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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
——所以,没问题的。
筒隐遥望着普通雨水和真正雪花彼端的天空,说出这番话。
她的侧脸还是一样面无表情,但绝非毫无感情。
她的娇嫩身躯宛如一抱紧就会折断般纤细。看起来和小孩没什么差别,但她当然不可能永远当个小孩。
小小马尾发束的本质,是充满成长意志的能源团块般的女孩。
「…………」
我呆了一下子。
脑袋莫名其妙一片混乱,毫无头绪。
这时候,晃累的爱美回到我们两人身旁。
「什么什么,筒妹和葛格在说什么呢?」
「我们在聊这次也多亏爱美的帮忙。」
「还好啦,对呀,还可以啦!筒妹可以多拜托一点没关系!」
筒隐和爱美又击掌一次。
原来如此,她们的确感情不错。况且爱美爸爸很熟悉考场,由熟悉的人带领应该比较好。
所以筒隐为了与小豆梓和好,选择拜托爱美,而不是拜托我。
理论上非常明快,毫无疑问的余地。
——可是。
那种理论之外,萦绕在心头的异样感却愈来愈强烈。
不久,大房间的电铃响了。
「……好。女生要有胆量,这样。」
筒隐握了握拳,为自己加油打气,然后站起身。
没多久,她带着访客进来。
是小豆梓。隔着几步距离,跟在筒隐身后。
「……哎呀。」
看到坐在走廊边的我,她微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等一下再聊罗。」
不过很快又垂下眉头笑了笑。
虽然她的笑容有点僵硬,但还是笑了。
那不是寻求协助的弱者表情,也不是做好决斗觉悟的小狗会有的动作。
而是普通女孩进入女孩房间玩耍的同时,态度自然的微笑。就是那样的笑容。
「不好意思,请学长稍微和爱美打发一下时间吧。」
筒隐也一样,维持一贯平淡的声音说着。
她们两人经过我身边。或者说离开我的身边,只有她们走着。两个独立的个体,没有跟任何人牵手,没有依靠任何人。
远方传来筒隐房间门关上的声音。
我不知道筒隐是基于什么样的意图,找小豆梓来的。
我也不知道小豆梓抱持什么样的感情,造访筒隐家。
她们两人越过了我,选择不经由我的方式,试着面对昨天的裂痕吗?
横寺阳人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无能为力地成了局外人。
我呆呆望着天空,凝视掌心,歪着头思索。
——这种异样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究竟对什么地方感到不对劲?
冬天早晨的大阳,对于要潜入藏在心底的黑暗,显得有些过分刺眼。
……忽然。
我感觉到有人在看我。
我环顾四周,发现刚才还在我身旁的爱美,不知何时躲到了柱子的后方。
「什么,怎么了吗?」
「……那个人……」
我走近一看,爱美的脸色愈来愈乌云密布。
「那个人?」
「没有,没什么……」
虽然她摇头否认,但刚才的高亢情绪却消失无踪。
会胆怯地躲在阴影之下,完全就是娇弱的女生嘛。如果现在推倒她的话,应该能享受不同于平常的玩法吧。当然一定有人想问什么是平常的玩法,关于这一点呢,请等我和顾问律师仔细磋商后再让我作证吧。
「……这么说来,记得你好像怕她。」
修学旅行时,爱美也是一看到小豆梓,就吓得赶紧溜走。
几个月前,在义大利风格的时钟塔上,借用小豆梓身形的猫神对她造成了心灵创伤。被逼入绝境,甚至危及自己存在的那种恐怖。
那种创伤似乎没那么容易回复。
其实我也解释过好几次,小豆梓是无辜的,但光凭口头解释根本无法让她理解。
「过来吧,爱美。我有好东西要给你看。」
我牵起爱美的手。
「嗯……」
难得老实地点头的爱美,比平常更加可爱呢。
……或许只不过是我空荡荡的身体,单纯地在寻找该做的事情而已。
※
筒隐家的仓库一如管理者的个性,平常就收拾得整整齐齐。
但是无论怎么打扫,唯独这个渗入非日常空间中的味道,似乎无法排除。
推开沉重的对开门,一股经年累月的陈旧暗室中,特有的霉味空气立刻扑鼻而来。
藉着照进室内的微薄阳光,我们走进仓库内。
「这是……」
原本一脸好奇环顾四周的爱美,突然停下脚步。
「没错,就是它。」
拥有一张从各种意义上脸盘肥硕的猫神,坐镇在仓库的墙壁边。它就是骗了爱美之后,还吓唬她的万恶根源。
我指指它,耸耸肩。
「看到这家伙的呆脸,别说害怕了,难道你不觉得很蠢吗?」
「我、我、我什么时候说我害怕了啊!」
逞强说自己从未害怕的爱美,紧紧搂着我的腰不放。或许这在义大利有其他涵义吧,比方说主张陪睡之类。好呀,就交给葛格吧!
