王国史』中也有纪载，据说是活了数个世纪的龙。」

……咦？

听她这么说，我不由得愣住了。

琦利亚的名字，被记录在历史书中……？

「…………提亚娜，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嗯？请问是什么事？」

「琦利亚她……呃，在你们的世界好像叫阿尔琦利亚？她究竟……『几岁』了……？」

就是这样。

我最好奇的问题是，那条龙究竟年纪多大了？

从孩子气的言行举止上我一直认为她的年籍顶多和我差不多，但听了刚才提亚娜的说明，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喔，我想想……因为现在是王国历五六一年，从今年倒着算回去，一、二、三……」

少女像是在算数般扳着手指。

不对吧，先等等，你先暂停一下。

每根指头的单位是几年啊，继续算下去答案不会非常吓人吗……？

「嗯～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也没有详细阅读学院的纪录，详细的数字我也不晓得就是了。」

「……是、是喔。」

「嗯，我想至少有五百岁以上吧。」

思考冻结了。

我原本还松了口气，但这句话仿佛把我扔进了冰河期。

「五……五百……？」

「是的，自从开国的国王陛下一世登基以来，阿尔琦利亚似乎就不再出现于人类面前，根据传说，她似乎是非常厌恶人类的龙，我们偶然间在深山间发现，并且决定进行讨伐作战……咦？景先生？」

身旁的提亚娜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完全没听见。

五百岁……五百……

不行了，脑袋更混乱了。

五百年真的是以世纪为单位计算，那究竟是多么漫长的时光，我完全无法理解。

这时。

「景先生怎么看待阿尔琦利亚呢？」

冷不防的突袭让我瞪大了眼睛。

提亚娜脸上不再是刚才谈论龙族时那属于魔术师的表情，那难以言喻的眼神像是同年纪的女生向我试探。

「为、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好像很受打击似的，而且阿尔琦利亚在你面前的反应感觉也不像是个古老的龙族，表情和面对其他人时完全不同。」

「完、完全不同……？」

「嗯，就好像……人类一样。」

提亚娜点了点头。

「一开始我以为她讨厌我们魔术师，才会刻意展现高傲的龙所应有的表现……但是仔细观察之后我觉得好像不是这样，而且……」

「而且？」

「仔细一看……她似乎希望景先生多搭理她。」

怎么可能。

我立刻在心中否定了提亚娜的话，因为对方可是琦利亚啊，怎么可能有那种娇滴滴的想法。

琦利亚会生气应该是因为别的问题，最可能是因为我这个『奴仆』不听使唤……才会摆着那样生气的表情。

「既然这样，要不要试试看？」

「咦？」

对着怀疑的我，提亚娜说道：

「姑且试试看，像是面对女生般与她相处，带着能让她消气的物品去找她，找个机会送给她，而且态度要郑重。」

「……她是龙喔？」

「这才是重点，虽然玛尔特小姐似乎还在怀疑……不过，如果龙其实拥有与人相同的心，阿尔琦利亚的心境肯定也会有所改变，也许啦，也许真的有可能喔。」

「那个有可能是什么意思啦……呜哇，不要推啦！」

「好了好了，就去吧。」

我慌慌张张。

提亚娜猛力一推我的背，把我整个人推向琦利亚的方向。

6

「…………干嘛？」

我放轻脚步靠近琦利亚，她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话。

呜，看来她心情糟到不能更糟……

我仿佛能看见她背后升起愤怒的黑色火焰，让我不由得倒退一步，随后，我压抑着立刻逃跑的冲动——下定决心将三角锥状的物体递给她。

不是花束，是冰淇淋。

「…………」

「…………啊，收下了。」

恶狠狠地瞪着我的同时，琦利亚舔着冰淇淋。

看来道歉的心情似乎没有传达给她……但总而言之，藉由瞄准琦利亚弱点的攻击，应该能赚取一点分数。

心情像是送饲料到饥饿鳄鱼面前的喂养人员。

「……那女孩呢？」

琦利亚用眼角余光扫视周围。

看来她果然很在意。

「她说她暂时一个人逛逛，姑姑好像有给她一点钱，我想她一个人应该也没问题。」

「是喔。」

琦利亚如此回应后，不再开口说话。

呜、呜呜。

好尴尬啊……该怎么办啊，这一阵沉默。

道歉就可以了吗？道歉会是正确选择吗？

假设我要道歉，又要为何、如何道歉？况且我根本不知道琦利亚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要安抚情绪也无从下手，要是讲错话了，又会让她更生气……

一段时间后，满脸不悦地舔着冰淇淋的琦利亚开口说道：

「景，有件事我得先声明。」

「……啊、嗯。」

「别和魔术师走得太近，她们是为了自身利益连无关的生命都能残害的肮脏组织，嘴巴上说着对王国的忠心，心里想的八成都是自己的功绩。」

「是、是这样吗？」

「只要放松戒心，马上就会被袭击喔。」

她说完，又舔了舔冰淇淋。

一面舔着冰淇淋，一面向我投出尖锐的视线。

「我就是这样，我明明是远离人类藏身于山中生活的龙——但那些家伙们却胆小到只因为我是『龙』就来讨伐我，愚蠢至极。」

「…………」

遭到王国讨伐的龙。

刚才听提亚娜说的事，从本人口中验证了。

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如我想象的难以接受吗，因为被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变得对人类怀有憎恨吗？

我不懂。

琦利亚的心情，我一点也不懂……

「琦利亚，是邪恶的龙吗……？」

「什么？」

听见我的问题，琦利亚转身面对我。

她在另一个是条怎么样的龙，我突然想直接从本人口中得知。

「说什么蠢话，错的怎么可能会是我，我可是身分高贵、心高气傲的——真祖的黑龙。」

「是、是这样吗……？」

「当然，别把我当成那种随处可见的龙，确实那些龙会离开山间——为了袭击人族，时常有邪恶的行为，但那追根究柢，还是错在夺走了龙的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