「呜……」
爱美往前走了几步,以脚尖战战兢兢碰了碰猫像。
当然,猫像依然文风不动。
「原来这家伙,长得这样一副蠢脸吗……」
爱美手放开我的腰,一步两步接近墙边,仔细仰望着,然后拍了拍猫神的腹部。不久开始打击、殴打猫神,使用摔角绝招。爆裂拳、十文踢(注20)、回旋飞踢!
「——哼,活该!青椒坏蛋!」
爱美一边大喘着气,但格斗的出招没停下来。如果这样能抹平她的心灵创伤就好了。
「臭家伙、臭鸡蛋!竟然三番两次愚弄我!不甘心的话——尽管放马过来啊!」
忽然,刮起一阵旋风。
几个竹藤衣箱从棚架上被吹落,灰泥墙壁猛烈摇晃,仓库中陷入一片狂乱。
由于风势实在太猛,我忍不住闭上眼睛。
应该十分沉重的对开门,有如塑胶制一般被风吹动,然后传来轻松关上的声音。
我战战兢兢睁开眼睛时,四周已经笼罩在黑暗中。空间早已变质,文明支配的领域不见踪影。
注20出自日本摔角明星巨人马场的十六文踢击。「文」为日本单位,一文约一一点四公分。十六文的由来是马场的鞋子尺寸,当时的记者误将马场的十六号鞋子写成十六文。实际上应为十四文左右,不过后来成为日本摔角界的标准。
只有采光窗的微弱光线照着上层。
「……哎呀?」
在我等待眼睛适应时,察觉到原本的物理压迫感消矢无踪。
甚至用不着眨眼睛。
猫像不见了。
原本占据墙壁边的巨大质量,竟然不着痕迹地消失无踪。
简直就像移动到其他地方一样。
「——咦?」
「…………」
爱美缓缓转身面对我。
缓缓地,缓缓地,抬头看我。
只见她歪着头,嘴唇一脸诡异地咧开。
「——嗨嗨,既然她许了愿就没办法啦。」
「不会吧……」
「机会难得:我就放马过来啦。你们真的让人既愉快又不快呢。」
它以爱美的长相,爱美的嘴巴,爱美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呢,横寺同学。虽然我不想再见到你,但是我正好在想,必须和你彻底做个了断才行呢。」
爱美体内的猫神一副嘲讽的态度,露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容。
※
「——我只是让这女孩的意识沉睡一会儿。」
猫神一边说,同时在仓库里晃来晃去,像是让精神习惯实体的活动一般。
他的模样明明像极了刚才在大房间里的爱美,可是却有根本上的不同。可爱的概念完全从他身上消失无踪,散发出一股神秘的气息。
「反正她只是个道具。你也不用假装伪善者感到自责。你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你现在可是和我独处一室喔。」
像是对我步步进逼般,从下方窥伺我的表情虽然是爱美,但却不是爱美。
以爱美的外表,露出爱美平常根本不会出现的表情。
这一点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我看你也别忘了,你现在正和我独处一室喔。」
「又怎样呀?」
「你敢动爱美一根寒毛试试看。到时候我会对你展开世界上最可怕的复仇。」
「什么复仇,人类就是这么野蛮才伤脑筋……话说你要怎么复仇啊,说、说点具体的例子吧。」
「我要玷污猫像。」
「……玷、玷污?」
猫神爱美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环顾突然安静下来的四周。
「…………」
他似乎终于了解到,自己正和我独处一室的事实了。只见他的身子开始发抖,至少先装备南瓜水箭炮之后再占据爱美的身体才对嘛!
「首先我会对你啪啪啪,接着狂喷掹射,然后再噗滋噗滋一番。」
「咿!」
「当然,就算你哭着道歉我也不会罢休。应该说等你哭了之后才是重头戏。」
「咿咿!」
「我会让你全身上下每一寸木纹、每一个凹洞、每一道痕迹都沾满我的汁液!」
「咿咿咿咿!?」
猫神终于忍不住找地方开溜,但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准逃,给我待着。」
「放放放放放放开我,赶快放开我!」
就算我抓住他,他害怕挣扎的手足之力也比不上爱美。我已经从很多地方确认过这家伙欺善怕恶,吃硬不吃软了。例如广播剧cd之类。
「这样根本就犯规吧!这种举动!呃,该怎么说,你只是区区一个人类,竟然敢如此对我这个神明,不觉得自己失礼至极吗!?」
「我反倒觉得热血沸腾。」
「咿咿咿咿咿咿咿!」
他这次真的吓到哭出来。
连爱美都没露出过这种表情呢!他比小学生还逊耶!
「如果你深切反省的话,就给我三秒之内变回来。不然我就从浓厚又深情的『那个』开始喔。」
「等、等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可没有喔。三、二、一……」
「真的等等啦!拜托等一下!请你等一下!我什么都愿意做!」
「嗯?」
「我真的有话要对你说!因为你对自己的业障实在太没自觉了,所以才想多管闲事一下。难道你对自己没察觉到的谬误不感兴趣吗?听我说说就好!真的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猫神这番恳求听起来好像哪里的推销话术。
「……真是的,只能一下子喔。」
「哇~真是太感谢你了~」
听到我的催促,只见他像签到契约的业务员一样双手合十蹦蹦跳。然后才彷佛回过神来般摇了摇头。这家伙真的是神吗?连宠物小猫都比他更神秘耶?
……不过呢。
就算腐败终究还是神。不如说日本神话就是从腐败之后,才是神明的神髓。
一瞬间对他放松警戒,说不定是个错误的决定。
※
打个简单的比方吧,猫神说。
「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所撰写的悲剧中,有一部很有名的戏曲,叫做罗密欧与茱丽叶。你应该也知道剧情大纲吧,一个笨男人和一个呆女人被傻朋友害到,无脑会错意而愚蠢死去。是个在各种局面之中,都只有愚蠢的人类登场,让人不愉快到极点的故事。」
就我所知,罗密欧与茱丽叶才不是这种故事。
在这家伙眼中,任何悲剧大概都能以『愚蠢』两个字带过吧。真希望他被全世界坠入情网的女生大卸八块。
「但假如笨男人和呆女人的其中一方突然智慧觉醒,回避了原本预期会发生的悲剧。最后两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结束。这样能够打动观众吗?」
「……谁晓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观众肯定会觉得不爽。明明就能接受不讲理的悲剧,却无法容忍在自己不知情的地方,不讲理地得救。这就是人类的本质。」
「那又怎样啦。你想假托无聊的本质论来批评人类吗?」
「绝对没有,我想批评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你。你现在怀抱的异样感,这就是真面目。」
「……啊?」
「知道那两个女孩试图自行修补破裂的关系,你真的感到高兴吗?」
我一回神,发现猫神以紧贴着我的姿势,凑近我的脸盯着我瞧。
在大门紧闭的仓库内,只有采光窗照进来的微弱光线。随着时间经过,阴影更加深沉,黑暗显得更为浓厚。
「不只不会高兴——反而对悲剧得到圆满结局感到厌恶吧?」
现在是猫神的一人舞台。有如在舞台上表演的演员般,台词的色彩愈加浓厚。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也想为了她们两人和好而做点什么啊。她们能和好的话,我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看,你从观念上就大错特错。虽说要做点什么,但你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你自己在做吧?」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因为——你·真·的·不·是·为·了·她·呀。」
猫神的声音抑扬顿挫,像是在玩文字游戏一样。
单凭在高虚徘徊的阳光,根本无法照射到仓库底部。本质上的黑暗盘踞在无法驯服的阴暗深处。
我感觉到某种潜伏在黑暗中的事物,黏糊糊地蠢动着。
「你想单靠自己的力量解决。所以如果她们自行独立解决,你就无法纯粹感到高兴。对于自己无法协助解决的事情,甚至会让你受到打击。彷佛在她们的世界中,你成了崇高的救世主一样。」
「——才没……」
「你该不会想无耻地否认说『才没那回事』吧?这就是你感觉到的异样感。厌恶两人的纷争脱离自己掌控,自行解决的傲慢,这不叫扭曲,什么才叫扭曲?」
「我说你啊……」
竟然这样胡说八道。我原本打算立刻一笑置之。
但是我的脸颊却莫名其妙紧绷,挤不出笑容来。脸上的肌肉像是被冰牙贯穿般僵硬。
「终于有点自觉了吗?你正在一步步踏上不归路,当你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猫神代替我,发出恼人的笑声。
很烦。
吵死人了。
耳朵痛得受不了。
他是说那股异样感,是对着我的内心产生的吗?难道我为了追求自己的存在意义,连想法都变得自我中心了吗?
不可能有这种事情,我摇了摇头。
况且我现在人在筒隐家,就是证据。
我只是纯粹太担心她们才来的,仅止于此。
——真的吗?
今天早上,我夺门而出时,内心深处想的究竟是什么呢?
接到钢铁小姐的电话,跳上脚踏车时,难道我没有下意识追求自己大显身手的舞台吗?
难道我没有下意识期待什么吗?
「……不——」
我窥视自己的内心。内心的深渊太过黑暗,无法窥知深处的全貌。
但我唯一确定的是,内心深处也有东西在窥视我。深渊的另一端,不知名的怪物正盯着我瞧。
我感到一阵晕眩,双脚站不稳。这阵晕眩可没那么容易恢复。
就在这一刹那,我的手机响了。
※
「oh…真的粉对不起……」
电话的另一端,外国大朋友一直不停道歉。
由于实在没完没了,因此我拜托他将电话拿给主人,也就是钢铁小姐接听。
「……呣呣呣呣……一切都怪我不好……」
果然还是没完没了。
但我仍然让他们俩轮流说明,设法汇整情报之后,
「——拿错了书包?」
才得知考试用的书包忘在筒隐家里。似乎是这样。
「……都怪我没有仔细确认……」
「no no. it&039;s my mistake, fucking my god」
两人抵达考场后,才发觉代志大条而惊慌失措。考试开始时间迫在眉睫,就连校门口也早已没什么人会经过了。
由于可以申请临时准考证,对参加考试应该不会造成影响。可是中午少了爱妹便当,也没有顺手的六角铅笔。这会让钢铁小姐的实力打多少折扣啊。
虽然很勉强,但她好不容易肯认真面对大考了啊。
甚至在钢铁小姐和采咲女士的誓约中钻漏洞,让她愿意念书了啊。
「……不知道该说惭愧还是羞耻,我没有脸面对母亲……」
电话另一端传来钢铁小姐沮丧的叹气。
「虽然已经无计可施,但不知为何,却想起横寺你。」
「——想起我?」
「才会忍不住打电话给你……真惭愧……」
声音听起来像是抓紧最后的一根稻草,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女孩子。
她的声音有如魔法之剑,为我斩除猫神莫名其妙的咒缚,是赋予我飞行权利的魔法之翼。
能够让我燃烧热情,是我重视的人的声音。
看到努力化为泡影,应该喜剧收场的故事却变成空虚的坏结局,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会想办法解决,给我五分钟。你先到无人的地方等我一下。」
「……真、真的吗?」
「眼睛最好能一直闭着。」
「嗯嗯……这是为什么啊……?」
「相信我就对了!」
「呣,好!」
听到钢铁小姐答应后,我挂断电话。
当然,现在根本来不及将书包送到几十公里远处外的考场。
除非……「有某种奇迹的方法能让物体瞬间移动」。
我看着猫神。筒隐家的家神之一,能召唤东西的猫。
但是,
「甭想。」
猫神却一口回绝。
「为什么啊!现在是钢铁小姐有困难耶!你不就是为了帮助钢铁小姐而存在的吗?」
「当然,我不否认适一点。但这次的事情究竟对本家继承人有没有帮助,实在让人非常存疑呢。」
「什么有没有帮助,这不是废话吗——」
「我可不这么认为。何必非得上大学,浪费宝贵的人生呢?难道你不认为她应该尽可能活得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猫神以爱美稚幼而圆滚滚的眼睛,露出有如凝望远方的眼神。
「人类难解,她的人生苦短。既然不可能学会世界上的每件事,她当然得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力过着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时间才行吧。不对吗?」
猫神即兴将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唱了出来。
然后露出爱美平常的笑容,呢嘻嘻笑着。
「再加上——是你的愿望就更另当别论了。就算扭曲一切理论和存在意义,我也甘愿当个无法实现愿望的神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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